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七皇子从出生以来,从来没见过
血。他年纪又不大,又有淑妃心疼这,自然表现得很严重。
醒来后,捂着额头哭了一夜,一直喊难受,最后睡着了才消停。第二日醒来,倒是没哭了,只是红着眼睛拉着淑妃的手,一直解释昨日的事。
“母妃,真是十一砸的儿臣!”
“是他从书包袋子里掏出板砖砸了儿臣脑袋!”
“你信儿臣,儿臣没有说谎,是那个病秧子在说谎!”
他着实不服气,觉得这世界没法活了,他明明就是看见了。
他重复解释了一万遍,淑妃也没答他的话。
这话要她怎么答,明显是自己儿子在说谎啊!
谁家小孩在书包袋子里藏板砖啊!
先前他们都没看见,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板砖还是淑兰宫的板砖。
七皇子同淑妃说完,等四皇子回来时,他又拉着四皇子说。重复的说,反复的说,企图让四哥相信他。
四皇子起初是不想刺激他的,但听见七皇子一口一个病秧子时,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肃声呵斥:“够了,小七,你到现在还要诬赖十一!先不说他那力气砸不砸得动你,就你说的那个板砖,是咱们淑兰宫的板砖。就在你罚跪的身后墙面上抠下来的。若不是你事先弄下来,十一只过去了一会儿,能从你身后抠下来,再砸到你脑门上?”
“你当我和母妃包容你,就是非不分了吗?”
七皇子有一瞬间的懵逼:那板砖是从他身后的墙面抠下来的?
不对啊,他一直跪在那,而且确实瞧见了十一伸手从书包袋子里掏了掏……
七皇子的呆愣看在四皇子眼里就是心虚,他一甩袖走了,徒留七皇子一人还在想那板砖的问题。
这一想就想了好几天,直到李衍过来看他,他才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疑惑。
李衍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系统的奖励。
当初签到奖励里多出这块‘舒兰宫的板砖’时,李衍也很懵逼啊。
所幸物尽其用。
李衍此刻倒是很好说话的,很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就是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呀。”
七皇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继续问:“那先前怎么没见你书包里有?而且,四哥说那板砖是舒兰宫的。”
李衍眨
巴了两下眼睛,凑到他身边神兮兮道:“我告诉你哦,我的书包袋子是乾坤袋,里面什么都有的!”
七皇子听后一脸便秘,恼怒瞪着李衍:“你是在嘲笑我吗?我脑袋是被砸了,但没傻!你那是乾坤袋,我就是玉皇大帝!”
李衍无辜摊手:看吧,我说了实话你也不信。
七皇子见他不说,就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赶人。
李衍赖在不走:“七哥后天就要去上书房了,明日同我去找大皇兄道歉吧。”
七皇子:“你做梦!”
李衍哦了一声,软糯糯道:“那我后天也去上书房,还坐到七哥身后。”
七皇子咬牙:“去,我明日同你去。”不就是道歉吗,他能屈能伸:“我去了,你就告诉我板砖究竟怎么来的吗?”反正他和板砖干上了。
李衍点头。
次日,还包着头的七皇子同李衍一同去了溪云宫。
李衍特意挑了贤妃娘娘去皇后那请安的空挡,他手里有便宜爹的腰牌,月嬷嬷想拦也无法。
两人走到寝殿前,就听见里头沉闷不断的咳嗽声。
壮着一口气的七皇子突然就退缩了,捂着脑袋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李衍软糯糯的威胁:“明日我同七哥一起去上书房哦。”
七皇子脸黑,恶狠狠瞪他,终究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两人走到屏风前就停下,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桌边握着茶壶、瘦弱的大皇子。
李衍软软的喊了声:“大皇兄。”
大皇子手一抖,诧异的看过来,暗淡的眸子闪着微光:“你们怎么来了?”
李衍:“我们来道歉呀。”
大皇子立刻明白过来,温声问:“十一先前不是道过歉了吗?而且……”还日日送荤腥过来给他,“今日怎得又特地来了,还带了……”他看向七皇子,一时陌生得不知道要如何称呼。
其实他是识得几个兄弟的,只不过他们大多不待见他。时日久了,原本的称呼也就喊不出口了。
他说完又咳嗽了两声,李衍忙要过去给他倒水,被他避开了去。随即语气有些严肃道:“十一,莫要靠近我。”
李衍哦了一声,也没后退,解释道:“不是我道歉,是七哥也要道歉。七哥割破了我的
书包袋子,爹爹给的腰牌才掉出来的。”
大皇子听懂了:“那也应该是他向你道歉,不用过来我这里。”
李衍觉得大皇兄是想接触人的,他每次看到他过来,眼睛都会发亮。
但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因为这个病吧。
“要的,要的,我娘说做错了事就该道歉。”他扭头看向站在屏风外一步都不肯挪的七皇子,催促道:“七哥,你不是说要道歉吗?快呀。”
七皇子臭着脸,快速道:“对不起!”说完就如同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走到寝殿门口,又朝里面喊:“十一,你出来一下!”
李衍蹙眉,继而回头朝大皇子笑了一下,哒哒的走了出去。
七皇子压低声音问:“我道歉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板砖从哪来的吧?”
李衍觉得他一点也不诚心,于是也敷衍道:“书包里拿的。”
“你又诓我!”七皇子气愤又委屈,“父皇为何信你这个撒谎精,就是不信我!”
李衍:因为狼来了!
他这七哥装病在先,还想便宜爹怎么信他?
李衍鼓着腮帮子辩驳:“我没说谎,七哥不信就算了!”
七皇子才不信他的鬼话,问他:“你走不走?”
李衍不搭理他,七皇子冷哼一声:“你就待在这吧,别到时候也得了肺痨,你看还有谁同你玩,父皇也不会喜欢你了!”说完他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两声,甩袖走了。
李衍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就看到站在窗户边上往这边看的大皇子。
大皇兄方才应该听到七皇兄的话了吧……
他也没从门口进去,而是走到窗口和大皇子面对面,从书包袋子里捧出一个茶杯大小的小花盆递到大皇子面前,软糯糯道:“大皇兄,送给你!”
这小花盆原先是李衍用来种香瓜子的,但那香瓜显然不适合在京都种植,连芽也没发。李衍就该种了些薄荷,既能驱蚊又能清醒空气。
大皇兄老是咳嗽,这个摆在屋子里,时常闻一闻正好清肺。
那薄荷苗绿油油的,涨势极好,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很是喜人。
大皇子看了几秒,没接,而是尽量用平和的语调道:“十一,其实那日真不关你的事,你不
必愧疚,往后还是不要来了罢,还有饭菜也不必一直送……”
李衍摇头:“不是愧疚,我很喜欢大皇兄,想和大皇兄一起玩,才总是找大皇兄的。”
大皇子语气艰涩:“……我有肺痨。”别人都怕他这个病的。
十一这么小,应该不知道这病的严重性吧。
李衍满不在乎:“我知道呀,我也有心疾,还老是吐血,比大皇兄吐血还厉害。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们可怕我了,都不许我去她们那里玩呢。我和大皇兄都有病,正好可以一起玩呀。”
大皇子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理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李衍见他不答,眼眶里蓄泪,可怜兮兮的问:“还是大皇兄也觉得十一麻烦,不喜欢十一,不想和十一玩?”
大皇子连忙解释:“不是不喜欢你。”他郑重其事,“十一,肺痨会传染,会死人,治不好的。”
李衍眨巴两下眼睛:“那为什么月嬷嬷和贤妃娘娘没被传染?”
大皇子卡壳了一秒:他也不知道。
“从前伺候过我的一个小太监死掉了……”
李衍:“他可能是噎死的,摔死的、撞死的、自己死的,为什么大皇兄觉得一定是被你传染的呀?”
大皇子发现他久未说话,居然连个小孩子也说不赢了。
李衍噘嘴:“我的心疾也治不好,太医说偷偷告诉爹爹,说我长不大,我都知道的!我要是也能长到大皇兄这么大就好了!”
大皇子看着小孩儿羸弱病白的面色,突然就产生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悯来。
他试探着伸出手要去接那盆薄荷,一道冷淡的声音就横插了进来:“十一皇子,你还是回去吧。”
大皇子蓦的缩回了手。
李衍回头去看,就见贤妃娘娘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月嬷嬷和几个宫婢、太监。
贤妃走近站定,温声重复:“十一皇子,你同绪儿身体都不好,都经不起折腾,还是快回去吧。”说完又朝月嬷嬷道,“把窗户关上,绪儿近日吹不得风。”
月嬷嬷走过来要去关窗,李衍立刻把薄荷往大皇子手里一塞,双手直接攀在了窗户上,不肯她动作。
月嬷嬷为难的看向贤妃,贤妃也犯起难来,转头问宫婢:“钟粹宫
的人呢,没一起过来吗?”
宫婢摇头:“没有,十一皇子是同七皇子宫里的人一起来的,七皇子方才走了。”
贤妃:“那快去请钟粹宫的人过来把十一皇子带走。”
李衍立刻道:“我不走,贤妃娘娘我不走,我有腰牌,我不走。”
“你们不能关大皇兄,贤妃娘娘,你老是关着大皇兄他会死的!”
贤妃愣住,忽而定定的看向挂在窗户上的李衍。
李衍见她神情有所松动,继续道:“真的会死的,我从前被关在冷宫的密室里就一直生病,一直生病,好几次都快死了!赵娘娘说,人不能一直关起来,会生病会疯最后会死掉的。大皇兄吐血了,他一点也不开心!”
贤妃内心挣扎,抬头看向依旧站在窗口的儿子。
大皇子垂着长睫,捧着薄荷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浑身散发着沉郁气息的瘦弱身体同生机勃勃的薄荷苗形成强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