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
这是张希瑶真正意义上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也让她见识到这些人抢菜本领。一眨眼的功夫,两盘红菇就被他们抢得一干二净。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把盘子划拉得能照镜子。
这一晚,大家提心吊胆,第二天醒来,全都活蹦乱跳,这才彻底相信这几种红蘑菇能吃。
既然红蘑菇能吃,那他们多捡一点儿,晒干了储存起来,留着过冬吃。
于是除了壮劳力,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一块进山采蘑菇,趁着村里人还不知道这蘑菇能吃,他们得多捡一些回来。
捡蘑菇时,张希瑶就问张婆子,二伯什么时候去镇上卖货。
许家村地处偏僻,周围又是群山环绕,路又不好,张家老二是个货郎,每隔五日就在村子里收鸡蛋送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上二三十铜板,算是辛苦钱。
张婆子算了算,“还有两日。最近村里人攒的鸡蛋应该够了。”
张希瑶立即提出自己也想去镇上。
张婆子想都不想就拒绝。开玩笑,阿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万一被那些泼皮无赖盯上,以后还怎么嫁人?!她坚决不同意。
张希瑶转了转眼珠子,“阿奶,你跟我一块去吧。咱们三个人一块出去,我又不是长得多好看,不会有人盯着。有你帮我撑腰,他们不敢造次。”
张婆子拒绝了,“家里一堆活。我走不开。你二伯去镇上,卖完鸡蛋就回来了。你想逛街,也没人陪你。”
张希瑶极力说服她,“阿奶,我不是想逛街。我是想把红菇拿到镇上卖,兴许能卖上价钱呢。我吃着这红菇味道很香。没有盐都那么香,镇上有钱人多,他们嘴那么刁,肯定会喜欢。”
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味精和鸡精的。鲜味多是从海鲜、肉类和蘑菇中获得。蘑菇的鲜更是老天爷的馈赠,没有海鲜和肉类的腥膻,鲜而清甜,让人吃了精神百倍。
张婆子却依旧不答应,“让你二伯去镇上卖吧。他做惯营生,你是姑娘家,抛头露面对你名声不好。”
“阿奶,我就是乡下丫头,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来那么多规矩。”张希瑶没想到阿奶这么倔。要不是这古代治安不行,她都想自己偷跑出去。
张婆子淡淡道,“那刘家是读书人,最重视名声。”
张希瑶扭头打量她面色,“阿奶,你还想将我嫁进刘家?”
“你也说了,你之前猜测老道士是刘家找来的。可是流言迟迟没有传出去。可能是你猜错了,那老道士确实是个活神仙。你别看现在家里人对你改观些,可你鼎着那名声,你大伯二伯哪里还能容得下你?”张婆子叹了口气,“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刘家已经算是高攀。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嫁进刘家也不亏。女人总要嫁人的。你还能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
张希瑶懂了,那个老道士迟迟没有出现,村里人也没有传出她克父克母的坏名声。阿奶还是倾向于刘家是好人。那刘家就是他们能攀得上最好的亲事。要是留她在家招赘。大伯二伯肯定不同意。家里又没钱。将她嫁出去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你放心,我会跟你大伯二伯说清楚,让你在家再待一年。十三岁还是太小了。”张婆子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还是不愿孙女早早就嫁人。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年纪越小,生孩子就越危险。十四出嫁,十五生孩子,好歹不那么危险了。
张希瑶心下松了一口气,推迟一年也不错,她计上心头,干脆顺着阿奶的话头,“阿奶,你不是说要将我嫁出去吗?至少得买红布做身嫁衣吧?衣服得提前绣吧?我想亲自去镇上的绣坊挑花样。”
张婆子见孙女接受良好,也松了口气,又听她还想去镇上,眉头又皱紧了。这丫头怎么总想去镇上?
张希瑶见她没拒绝就知道有戏,苦哈哈道,“阿奶,我可以戴草帽,穿二郎哥的衣服。肯定不让人瞧出来。阿奶,我要是真嫁进刘家,他们家规矩那么严,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到外面看看。你就答应我吧?!”
张婆子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张希瑶再接再厉,“阿奶,咱们家这么穷,我想把蘑菇卖了,到时候给阿爷看病抓药。让阿爷早日恢复。”
张婆子摆了摆手,孙女一片孝心,她当然很高兴,可是老头子得的是心病,这病只能心药医,找大夫没用,她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也罢!要是这红蘑菇真能卖上价,到时候就给你当嫁妆。”
张希瑶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想到自己。一时有些怔然。
回去的路上,住在她家隔壁的白婆子看到她们冒尖的背篓,好奇问他们摘的什么,是不是蘑菇。
张婆子说不是。
白婆子撇撇嘴,“还说不是。我这几天看你们家屋顶晒了那么多蘑菇。你们该不会想吃独食吧?是哪座山啊?”
要是不告诉她,估计她也会偷偷跟在后头。既然已经瞒不下去了,张婆子大大方方揭开盖子一角,露出里面红蘑菇。
白婆子微微瞪大眼睛,“毒蘑菇?你摘它干嘛?”
“我家阿瑶吃了没事。我们几个吃了却是头晕眼花,就不敢碰了。”张婆子半真半假,担心说实话,村里人会跟他们抢蘑菇。
颂朝税高,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要不然山上的蘑菇也不会只剩下红蘑菇没人要。
白婆子惊疑不定打量张希瑶,这么毒的蘑菇,她吃了居然没事?身体这么硬实?
白婆子盯着这几个背篓,“这些都是红蘑菇?”
“是啊。”张婆子见她不信。
到了家,就将背篓里蘑菇全部倒出来,让她看个清楚明白。白婆子看完,更纳闷了。这啥蘑菇,居然还挑人?!
“我跟你换几颗?”白婆子从自己背篓倒了几颗,又拿了几颗红蘑菇。
张婆子劝她小心点,“我家阿瑶吃了没事,但是良子他爹之前吃死了。你确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多么不负责任,白婆子跟张婆子对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将自己的蘑菇重新捡回筐子,背着回家了。
之后的两日,村里人过来送鸡蛋,也会问他们家是不是在捡红蘑菇。
得到准确答案后,他们蠢蠢欲动,可到底没去摘。实在是良叔之死让人印象深刻,他们家里有地,不像张家已经沦落到当佃户,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涉险。
如果碰上天灾,村里人肯定会跟他们抢,可现在只要有一点活路,他们就不想往死路走。
山上的红蘑菇倒是全便宜了张家,一天就能捡十几筐。
转眼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天还未亮,三人就爬起来,揣了两张饼子就出发了。
张二伯背着从各村收上来的鸡蛋。张婆子也帮忙背一些,上面再放着晒好的干蘑菇,她和二伯还抬了一麻袋干蘑菇。张希瑶穿着二郎打着补丁的衣裳。梳的也是男子发髻,将头发全部扎起来。
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因为常年不干活,皮肤白净,瞧着倒像个文弱书生。
张希瑶后面也背着满满一筐的蘑菇,有干也有湿。用二伯的原话:来一趟不容易,要是能卖出去,就全部卖掉。卖不掉就再背回来。这年头劳力是最不值钱的。
第6章
古代的女人也是可以经商的,但她们很少独自出门。因为治安不好,张希瑶就听张二伯说起过不少悲惨的案例。
比如某某货郎背着货物在山上行走,被蒙面歹徒持刀抢劫,不仅货物被抢,连货物都丢了。
别以为这是话本故事。这是张二伯亲自经历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前往镇子这条路。
男人尚且不安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更不是那些匪徒的对手。
张婆子不放心张希瑶独自出门,不是要限制她的自由,而是真心爱护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张希瑶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害怕。蒙面歹徒离她太远,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路。
古代的路真的很难走,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而许家村的村民们很少出村,所以出村的路到处是成人高的野草,不小心还有可能迷路,需要张二伯在前面蹚路当向导。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她累得腿肚子直打颤,肩膀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为了不让阿奶和二伯看出来,她还得强装无事发生。
三人赶在天蒙蒙亮时到了镇上,二伯熟门熟路先去东市农贸区摆地摊。
这个区域都是卖菜的。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张二伯刚把鸡蛋卸下来,就有人过来收费。
五文钱的费用。难怪村里人宁愿把鸡蛋卖给张二伯,也不亲自到镇里售卖。实在是交不起税。
“这蘑菇也得交五文。”收税的汉子看向张婆子身后的背篓和麻袋,份量这么多,卖的东西不一样,肯定要格外交税。
宋朝商业发达,商税比农税还要高。
张婆子还不知道这蘑菇能不能卖出去,哪肯花这么多钱交摊位费,当即就摇头,“不是!我不在这儿摆摊。我是帮他把鸡蛋卸下来。我马上就走。”
汉子就站在边上盯着她卸筐子。
将筐里的鸡蛋全部卸下来,张婆子就让张二伯在这儿卖,她准备去镇东的坊里叫卖,兴许有人认得这红蘑菇。
张二伯答应了,让两人注意安全。
张婆子就带着张希瑶出了东市,途经其他摊位时,也看到不少摊位卖着蘑菇。种类也很多,有双孢菇、平菇、杏鲍菇、香菇、白玉菇、鲜菇、蟹味菇等等。有晒得干干的,更多的是新鲜蘑菇。价格都很便宜。就是没人卖红菇。说明这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
张希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奶要是去镇东的住户,这边都是镇上的地主和公职人员。去有钱人家兜售,估计怕死的他们也不敢买。
张婆子带着张希瑶在坊里叫卖,用的还是张希瑶研究出来的推销词。
“蘑菇便宜卖啦!新鲜的蘑菇!便宜卖啦!”
听到有蘑菇卖,镇东的住户们好奇出来瞧热闹。可看到满筐都是红蘑菇,一个个都嫌弃得皱眉,认为她们心眼太坏了,居然敢卖毒蘑菇。
虽然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慢,但那是针对南北疆域。前些年闹干旱,吃毒蘑菇而死的人不只有良叔。一个县住着,死人这种大事总是骇人听闻。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满天飞。红蘑菇毒死人,伴着那首恐怖童谣以病毒式速度往外扩散。整个县几乎没人敢吃红蘑菇。
有几个妇人太过激动,上前拽住张婆子的胳膊要将她扭送到官府。
住户听到女人的叫嚷声,哗啦啦全从家里出来了,待听说事情原委,把张婆子和张希瑶围成一个圈,骂她们不是东西。
张婆子吓得不轻,当即就试吃给她们看。
吃是吃了,但可这些人依旧是将信将疑。用他们的话说,“毒蘑菇进了肚子也不是立刻就见效。谁知道你回去之后,会不会抠了吐出来。我们可不敢吃。”
话虽如此,但看她敢吃,也就将人放了。
张婆子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愣是没人买,她叹了口气,“连他们都不认。咱们这蘑菇算是砸手里了。”
张希瑶没想到在现代如此抢手的野生红菇,在这边居然没人要,她试探问,“咱们去镇西呢?我刚刚过来,也看到镇西有不少房子。”
张婆子听到孙女这话,就有点泄气,“你别看那边房子还不错,其实全是摆摊卖货的货郎。房子也是租别人的。就算他们乐意买,也出不起价钱。一文钱三斤卖给他们,我们还不如自己吃呢。”
张希瑶就问张婆子,这镇上有没有药铺。
红菇之所以在现代卖这么贵,除了她的口感好,还有一个原因,它属于药用菌。能当药的,价格就不可能便宜。
张婆子倒是瞬间明白孙女的意图,“你想当药卖?”
“试试看呗。兴许它是药呢。”张希瑶也是没办法了。谁叫这地方的人根本不认识红菇呢。一首歌谣就把他们吓破胆了。不像他们云南人,吃蘑菇进医院,丝毫都不怀疑蘑菇有毒,只会认为自己没煮熟。
张婆子想想也成,于是两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药铺,请大夫瞧瞧这个红菇收不收?
大夫辨认半天,摇了摇头,“这不是药材。”
张希瑶记得红菇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可李时珍是明朝人,这个朝代是架空北宋,大夫不认得也很正常。
这条道行不通,张婆子就有点泄气了,她出了药铺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不停捶腰。
走了这么长时间,她累得腰酸背痛,口发干,“这红蘑菇不是药材,人家不认。咱们还是背回去自己吃吧。”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还这么早,不急,她问张婆子镇上哪里有客栈。
张婆子见孙女不死心,也打起精神,一路问人,还真找到一家客栈。她俩也不敢进客栈推销,就在客栈不远处摆摊叫卖。
路过的人很多,但大家看着红蘑菇都是指指点点。
“这两人缺了大德,居然把毒蘑菇拿出来卖。要是害死人,这不是作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