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抿唇。
太皇太后盯着他,问:“那道册封圣旨呢?”
大皇子长睫微压:“是长寝殿内的几个禁卫军告知皇祖母的?”当时他烧毁的那道圣旨是假的,建宁帝给他的圣旨还好好被他收着。
“皇帝别管谁告知哀家的。”太皇太后不满,“留着圣旨就是个祸患,十一皇子也是个祸患。你现在就将圣旨拿出来给哀家,然后下旨截杀十一皇子!”
她见大皇子抿着唇没搭话,于是又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道:“为君者,切忌心软。你当上皇帝的那一刻,你与他便不再是兄弟,而是君臣。你要想江山稳固,死一部分人是必要的。绪儿,莫忘了皇祖母这些年对你的教诲!”
这是在拿恩情裹挟他?
“孙儿时刻都没忘记皇祖母的扶持之恩。”大皇子语气真挚,亲自给太皇太后斟了杯茶:“皇祖母莫要动气,朕这就让人去取圣旨。”
他说完,又无端的咳嗽起来。
太皇太后看着他病瘦的面容,蹙眉道:“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也不行。这样,等过几日,哀家替你挑两个懂事的女子照顾你。”
大皇子点头应承,把茶水亲自递到了她手边:“皇祖母挑的自然都是好的,孙儿不孝,又要劳烦您了。”
太皇太后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你知道便好,你比你皇叔听劝,聪慧,是个好孩子。”
李绪双眸含笑,看着她把茶水喝了下去。
等了会儿,小太监匆匆来了,捧着锦盒跪在了两人面前。
李绪拿过锦盒,打开给太皇太后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撑着额头,人显得没什么精神,一副困倦了模样。
李绪连忙关切的问:“皇祖母,您怎么了?”
太皇太后摇头:“无碍,可能是方才过来时吹了风,又等许久……”
李绪放下锦盒,伸手去扶她:“都是孙儿的不是,要不皇
祖母先回去长寿宫休息?”
太皇太后点头,还不忘提点他:“方才同你说的那事,你要记得……”
李绪点头。
夕嬷嬷伸手扶过太皇太后往外走,太皇太后身边的小太监立刻捧着锦盒跟着往外走。
还在凤撵上时,太皇太后就困得不行。待到了长寿宫,夕嬷嬷问她是否需要请太医,她摆摆手,直接就睡下了。
窗外风雨飘摇,长寿宫内白绫浮动。
第二日,夕嬷嬷迟迟不见太皇太后醒来,就撩开帐幔去喊。
但喊了许久,也不见人醒来。
床上的老人睡得太过安详,安详得让人害怕。
夕嬷嬷忍不住就伸手探了一下她的呼吸,然后就被吓得跌坐在地。
两秒空白后,才大哭出声,嚎道:“太后,太后殡天了!”
长寿宫整个乱了起来,有机灵点的宫人匆匆去禀报了新帝,很快李绪带着太医匆匆赶来。经过太医的诊断,太皇太后是因为年老自然亡故,算是喜丧。
先帝还未下葬呢,太皇太后就死了。
前朝后宫也没人觉得奇怪,毕竟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了,像她那辈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多她一个也正常。
从前不就一直病着,甚少出长寿宫吗。
但只有贴身伺候太皇太后的夕嬷嬷觉得奇怪:太后称病都是装的,其实身子骨别提有多硬朗。更别提现在大仇得报,心里松快,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怎么好好的就一睡不起了?
而且,她清理太后遗物时,也没瞧见那夜皇上给太后的圣旨。
夕嬷嬷有些怀疑新帝,不然为何太皇太后逼迫完新帝回来,人就没了。
但看着新帝跪在太皇太后灵前,恭敬孝顺的模样,以及和康王相似的面容上。
这话她就只能烂在肚子里。
李绪守了一夜后,身体实在撑不住。不住的咳嗽,夕嬷嬷连忙过去扶他,劝他道:“皇上,您要保重身体,太皇太后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的。”
李绪朝她摆手,待喘匀了气,才道:“夕嬷嬷,如今皇祖母已经故去,你若是想出宫,朕就让人送你回老家安享晚年。若你想留在宫中,朕当以长辈之礼待之。朕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有什么话都可直说。”
他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润。
夕嬷嬷俯身行了一礼:“奴婢还是回老家吧,太皇太后薨了,这宫里也没什么好值得奴婢留恋了。”
李绪点头,喊来奴才吩咐了几句,就回去长泽殿歇着了。
他到了寝殿,福宝立刻捧着锦盒送到了他面前。
李绪接过锦盒,打开里面的圣旨看了一遍,确定完好无损后,才将圣旨又放回了锦盒。然后将锦盒连同圣旨一起放到了自己床头的暗格内。
待做好这些,他又问福宝:“那几个禁卫军处置了吗?”
福宝点头:“已经处置了,太后身边那些婢女要如何处置?”
李绪:“夕嬷嬷你让护卫护送她回老家,养老的银子给够。其余的愿意去守陵的送去守陵,不愿意的全部放出宫去。”他说完,又连连咳嗽,整个咳得站都站不住了。
福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过来扶他。心疼道:“皇上,您身体都这样了,做什么非要去替太皇太后守灵?十一皇子给您的药呢?”
李绪坐到龙榻上,边喘气边摆手:“无碍。”他身体已经亏空严重,吃药已经不顶用了。
福宝接过温水递给他。
李绪润了润嗓子,才又道:“皇祖母扶持朕一场,又教朕为君之道,朕总得送她一程。”
他本可以留她安享晚年,但太皇太后的手伸得太长。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时刻控制他的行踪,还企图命令他做事。
选两个妃子放在他身边,是知晓他身体不行了,赶紧生个小太孙出来,她好垂帘听政吗?
太皇太后不死,冯家的势力和禁卫军就永远不会真正听他的。
他只会是提线木偶。
他夺皇位,不是为了当个傀儡皇帝。
他是要所有人看到,大楚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太皇太后一死,朝廷完全在李绪的掌控之中了。
玉玺实在没办法找到,就先伪造一个假玉玺。反正到时候登基大典,他也只需要捧着玉玺登上高位,那些大臣也不敢上前查看玉玺的真伪。
新帝登基大典的日子已经确定,太皇太后的丧事也不好推后,礼部的人商议过后,又征求的新帝的意见。最后决定把新帝和太皇太后的丧事一起办,
然后同时分开葬入皇陵。
先帝出殡的日子将近,在外修水利的十皇子最先赶到。他向来对皇位没有什么感觉,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别碍着他造房子就行。
看到穿着龙袍的大皇子时,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下拜了。
很快三皇子也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京都,他先在城门口看到了阮国公。阮国公将他迎进马车,拧眉同他说起宫变当天的事,最后沉声道:“老夫怀疑大皇子的皇位来路不正,不然,为何只有遗言,圣旨也被烧毁,连玉玺都拿不出来。”
三皇子连着赶路,浑身都疲惫至极,眼里也全是红血丝。他揉揉眉心道:“外祖父,皇位已定,父皇和皇祖母下葬在即,就不用再争这个了。”
阮国公细细观察他的神情:“你就这样认命了?”
“不是认命。”三皇子长出一口气,“大皇兄既然能继位,必然是已经控制了整个京都内外,没必要争了。只要他是个好皇帝,我觉得挺好。”
至少比老四和皇姐当皇帝好。
老四和皇姐当皇帝,他们这帮兄弟不一定有活路,但大皇兄素来温良,就算登基了,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兄弟怎么样。
他既这样说了,阮国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随你吧,只要你将来不要后悔就成。”
三皇子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在北疆待习惯了,这几年过得挺畅快的。
三人里面,反而是李衍最后到。
建宁帝派去找李衍的暗卫去了皇觉寺后,扑了个空。幸而李衍早有交代,说是要去北边,暗卫又往北边赶,完美的和从北边回来的李衍错过了。
李衍是一直乘船南下的,直到途州下了船,才知道建宁帝薨逝的消息。
虽然知道没了寒枝花,建宁帝逃不过一死,但遽然知道这个消息,他心脏还是受不住,病倒了。
于是刚下了船,陆小宁又带着他立刻返回京都。
经赶慢赶,终于在建宁帝出殡前两日赶到了宫里,见了建宁帝最后一面,棺材才彻底合上。
几个皇子一起守灵,李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李绪下旨强硬的带回了钟粹宫。
太医过来给李衍整治过后,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恐撑不到先帝下葬了。
待太
医走后,李绪坐到了床边上,温声道:“父皇已死,你莫要难过了,你的身体要紧。”
李衍抬头问他:“大皇兄,外头的人都说是你配合父皇清君侧了,你是一直以来都想当皇帝吗?”
寝殿里香薰袅袅,内殿安静至极。
李绪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南下许久,自从皇姐成了储君后,各地州府的变化,和百姓的日子你也瞧见了,你认为皇姐适合当皇帝吗?”
确实不适合。
这是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
李绪继续道:“朕虽同皇姐关系要好,但也是大楚的皇子。皇姐纵容卫博霖陷害忠良,诛杀大臣,将朝廷上下搞得一团乱。再由着她继续下去,大楚危矣。”
“朕有这个能力当皇帝,为何不夺下它?”
这是句实话。
从进京以来,看公里宫外一派井井有条,和文武百官对大皇兄的恭敬,也能瞧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李衍无话可说:就算大皇兄不夺位,以皇姐的做法,确实也坐不稳皇位。
李绪安抚他道:“你先休息一晚,明晚朕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李衍疑惑。
次日夜里,李绪将他带到凤栖宫密室时,他就知道了。
他万万想不到皇姐还活着,只是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