许父连忙道:“无碍,无碍,我同你外祖母几个一切都好。你母妃年年都有托人送东西和银钱过来,因着你们的关系,这里的管事也对我们格外关照。我们就在石矿周边打打杂,没做什么辛苦事的。你同你母妃好好的就成,不必管我们的。”
扶着许母的许织绣眼里却全是期盼。
她被贬到这里时才五岁,对京都没多大的印象,但大家都说京都好。
她就想去看看。
她好奇的打量面前华贵的马车,风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露出一张带着伤疤的美人脸。
她呀了一声。
马车帘子突然哗啦一声被严严实实的盖上,吓了许织绣一大跳。
许父许母也好奇的看了过去,许父迟疑问:“马车里的是……”
李衍:“马车的是我皇姐,我接她回京都。”
许织绣眼睛瞪眼,惊讶问:“是长公主吗?我先前听人说她去和亲了。”
许母扯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许织绣讪讪。
李衍转移话题道:“外祖母,外祖父,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若是缺什么,你们就让矿场的人去路程找阮将军,他会帮忙置办的。”
许父连忙推辞,李衍温声道:“外祖父不必客气,您若是再推辞,天就要黑了。”
待许父收了东西,李衍朝他们道别,然后同陆小宁换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他视线落在李明嫣身上。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依旧安静的坐着。李衍递了块糕点过去,她接过,道谢,然后默默的吃了起来。
待手上的糕点吃完了,她突然开口问:“十一,你现在出宫建府了吧?”
李衍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算不算,皇姐走后我又大病了一场。钦天监的人说,我不宜待在宫里。我娘和赵娘娘就求着父皇把我送去了皇觉寺,在那一待就是三年。前些日子四哥和七哥下江南,我听他们说起边关战乱的事,很担心你,就偷偷跟着送粮草的队伍追到了边关……”
李明嫣抿唇:“也就你还记得我……”
李衍忙道:“还有大皇兄
也记得你的,他写信来说,他时常派人去棠梨宫打扫的!”
李明嫣记起曾经他们三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但也仅仅是一秒,然后又问:“父皇可有立太子?”
李衍摇头:“还没有,具体的我也知道得不多。”即便不去打听,他也知道四哥和三哥斗得很凶。
李明嫣眼眸暗了暗:“父皇是什么意思,他都过了知命之年……”
这话李衍还真不好答。
他保持沉默。
马车走走停停,两个多月,回到京都时,已经接近年关。
早就有信差快马加鞭的赶到京都来报信了,是以,李衍他们到时,鸿胪寺的人已经站在城门口迎接。
李衍都没来得及跑,就被一路把他们护送进了宫。
两人见到建宁帝时,李衍依旧没动,倒是李明嫣行了个跪拜大礼。
建宁帝亲自下来将她扶了起来,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明嫣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扶着他的手,哭道声音嘶哑:“父,父皇,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儿臣以为自己会死在羌北……”
她哭声凄楚,哭得整个清心殿的人动容。
建宁帝再见她单薄瘦削,露出的腕骨和脸上都有伤口,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安抚道:“好了,朕知道你委屈,如今你又立了大功,朕明日早朝会下旨昭告天下,让你以后享有亲王待遇,替你修建长公主府。”
李明嫣又跪下叩谢圣恩。
建宁帝连忙拉住她:“别跪了,长公主府修建好之前,你还是先住在棠梨宫。你身上有伤,先回去歇着吧。”
“谢父皇。”李明嫣俯了俯身,然后跟着汪全身边的小太监往外走。
李衍也要跟着她走,就被建宁帝喊住了。
李衍无奈,只得转身。
建宁帝上下打量他,没好气道:“都几年了,还置气呢,瞧见朕都不知道喊人?”
李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父皇。”
建宁帝蹙眉:“怎么不喊爹爹了?”
李衍垂眉敛目:“从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不能不懂规矩。”
建宁帝都被他气笑了:“那怎么不见你跪?”
他说完
,李衍就真要跪。
建宁帝拖住他的手,无奈道:“好了,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李衍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道:“三年前,父皇说过让儿臣病好了,可向您讨要一样东西,这话还作数吗?”
建宁帝点头:“自然作数,你想讨要什么?”
李衍:“儿臣这次去边关,瞧见外祖父他们了。外祖父年纪和父皇一般大,看上去却和阮国公一般迟暮。儿臣想求父皇,赦免外祖父一家。”
他说完,建宁帝大大松了口气。
其实卫尚书被流放时,许家一家就可以赦免了。但当时大长公主因为恼恨李衍,死咬着许家不肯放。
后来发生太多事,许家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建宁帝:“这事好办,朕即可下旨,因你促成两国和谈有功,特赦免许郎中一家。待他回来后,依旧任户部郎中一职,你看如何?”
李衍摇头:“人回来就好了,外祖父身体不行,就让他颐养天年吧。”户部现在是四哥的地盘,三哥的人处处针对户部。
夺嫡结果没有出来前,许家还是哪边都不要沾的好。
建宁帝点头:“行,都按你说的办,这些可满意了?”
李衍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建宁帝无奈:“也就你敢和朕讨价还价,好了,你母妃朕已经派人接回宫里了,还有你的府邸,抽空也去看看,若是不喜欢,朕再让老十给你改改。”
李衍诧异:“儿臣的府邸是十哥建的?”
建宁帝点头:“他主动请缨,说是儿时答应过你,要给你建府邸的。如今他在工部任职,正要派上用场。”
李衍欢喜:“那儿臣先去见我娘了。”说着礼节都忘了,抬步就往外走。
建宁帝难得见他喜气洋洋的模样,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
待李衍走了,他笑容顷刻收敛,回头看向还站在那的阮国公,问:“十一在北疆,可有给国公惹麻烦?”
经历了和谈一事,阮国公对李衍印象不错,他实话实说:“没有,十一皇子聪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同羌北王和谈也丝毫不怯场,处事也极为周到。”
建宁帝像是自己被夸了,心情舒畅得紧。
他继续问:“那长公主呢?她一路
上对朕可有怨恨?”
阮国公摇头:“长公主自从回来后,性子似乎变了,少言寡语,想来受了不少苦。但和谈时,她还是向着我们大楚,向着皇上的。”
建宁帝沉吟:“你信中说长公主和那新继位的阿赤容烟关系颇好?”
阮国公点头:“臣向长公主身边的两个护卫打听过,听闻,长公主和亲期间,曾救过那阿赤容烟。这次和谈,若没有长公主,恐难促成。听那阿赤容烟的意思,只要长公主在一日,她就不会同大楚开战!”
建宁帝:“她的话可信否,不会又如她父兄一样出尔反尔?”
阮国公:“臣在战场上,曾同她交过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呈上签订的协议书,又拍手让人抬了一大箱东西上来。
“这是阿赤容烟的诚意,协议书内还有她的亲笔信。”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箱笼少见的宝石,还有一些羌北的特产。
建宁帝看了协议内容又拆开阿赤容烟的信看了。那阿赤容烟虽是女子,但一手大楚字写得飘逸洒脱,言辞恳切,诚意十足。
建宁帝甚为满意,然后朝汪全道:“你现在让人给长公主送些布料、首饰头面过去。”
汪全领命,匆匆去了。
只是才行到后宫,就瞧见李衍和李明嫣在说话,旁边还站着大皇子。
汪全也不敢过去打扰,就远远的等了一会儿。
很快,李衍朝着二人摆手,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同李明嫣转身往棠梨宫去了。
两人多年不见,也丝毫没觉得陌生。大皇子温声道:“我听说你同十一来了,就匆匆过来了。”他四下看了看,问:“伺候你的清冬呢?”
李明嫣周身气息一下子变冷,双眸如冰如刀,压抑着声音道:“她死了……”代替她去犒劳羌北勇士,死得很惨很惨。
连尸骨都没找到。
大皇子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李明嫣摇头:“无碍,我已经不难过了。”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仇恨。
大皇子正想再宽慰她两句,迎面就和容嫔撞上了。
容嫔看到她很是诧异,退后两步,掩唇轻笑道:“本宫当是谁呢,长公主还真从羌北回来了?”她从前在凤栖宫当差时,没少受
卫皇后的打骂,如今少不了要奚落李明嫣两句。
“哎呀呀呀,瞧着也真是可怜。身上都是伤,长公主在羌北受了不少罪吧?”
任凭她如何嘲笑,李明嫣一点反应也无。
大皇子不欲听容嫔说话,拉住李明嫣绕开她继续往前走。容嫔转头,看着他们二人,继续嘲讽:“要本宫说,长公主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住在宫里委实不合适。”她身边的宫婢跟着掩唇偷笑。
李明嫣要回头,大皇子制止她的动作,回头警告道:“容嫔,是父皇让皇姐住宫里的,你若是有意见,到父皇面前去说便是,不要在这惹人厌。”
容嫔当即就不高兴了,出言讥讽:“本宫还没说大皇子呢,您都老大不小了,比长公主还不适合住宫里呢,也不怕惹人闲话。”
若是能出宫,谁不想出宫?
大皇子还没说话,李明嫣先甩开他的手,走到容嫔面前,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地下,骂道:“不过是本公主母后宫里爬床的婢女,也敢嘲讽本宫。”她如同看个死人一样的看着容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