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才懒得理会被抱走的元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就因为生的日子好,就被说成是有造化的了!再听着贾史氏又拿什么忤逆不孝来拿捏自己,他不由冷笑道:“您去啊,我现在就驾车送您去!到了圣上那里,我倒要问问,我怎么做才叫孝顺!”
见贾赦居然硬气起来了,贾史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她又不可能真的跑去告贾赦不孝,到时候,荣国府只会跟着一并玩完,她就是贾家的罪人!左右为难之下,她能做的只能是装晕,直接扶住额头,往旁边一倒,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玛瑙立马上前撑住,然后扶着贾史氏的背颈在炕上躺好,嘴里还叫嚷道:“老太太,您怎么了?大老爷,你再如何,也不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她看到贾史氏闭着的眼皮子下面眼珠子还有些转动,自然知道老太太是在装晕,但是还得配合着将这事推到贾赦头上去。
话还没说完,贾赦就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只将玛瑙踹倒在地,一时间压根爬不起来,嘴里还阴恻恻地说道:“你们一帮奴婢,倒是会颠倒黑白了!我看啊,是你们这帮伺候的人不精心,也不知道老太太身子不自在,才几句话,就撑不住了!正好,今儿个本老爷就将你们给卖了,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捉人。
顿时,屋里一帮奴婢都不敢吱声了,老太太跟大老爷是嫡亲的母子,就算嘴上喊着要告大老爷忤逆不孝,但是谁都知道,她就是说说,用这事来拿捏大老爷。如今大老爷不吃这一套了,他是府里正经的主子,真要是将她们提脚卖了,她们也没处喊冤去!
贾史氏一边暗骂怎么贾政两口子还不过来,一边只能是睁开眼睛,毕竟,真要是贾赦将她身边这些丫头都给卖了,她没了使唤得顺手的人,只怕在这府里,说话也没几个人肯听了。她勉强自己坐起来,气道:“你,你个不孝子!”她想要骂贾赦怎么敢动自己身边的人,但是一看还没爬得起来的玛瑙,顿时就说不出口了,人家都已经动手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贾赦一直看着贾史氏呢,看到她这会儿这般姿态,又是一阵冷笑:“我就说老太太你没事,要不然怎么这么容易就醒了!”
贾史氏简直是气急败坏,她坐直了身体,厉声问道:“够了!之前的事情,你也是同意了的,你今儿个过来我这荣庆堂,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贾赦这会儿却是气定神闲起来,他一屁股在一边圈椅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别说是本老爷我过来,就算是外头的人来看老太太,都不知道送杯茶上来吗?”挟着连打了几个人的余威,一帮原本在府里头恨不得比一般的主子还体面的丫头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没有贾史氏的吩咐,又不敢动,只得先看向了贾史氏。
贾史氏咬了咬牙,看着丫头们求助的眼神,摆了摆手,说道:“去给大老爷泡杯茶上来,也让他醒醒脑子!”贾史氏的大丫头琥珀赶紧跑隔壁去泡茶。贾史氏年纪大了,喜欢喝老君眉,原本不管谁过来,都得就着贾史氏的习惯,但是如今看贾赦这个样子,却是不能这样打发了他。贾赦一直喜欢喝的是绿茶,偏生如今这个季节,当年的新茶还没上来,茶库里头也只有去年的陈茶,琥珀心中惴惴,生怕泡错了茶,被贾赦揪住了短处,只得一边叫人烫洗茶具,一边在柜子里头挑选。
贾赦毫无仪态地翘起了腿,大大咧咧地说道:“那我就偏了老太太您这边的好茶了!从我媳妇不管家了,我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好茶,就是些干树叶沫子!呵,这帮见风使舵,吃里扒外的混账,等回头我闲了,非扒了他们皮不可!”
贾史氏这回真的要气晕过去了,好在外头又匆匆传来了脚步声,来的是贾政。
“大哥,你又闹什么,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你也不怕落个不孝的罪名!”贾政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说道。
这会儿茶还没送过来,贾赦左右一看,就看到不远处春凳上摆着一根紫檀如意,当下起身上前,抄起来对着贾政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嘴里骂道:“老二,你倒是满口孝顺道德,结果看到我这个大哥,连个礼都没有,你还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吗?”
贾赦简直是要杀疯了,他这些日子看起来在自己屋里胡天胡地,实际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复盘自己怎么就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太要脸,被自家老娘和弟弟给架住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除了所谓的孝顺,那母子两个其实就没什么地方能拿捏自己的。这下好了,你跟我说孝,那悌呢!
贾政勉强闪躲了一下,还是被紫檀如意打中了肩膀,好在如今穿得多,倒是没怎么觉得疼,只觉得被噎住了,好半天张口结舌地说道:“大哥,我跟你说你气着母亲的事情呢!”
贾赦懒得理他,直接站起身来,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气着老太太了!行了,既然你也来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老二,老老实实把我的名帖交出来!”
贾政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史氏就骂道:“名帖给你干什么,又去胡作非为吗?你把咱们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一大家子陪你去死?”
贾赦一听这话,就想到之前贾史氏用这事拿捏了自己几次,弄得自己这个袭爵人在荣国府反而成了外人一般,当下就拉下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太太,你说话可仔细着些!圣上都没给我定罪呢,我都做什么了?还我把家里害成这个样子!当初是我要进詹士府的吗?要不是我,父亲又哪来的救驾之功?你以前成天喊着我没用,我要是那时候就跟王家的王子胜一样,在家吃喝玩乐,又哪来这些事情!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老太太,还有老二,你们真要是把我逼急了,那我真的就带着一家子一起死!想要荣华富贵不容易,想死还不容易吗?”说到后头,他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只吓得端茶过来的琥珀差点将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
贾史氏也被贾赦的语气吓坏了,没错,在这个一切都讲究连坐的时代,一人得道,可以鸡犬升天!一人惹祸,也能九族灭门!贾史氏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她可不想就这么被贾赦拖下水。
贾赦根本没给贾史氏和贾政思考的时间,直接催促道:“现在想明白没有?我的名帖,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送过来,哪怕是用过的,我也得知道你们给用哪儿了!”
贾政有些尴尬,他继承爵产,是贾家内部的决定,只不过是其他跟贾家利益相关的人家一个是贾史氏的娘家,一个是王氏的娘家,他们自然是向着贾史氏和王氏的,明面上说这都是贾家的家事,他们不好管,实际上他们这副做派就是对贾史氏和二房的支持。而上头圣上巴不得各家勋贵都这么窝里斗,蠢得自家将权柄一分为二,省得再结党营私,影响皇权。可惜直到现在,也唯有贾家这么折腾了一场。可以说,要不是贾家后来自个瞎作死,就他们这自损八百的蠢样,皇家都懒得理会他们!
贾政顶着一个工部主事的六品小官,来主持荣国府的内外事务,根本就撑不起这个架子来,所以他才需要贾赦的名帖,这般有什么事情,都有贾赦这个正经的袭爵人在背后背书,说话就硬气多了。可若是没了贾赦的名帖,他一个六品小官,执掌荣国府,就有点德不配位的意思。
贾政素来不是什么有担当的性子,万事都有贾史氏顶在前头,如今又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了贾史氏,贾史氏心中暗骂这个儿子烂泥糊不上墙,但是面上还得给贾政撑腰,毕竟,贾政真要是个有出息的,还不将自己这个亲娘给撇开一边,她这个老封君做得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贾史氏心思一转,说道:“你是府里的袭爵人,许多事情,不用你的帖子用谁的!这样,以后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你用,你有什么花销,也尽管从公中走,我身边琥珀也给了你,你这名帖就留在我这里,以后用的时候,都先跟你说一声,你觉得如何?”
贾赦冷笑道:“不如何!你们到时候多印几份名帖,我怎么知道你们用哪儿去了!回头我便去礼部将我那印也换了,这批名帖,直接作废!至于说什么花销从公中走之类的,那不是应当的吗?就许老二一家子赖在府里头,拼命花钱,我们大房正经袭爵的,反倒要用自个的?惹急了我,咱们现在就分家。我带着一等将军的匾额直接搬出去住,看你贾老二有没有脸继续住在荣禧堂!”
“放肆,我还在呢,分什么家!”贾史氏气道,“父母在,不分家!行了,老大,名帖给你便是,到时候咱们家被人笑话,我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那就不出门好了!”贾赦无所谓地说道,“就算出门,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就做一个废物了,还有谁能当着我的面笑话我不成!老二,听到没有,去把我的名帖都拿过来,少一张,你就等着瞧!”
既然贾史氏都没拦住,贾政自然更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回书房将名帖都拿了回来,正月里头的确用去不少,为的也是亲朋故旧之间的人情往来,并无多少正事,贾赦一一验看之后,暗中松了口气,直接将剩下的名帖往自己衣服里面一塞,直接扬长而去。
只将贾史氏气得一个倒仰,指着贾赦的背影说不出话来,贾政赶紧上前安慰,又道:“大哥也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
贾史氏看着贾政的眼神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你就想到这个吗?他名帖拿过来也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想起这事了!只怕这里头还有些文章,教你媳妇打探一下东院的情况,别叫人暗地里头挑拨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她头一个就怀疑起了张氏,儿媳妇像是王氏那样拙的,叫人不乐意,但是遇上张氏这种心思灵巧的,贾史氏又觉得有些拿捏不住。
贾政口中诺诺称是,实际上心里也明白,从贾史氏做出爵产分离的决定,他作为受益者默认了现在这个局面的时候,兄弟两个就再也不可能真正兄友弟恭了。他心里也在嘀咕,之前瞧着大哥糊里糊涂,只知道在自个屋里饮酒作乐,今儿个却精明起来了。
贾政回去找王氏商量打探这几日东院发生了什么事,贾史氏却是开始琢磨贾赦的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第48章
顾晓还没来得及打听荣国府后来是不是又有什么稀奇事, 就听说宁王府太妃没了。
据说宁王府太妃自从先宁王和宁王世子薨逝之后就郁结于心,一直卧病在床,后来更是不得不去城外庄子上养病,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才回了王府,结果前些日子竟是又染了风寒,竟至不治, 昨儿个宁王府就开始往四处报丧了。
虽说平王府如今也还在孝中,但是这等大事, 自然也不能略过平王府去。
听闻了这个消息,吴嬷嬷便有些心有余悸, 悄悄对顾晓说道:“还好娘娘有小王爷,要不然……”
这事从头到尾听起来似乎很正常, 一个之前就缠绵病榻的人,再染上风寒, 一病没了,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没有激素治疗的时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 这里头还说是宁王太妃没了丈夫和儿子,没了别的指望,心如死灰的情况下,再好的大夫也是治不了的。
但是他们却根本不去想,既然人家已经是想死的人了, 干嘛还要跑到城外庄子上去养病呢?可见之前平王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虎狼之地,不得不离开。结果饶是如此, 她的退让也没有叫对方放手,反倒是趁着过年的机会, 将人给治死了。
只是明面上宁王府太妃死得并无什么疑义,没人喊冤,宗人府的人过来探看尸体,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像是这等身份的人,就算是死得不正常,也不会找仵作来验尸,这不是叫人死无全尸,死后不安吗?何况,皇家也不能真出什么小妾害了主母的事情,到时候岂不是又是一场笑话?
因此,这事报上去之后,圣上也不清楚内情,只感慨这个儿媳妇与儿子感情深厚,叫宗人府将其与先宁王合葬,并赏赐了一些器物作为随葬品,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圣上那里,这事算是过去了,在宗室里头,这事却是掀起了一片波澜。
以前大家都同情安王太妃,如今大家都觉得,与其摊上个不省心的有子的侧太妃和一个不靠谱的庶子,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做个无子的寡妇呢,难不成身为皇家妇,还怕将来死了之后没人供碗茶饭不成?
当然,像是顾晓和端王太妃这种还有亲儿子袭爵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俨然成了妯娌里头的人生赢家。
顾晓知道这些之后,愈发叫下头人低调起来,闷声发大财就可以了,出头椽子先烂,叫人嫉妒真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很快就有人重新抢走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就是颖王太妃。
颖王太妃直接先下手为强,表示府里侧太妃想要自愿为先颖王祈福,然后直接把人给送延庆寺去了。
延庆寺也算是皇家寺庙,是当年太宗皇帝为太后祈福所建,后来宗室乃至皇室里头,有女眷出家,多半就在延庆寺。这位颖王侧太妃送过去,便是将来她儿子封了郡王,也别想将人接出来,顶多就是送点东西进去。
颖王太妃能这么做,也有底气,她父亲苏牧虽说官职不算高,仅仅是个四品,也无甚实权。但是她母亲却是正经的宗室郡主,也就是说,圣上是颖王太妃的堂舅。她外祖醇王至今还在世,在宗室里头依旧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过是撵个侧太妃去出家,又不是想要将府里的嗣郡王给换掉,这算得了什么。
至于亲妈被逼出家,那位嗣郡王会不会报仇,颖王太妃还巴不得他出手,只要被抓住把柄,这位嗣郡王就废了,一个不孝的人哪有资格继承王位。而且,颖王太妃都想好了,她有嫁妆,有俸禄,将来又不需要庶子奉养。而且庶子继承的又不是颖王的爵位,是一个郡王爵。要是对方一直老实恭顺,那么将现在的颖王府封去一部分面积,保留郡王规制,继续让他住着,也是无妨。但是,既然这位大概率是个白眼狼,那就好办了。袭爵之后直接找个符合郡王规制的王府把他丢出去,颖王太妃却可以一直在颖王府终老,如此反倒是省心。
“这位嫂子倒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意外头人的想法,日子是自己过的,横竖不指着庶子孝敬,干嘛要自找憋屈呢?”顾晓听说之后,颇为感慨。
“可不正是如此,要是当初宁王太妃能想到这一重,也不至于落得个这个地步!”吴嬷嬷赞同道。
“等着瞧吧,那位侧太妃以为没了宁王太妃,她就能当家做主了,美不死她!”顾晓冷笑一声,说道,“便是圣上想不到,宗室里头那些王妃多有看不过去的,毕竟,兔死狐悲啊!”
果不其然,宁王太妃下葬不久,如今的宗人令庆王就上折子表示,宁王太妃薨逝,宁王府一干人等却是不适合继续住在里头了,该以嗣郡王的规制重新安排府邸,现有宁王府封存,以待后来。
圣上对这个皇孙其实没什么印象,以前他见过的也是宁王太妃所出的嫡孙。如今正经的儿媳妇没了,的确也不能叫庶孙还住在王府里头,也不合规矩。至于府里什么侧太妃,太姨娘之类的,在圣上那里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因此当下就准奏,命宗人府重新安排府邸,择日叫原宁王府众人都搬迁过去。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里头猫腻多了去了。
就像是王府,朝廷如今在世的亲王差不多十来个,各家王府的规制就有不小的区别,最大的面积足有最小的好几倍,这还只是面积,里头建筑呢?
而这个嗣郡王就更不好说了,就像是嗣亲王的地位应该是比郡王略高,比亲王略低一样,嗣郡王就应该是比国公略高,比郡王略低。宗室的镇国将军名义上位比国公,论起待遇就差远了,因为人家祖上是真的给朝廷立了大功的,几乎算得上是小股东。开国那会儿,神京之中前朝权贵死的死,降的降,内城的地皮自然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可是如今就不一样了,开国已经近百年,人口滋生,别说是内城了,便是外城,好一点的地段都被占了。之前为了给圣上一众皇子修建王府,甚至拆除了内城不少民宅。因此,给一个嗣郡王另建府邸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从之前的旧宅里头找规制合适的,还得再翻修一下。
宗人府那边觉得那位侧太妃乃至那位嗣郡王心思不正,自然不会给他们分派什么好地方,直接挑了个镇国将军的宅子,略微改了改里头的装饰,比如说加两级台阶什么的,就命宁王府一大家子人搬家。
这搬家,也是要在宗人府的监督下进行的,许多原本亲王规制的东西,他们是不能带走的,原本属于宁王太妃的东西,宗人府那边同样对照着单子,都扣留了下来,表示宁王太妃无子,在她没有遗嘱将其分给庶子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会和她的那些私产一起,还给宁王太妃的娘家。
那位侧太妃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几乎将宁王太妃的东西都给侵吞了。要不是许多东西按照礼制,要给宁王太妃陪葬,她连凤冠都敢扣下。如今被人对着单子和规制,将不符合她身份的东西全挑了出来,甚至当年宁王赏她的一些略微出格的首饰衣裳都没保得住,哪怕她争辩说这些是先宁王赏赐的,宗人府的官员直接表示,他们不管是谁赏赐的,只管是否逾制。再说了,以前府里头有亲王,有亲王妃,这些东西给你一个侧室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如今,你说是侧太妃,但是能跟着嗣郡王养老,那都是皇恩浩荡,要不然,夫主妻主都没了,你们这些偏房妾室,难道还能继续安享富贵吗?
可以说,光是搬了次家,这母子两个就脱了几层皮,连同原本属于宁王府的产业,也跟着缩了水,毕竟,你一个嗣郡王,还想要有等同于亲王的皇庄数量?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侧太妃只觉后悔不迭,她根本没想到,若是宁王太妃还在,宁王府的牌子就能一直保留,总要等到她百年之后,朝廷才会将超出规格的东西收回来,结果人现在就走了,嗣郡王年龄又还小,那还不是任人拿捏,一个不好,到了可以袭爵的年龄,宗人府那边都能拖着不给他办。她能仗着嗣郡王生母的身份在王府里头横行无忌,但是在宗人府面前,那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如今后悔已经晚了,他们只能搬进不足以前两成大的逼仄宅子,将下人带进来之后几乎都要住不开,再算一算府里的浮财和产业,只觉连下人都要养不起了。
几个原本投靠了侧太妃,漠视侧太妃对当初的宁王太妃步步紧逼的太姨娘这会儿恨不得一巴掌将过去的自己扇死,可事到如今,她们也没证据说是侧太妃害了太妃,何况就算是生活水平下降了,也还得靠着侧太妃母子过日子,也只能忍了。
这母子俩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许多人都拍手称快!大家未必觉得宁王太妃是侧太妃害死的,但是,光看宁王府延医用药的记录,就知道,起码侧太妃有拖延之嫌,这等祸害,没赐死已经算是侥天之幸,多受点活罪也是罪有应得。
宁王太妃的死也仅仅是在宗室圈子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外朝可不关注这些,去年的风波已经过去,一些人算一算圣上的年龄,便觉得这立储的事情还是得提上日程才行。
只是,也没人是傻子,之前弹劾宁国公主也就罢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就算是弹劾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正是那一次弹劾,大家也意识到,哪怕宁国公主有个悖逆的兄长,圣上依旧是个护短的。治国公府被治了个教子不严的罪名,驸马马淳旧伤还没好,就被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找上门来,拖到治国公府大门口又挨了一顿板子,直打得气若游丝,叫外头人看足了笑话。原本治国公府还想要将马淳给送公主府去,结果公主府大门紧闭,连句话都没有,最终还只能灰溜溜把人给带回来。
治国公府简直是丢脸丢到老家去了,如今便是这一代的当家人马尚,如今都不敢随便出门,他倒是恳切了上了好几封请罪折子,但是最终都被留中不发,这口气一直提着,根本放不下来,私底下正在想尽办法走门路,希望能够将这事给料理干净。要不是担心被人说成是六亲不认,他恨不得直接将马淳给逐出家门。
与之相反的是宁国公主,不仅没有受到什么申饬责难,反倒是被赏下了许多绫罗珠玉,用作抚慰。听说后来宁国公主入宫谢恩,在圣上那里哭了一场,之后又是父女情深,一派和睦光景,只气得许多在之前宫变中损了儿孙的宫妃背地里头咬牙切齿,帕子都撕烂了好几条。
大家现在是猜不明白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顾念那位义忠亲王也就罢了,毕竟人家的确是被疼宠了几十年的嫡子。但要是说顾念其他几个同样参与了谋逆的皇子,又没有安抚他们妻儿的意思,这些人依旧被关着呢!这安抚一个之前被冷落的公主,传递出来的又是个什么信号呢?
圣心难测,但是大家还得揣摩圣心。虽说天无二日,但储君同样是国本,要不然圣上这个年纪,一不小心噶了,之后大家该拥立谁呢?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信号吧!
因此,这一日,某愣头青就被撺掇着上了折子,表示要请立国本!
这算是触到了圣上的逆鳞,之前就是因为圣上年纪不小了,太子都做了三十年熬不下去了,父子相疑,以致酿成宫变,骨肉相残,死伤惨重。
圣上头一个就怀疑起了雍王,结果雍王被吓得不轻,当天就告病,躲在自个王府里头不肯露头。瞧着这个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圣上虽说依旧还有些疑虑,但还是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其他地方。毕竟,成年健康的儿子就剩雍王一个了,他下头小儿子还有七八个呢!这里头年纪最大的如今也十二三岁了,圣上自个当年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幻想着一言九鼎、指点江山,他这些儿子,哪个又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况,宫里头那些宫妃,哪个又不想要做太后呢!便是甄贵妃这个枕边人,心里头也是要为亲儿子打算的。所谓皇帝,那就是孤家寡人,谁都信不过!
圣上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了,他如今也想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人在搅风搅雨。他自觉自己如今身体还算是不错,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既然如此,干什么要忙不迭地立太子,嫌逆子太少,不够惹自己烦心的吗?
那封请立国本的折子再次被留中不发,偏偏圣上隐约之间还露出了点鼓励的意思,然后,又有几个满脑子都是从龙之功的蠢货跳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这边才跟着上了折子,祖宗十八代都被通政司查出来了。
随着立储的呼声越来越大,似乎圣上的心思也在动摇,果然又钓出来一批原本还在稳坐钓鱼台的老家伙。
也别怪他们按捺不住,实在是这种政治投机收获巨大。
在他们看来,成年的两个亲王如今都算是出局了,一个眼神差,一个已经被之前的宫变吓破了胆子,那么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就是几个年龄比较小的皇子。
这里头,最有希望的就是十三皇子徒宏轩和十四皇子徒宏憬,徒宏轩生母瑜妃父族倒是一般,但是母族却是西宁郡王府,可以说,徒宏轩身后站着的就是西宁郡王府,而西宁郡王府背后又有相当一批开国勋贵的支持。至于徒宏憬,就更不用说了,甄贵妃这十年来几乎是独占圣宠,如今以贵妃的身份,代行皇后的职务,可以算得上是半个皇后了。
甄家其实是内务府官员出身,甄家的老太君是圣上的乳母,圣上登基后没几年就被封为奉圣夫人,每每寿辰,还都能收到圣上的赏赐。甄家也因此鸡犬升天,甄应嘉作为圣上的奶兄弟,先是在龙禁尉担任侍卫,之后执掌内务府广储司,后来又外放江南做了金陵织造,还做过两淮巡盐御史,圣上之前下了四次江南,甄家就有三次接驾,甄贵妃就是第二次接驾的时候侍奉了圣上,之后便青云直上,做到了贵妃的位置。总之,那叫一个简在圣心,也因为织造和盐务的缘故,甄家如今在江南已经网罗了大量党羽,朝中也有许多人为甄家张目,影响力巨大。
徒宏轩如今也十岁了,徒宏憬比徒宏轩只小一岁,圣上再活个十年,他们到时候也二十,就算是登基,也不算是幼主,因此,大家都觉得,圣上应该会乐意选个小儿子做太子,等到自己年纪大了撑不住了,正好交班,父子之间不至于落到之前义忠亲王的地步。
可惜的是,他们都看错了圣上。若是徒宏轩和徒宏憬背后没那么复杂,瑜妃和甄贵妃就是个普通的宠妃,圣上其实是不介意让心爱的小儿子做太子的。因为小儿子年纪小,起码十年内对皇位都不会有威胁。但偏偏这两人背后都站着一票人,这就让圣上打消了念头。
圣上当年自己登基,依靠的就是诸多开国勋贵,比如说四王八公。为此,他登基之后,给了这些从龙功臣不少好处。可惜的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开国勋贵已经开始快速堕落,他们中真正有能耐的人是越来越少,一个个结党营私,私底下贪赃枉法倒是厉害得很。之前因着宫变的缘故,圣上倒是借题发挥,将一干开国勋贵削了一波,像是荣国府,从国公直接落到了一等将军,宁国府因为贾敬的骚操作,轮到贾珍继承的时候也就是个三等威烈将军了。
但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因为这些开国勋贵联络有亲,休戚与共,光是削爵位,并不能真的减少他们的实力和影响力。真要是再叫他们捧出一个皇帝来,那到时候这个朝廷是不是还姓徒啊!
不过,作为一个老银币,圣上瞧着朝堂上为立十三皇子还是立十四皇子炒成一团的时候,却是表现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今儿个这个说瑜妃出身贵重,徒宏轩又聪敏沉毅,可堪大任!明儿个那个说甄贵妃乃是如今后宫之首,徒宏憬为诸皇子中出身最高者,又素来孝顺,当为储君云云……
然后圣上就摆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模样,作为一个渣男,回去还得继续套路甄贵妃。没办法,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没法再广布恩泽了,甄贵妃哪怕生了孩子,依旧保养得很好,人也知情识趣,温柔可人。所以,圣上如今就喜欢在甄贵妃那边,就算不云雨敦伦,被甄贵妃的小手揉揉肩膀,捏捏胳膊什么的,也舒服啊!
甄贵妃自然是想要自家儿子做太子的,圣上也在那里拿着这个吊着甄贵妃,弄得甄贵妃使尽浑身解数,各种讨好伺候,结果圣上这个渣男回来就跟甄贵妃说,四王八公势大,他们多半站在瑜妃母子身后,因此,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独断专行,否则的话,若是军方生变,那就不好了!
圣上这般言语,其实就是知道,甄家跟贾家之前就借着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外八路亲戚关系给勾连了起来,荣宁二府在四王八公中素来影响力极大,下头还有一干门生故旧,掌握着军中诸多要职。若是因为夺嫡之事,让四王八公这个团体分裂开来,对于皇家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甄贵妃哪里明白枕边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当下就叫甄家以贾家为突破口,将勋贵一方的力量也拉到自个儿子这边来,哪怕只拉上一部分,起码也能压过徒宏轩那边,等自个儿子做了皇帝,想要收拾之前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结果甄家跑贾家一番游说,直接将贾赦给气炸了。
第49章
贾赦就算知道甄家与贾家以前有亲, 但是以前与甄家之间的往来都是贾史氏做的主,他是半点也不知道内情。又因为大房直接单门别院住着,等闲连荣国府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