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只听得脸色发青,这不孝子如今是惦记上自己的私房了,说到那龙文鼒,贾史氏有些心虚,因为这个其实是公中的,以前是放在老荣国公贾源书房里,后来被贾史氏趁着自己管家的机会,塞进了自个私房之中,等到贾代善去世之后,便拿出来使用。
贾史氏越看贾赦越想是在看贼,当下喝道:“行了,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了!今儿个叫你过来,不是让你来赏玩我老婆子的私房的,咱们家都要摊上大事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贾赦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刚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就说道:“怎么拿这陈茶来糊弄老爷,换了青凤髓来!”
贾史氏忍着气,叫人下去重新沏茶,又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张氏:“老大媳妇,你要喝什么茶啊?”
张氏也不客气,面上却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儿媳自生了冬生之后,便添了几分病症,喝不得茶水,烦请老太太赏一盏杏仁茶便是!”
贾史氏只气得一个倒仰,这两口子是跑自个这里点菜来了,不过还是叫人下去准备了,等着上茶的功夫,贾史氏便说道:“前几日,有人举告,说王家私藏贡品,有不轨之心,王家终究是咱们家的老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老大,你说说看,这事怎么办?”
贾赦还在看着多宝架上的摆件,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岳父家里出事的时候,咱们府里也没什么动静啊,怎么着,如今轮到老二岳家出了事,就着急上火了?老太太,您这心也太偏了吧!”
贾史氏气道:“你都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偏疼你二弟一些,那也是因为你能袭爵,你二弟因着生得晚了两年,无论是官职还是将来分家,都要吃亏,我这才多偏着他一点。你父亲当年可是更看重你,张家出事的时候,你父亲还在呢,你怎么不去埋怨你父亲偏心?无非是力不能及,只能勉强自保罢了!”
张氏在一边只低着头,不说话,杏仁茶已经端上来了,张氏捧着白粉定窑杯,慢吞吞地品尝着杯中的杏仁茶,好似这杏仁茶是什么珍馐一般。
贾赦嗤笑一声:“行吧,横竖都是老太太您有理,行了吧!那老太太您叫我过来,总不至于是让我去捞王子胜王子腾兄弟一把吧!您这可就高看我了,您之前都说了,我就是个叫家族蒙羞的废物,连祖上传下来的爵位都保不住,还在圣上那里挂了号,回头还不定如何呢!如今我老老实实在自个屋里猫着,不出去惹事就算是给咱们家积德了,您还想要让我出去,那不是明摆着给人找不自在嘛!”
这回不自在的就变成贾史氏了,扔出去的回旋镖打到自己脸上,这种感觉真的是不好受,她只得说道:“也不是捞他们一把,主要是赦儿你之前认识的人多,去打听一下情况,真要是将王家给治罪了,咱们家也难免有些干系!”
贾赦也开始低头喝茶,喝了两口之后,就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一放,然后看向了贾史氏,问道:“老太太您要我去打听消息倒也无妨,只是您得给我交个底,这王家到底有咱们家什么把柄?”
贾史氏没想到贾赦一开口问出来的话就这么犀利,一时间只觉尴尬,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王家到底有自家什么把柄,把柄肯定是有的,毕竟王氏那张嘴,看似拙嘴笨舌,实际上就跟漏勺一样。她嫁过来之后,跟王家往来非常密切,谁知道将家里的情况泄露出去了多少,想到这里,贾史氏只能苦笑:“我老婆子哪里知道,咱们两家毕竟是姻亲,像是他们家之前截留贡品这种事情,咱们家也是听说过的,甚至,他们家还送了一些作为咱们家的年礼呢,如今就在库中。光是这些,到时候翻出来,咱们家也变成共犯了!”
贾赦没好气地说道:“您老人家这是拿我顶缸呢,王家东西送过来,我们大房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如今您来跟我说,他们家还送了不少赃物给咱们家做年礼!您这是嫌我们家日子过得太清静了?”
“谁能想得到,这事还能被翻出来呢?”贾史氏也觉得冤枉,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东西送过来,都是放在库里,用的时候才拿出来摆摆,而且多半是在自家人面前,谁也不会发疯,叫外头人看到,等风头过了,再改头换面一下,也就没啥事了。可如今,再想要毁尸灭迹,那可就来不及了。
贾赦也不是什么有决断的人,这会儿也有些麻爪,他犹豫不决地看向了张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太太觉得如何?”
张氏将杏仁茶放到一边,起身说道:“老太太,媳妇只是一介女流,这等大事,媳妇也不清楚,不过,依媳妇的浅见,不如先将王家的礼单拿出来,看看上头写没写是贡品,若是没写,那趁早将那些给销毁了,别人问起,就直接报损便是!”
贾史氏有些不舍,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又说道:“若是还有其他事情呢?”
第53章
贾家被王家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平王府如今却在准备给末儿搞个抓周宴。
末儿生下来没多久就丧了父,因此,除了洗三之外, 满月与百日都没有大半,如今到了周岁,哪怕只是在正院小范围内办一场, 那也是好的。顾晓没有叫西院和风荷院,只在正院设了小宴, 私底下庆贺一下便罢。不过,西院和风荷院也不能真当没这回事, 都老老实实送了贺礼过来。便是李氏也算是出了一回血,送了一整套的项圈手镯脚镯, 光是份量就颇为不轻,好在因为是孝期的时候, 用的是银饰, 要不然的话,准备的时候只怕私底下都能心疼得抹眼泪。
顾晓也没占她们便宜的意思, 反手便赏了不少东西下去,她们不仅不会亏,还能小赚一笔。
原本抓周这种事情,其实都要训练的,或者是准备东西的时候, 将这些物品做成五彩缤纷的模样,还要弄点香甜的味道。贾宝玉为什么抓周抓了胭脂,不就是因为胭脂颜色浓艳, 又香味扑鼻吗?小孩子不懂事,自然喜欢香甜好看的。
末儿生在宗室, 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他就算是喜欢胭脂水粉,大不了将来做个化妆品达人便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在奶娘提出要给末儿训练的时候,顾晓直接拒绝了:“这抓周之事,原本就是图个乐子,哪里就真的应验了。该准备的准备了,叫末儿自己选便是!”
话是这么说,下头做事的时候,可不能真的叫小主子抓了什么寓意不好的东西,准备的时候自然是百般小心。笔是翡翠的,砚台是玛瑙的,纸用彩笺,墨要用上等的松香墨,上头还得绘上末儿喜欢的图案。书籍的封面也用彩色套印,孝期里头算盘不能用金的,那就用玉的,印章直接用鸡血石的,反倒是吃食之类的,都做成普普通通的模样,看起来很不起眼。
等着一家子吃完了长寿面,吴嬷嬷亲自捧了一个方形雕漆填彩百子睟盘过来,摆到桌上,春香、春雨、春红等人鱼贯而入,各自将手里捧的东西摆到睟盘上,末儿也被抱到了桌子上,看着盘子里琳琅满目的东西,神情好奇。
顾晓笑道:“末儿,去前头抓一个,随便你抓什么?”
末儿闻言,便凑到睟盘前,小手扒拉了一番,先抓住了那本被涂得五彩斑斓的书,当下下头人就开口赞道:“三公子抓经典,满腹才学点状元!”
结果话才说完,末儿就将手里的书本一丢,抓住了那个玉雕的小算盘,拿在手里当做摇铃一般晃来晃去,只听到玉珠碰撞的声音,末儿越听越兴奋,摇晃得更厉害了,下头人立马跟着说道:“三公子抓算盘,金玉满堂滚滚来!”
顾晓瞧着末儿玩得开心,也顾不上再抓别的了,当下笑道:“行了,把末儿抱下来吧!”
末儿手里还抓着他的玉算盘不肯松手,徒嘉钰在一边摇头晃脑说道:“末儿,以后你就要与铜臭为伍啦!”
“说什么呢!”顾晓嗔道,“拿个算盘就与铜臭为伍啦!有本事,你以后不要用这些阿堵物!”
“妈,我小时候拿的是什么啊?”徒嘉钰之前就想问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忙问道。
顾晓笑道:“你小时候啊,倒是眼光好,直接拿了你父王放的一方小印,可见是个会挑的!”
徒嘉钰听了,顿时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就是比自家弟弟眼光好,又问一边凑热闹的贾瑚:“瑚哥儿,你知道以前抓的是什么吗?”
贾瑚想了想,说道:“我听奶娘说过,我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一把小腰刀!”
徒嘉钰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那这事可能就不准了,你如今都读书科举呢,哪里还能再从武事!”
“这可说不定,有道是出将入相,说不定以后瑚儿还能当大将军呢!”顾晓笑道。
贾瑚笑得有些羞涩,这种事情,总不能自卖自夸,不过听到好话,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徒嘉钰却是说道:“我之前就听说瑚哥儿的祖父乃至曾祖,都是疆场上的英雄人物,可惜到了瑚哥儿这一代,贾家已经没人再习武了!”
贾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晓却是笑道:“如今天下承平,自然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两位国公爷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叫后人弃武从文,要不然,荣国府何必娶瑚儿的母亲!”
徒嘉钰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小孩子嘛,都崇拜那种大英雄豪杰一样的人物,像是贾家这样出身微末,却能驰骋疆场,弓马之上得到如今这样的权势地位,自然是极为敬佩的,私底下就跟贾瑚嘀嘀咕咕,想要回头见识一下两位老国公的铠甲弓箭等物,遥想一下他们曾经的威风。
贾瑚从小生活在贾家,反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实际上,如今的贾家,已经看不出曾经那种以武传家的风范,原本给子弟练习射箭的箭道都废弃了,贾代善在他面前从来也都是一个慈爱和蔼祖父的形象,最后一次看到贾代善穿戴铠甲是他宫变勤王回来,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但是紧接着的变故就让贾瑚忽视了当时贾代善的状态,只余恐慌和害怕。
这会儿小伙伴问起来,贾瑚就有些羞愧,他甚至形容不出当时贾代善的模样,只得许诺,回头去祠堂将两位国公的画像复刻一份,带过来给他看,至于什么铠甲弓刀之类,贾瑚也不知道在哪里。
顾晓琢磨着,小孩子也不能光是读书,也得多多运动,因此便说道:“你们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就叫人给你们准备两套铠甲还有弓箭,再请个武师傅回来,教教你们!”
两人如今学习压力并不大,当下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到时候能坚持几天。
王府里面岁月静好,宫里李才人依旧水深火热,至于王家,如今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王子胜头一个被抓进了大理寺大牢,原本远在西北的王子腾也被解职,押送进京。两家之前就分了家,但依旧比邻而居,如今正好被人将两家的府邸都围了起来,便是下人采买也不得出入。也亏得这等大户人家,府里就有不少存粮干货,这会儿又还没有真正暖和起来,柴炭也还算充足。要不然,多围几天,一大家子都能被活活饿死。饶是如此,人心惶惶之下,两家也自觉减少了饮食,生怕一直被困在府里,出现不忍言之事。
这也是下头人忖度了圣上心意行事,圣上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如宋仁宗一样,被臣子唾沫喷到脸上都能忍下来的仁君。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圣上当然可以宽仁,只要足够忠心,他可以不在意下头的贪腐和其他不法之事。但若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那么,圣上就会露出他的獠牙,让大家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俱为君恩。
王家若是只是私吞了一点贡品,圣上还可以容忍。人都有贪婪之心,送上门的好处,有几个人忍得住呢?结果如今他发现,自己乃至几位先帝,都被王家当成了傻子。
王家当年垄断了东南的洋货买卖也就罢了,谁叫那会儿开国的时候,多多倚仗王家手底下的海军,得靠着他们扫除海寇,平定海疆,免得腹背受敌。加上当年漕运被北边控制,想要运粮,也得从海上走,这才许了王家许多好处!然而他们从这洋货买卖里头抽成油水已经足够丰厚,就这还不够,连人家海外小国上贡给皇室的东西也敢私吞下来。看下头人递上来的证物,王家甚至是将好的自个留了下来,剩下的才送到了宫中。也就是说,几十年来,皇家用的是王家挑剩下来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圣上越想越气,咱们老徒家对你们王家还不够好吗?没错,你们王家投靠太祖,最后只是封了个县伯,可问题是,开国那会儿,你们王家也没立下什么攻城略地的功劳,毕竟,那会儿绝大多数仗都是在陆地上打的,你们最多就是趁机吞并了一些海盗团伙,剿灭了一些倭寇,这点功劳能封伯,已经是不错了!何况,之后还给了你们王家一个世职,就算是爵位到了头,也可以保证你们王家与国同休,代代富贵。
没错,你们后来老老实实将手里的海船和人手给交出来了,可要不是这般,谁肯将那等肥差给你们王家,多少人暗地里头惦记着呢!你们就算是自个继续出海打劫,也未必赚得了那么多!为了这事,当初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你们还落下了许多亏空。就这样,朝廷也没多追究,只叫你们补足亏空就行。当时瞧着你们家靠着儿女婚事捞钱填补亏空,还当你们是老实人,将那些好处都分润出去了,原来竟是私底下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觉越亏!想想王家挥霍了这么多年,很可能挥霍的都是本属于自己的钱,圣上就恨不得将王家人碎尸万段!
圣上又不是那等被臣子架空的傀儡皇帝,他执政多年,去年才用宫变后的血流成河让朝野上下看到了他的手腕和权威,如今既然他已经明确表露出了对王家的厌恶,那么下头的人只有趋奉的道理,谁会为了一个注定要倒霉的王家费心呢?
贾家这边,因为不知道王家究竟掌握了多少的把柄,哪怕尽可能销毁了证据,贾赦还是硬着头皮叫心腹出去打探王家的案子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贾赦同样是个利己主义者,在他发现大家都对王家的事情敬而远之时,立马就意识到,这事根本不能沾,只要一沾手,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迅速收回了所有的人手,跑到荣庆堂跟贾史氏表示,王家这次是没救了,还是趁早切割为好!
当时王氏也在,只哭得快要昏过去,可惜的是,贾赦跟贾史氏都是铁石心肠,贾史氏在确定王家不能救之后,当下就命人将王氏先看了起来,免得她一时冲动,搞出什么事来。
“那王家要是倒了霉,咱们家?”贾史氏还是有些不安。
贾赦冷笑道:“就算是牵连到咱们家,那又能如何?谁叫老二娶了王家女呢!不过,王家这事牵扯到的未必只有咱们一家,别的不说,王子腾这些年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除了有咱们家的提携,只怕也走了不少门路。他们要是敢把这些人都抖落出来,就算是圣上想要网开一面,这些人也非得叫王家去死不可!依我看,王家只怕还存了东山再起的心思,万万不会狗急跳墙,将亲戚卷进去的!要不然,将来案子结了,他们拿什么来要挟咱们呢?”
贾史氏见贾赦说得头头是道,看这个儿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原来竟还有几分眼光。她却没想到,贾赦好歹也是跟着贾源长大的,贾源纵然泥腿子出身,那也是积年的老狐狸,言传身教之下,贾赦也不会变成那等糊涂种子。
贾史氏听贾赦说完,叹道:“希望如此吧,王家此次若是能逃过这一劫,咱们做亲戚的,拉拔一下,也是应当的!”
贾赦顿时又冷笑起来:“这回又知道王家是亲戚了,当初我岳父家里何曾不是亲戚,怎么就不见你们有什么表示呢!”
贾史氏还想要争辩,贾赦已经是拂袖而去,临走还说道:“也罢,我就知道,在老太太你那里,我这边的事情都不重要,就老二是你的心头肉,连同老二岳家都比我岳家要紧!”
贾史氏气得哆嗦,指着贾赦的背影,骂道:“你个孽障,记仇不记恩的东西!”在贾史氏看来,自己将贾赦生下来,那贾赦就该对自己言听计从,否则就是不孝。
贾赦听得清清楚楚,走得更快了!他要不是念在生身之恩,早就跟贾史氏彻底撕破脸了,光是拿着“三从四德”,就能把贾史氏关进佛堂吃斋念佛,哪里还能叫贾史氏在荣庆堂指手画脚。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以至于现在再想要夺回荣国府的权柄,反倒是束手束脚。不过,他如今也发现,这荣国府的家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与其闹得不可开交,不如先静观其变,以贾政两口子的德性,迟早要搞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拿这个当借口,就算不能将老二一家子扫地出门,也要叫他们灰头土脸,再也没脸代表荣国府行事。
王家一干姻亲都袖手旁观,而痛打落水狗的人却越来越多,王家之前的许多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比如说敲诈使节,强逼东南一带的海商孝敬,还私底下带人劫掠商队,俨然不失祖上本色。另外就是王家老爷子做太尉时候的种种不法之事,还有王子腾在任上的各种破事。
许多事情,原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王家老爷子、王子腾不做,别人也在做。但如今要追究的是王家人,自然大家心照不宣,趁机将黑锅都丢到了王家人身上。
御史台一封封的弹劾折子,雪片一般飞到了御案上,连同王家的一干姻亲故旧也被牵连。毕竟,王家犯下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党羽的遮掩,哪里能到今天才被揭发出来。王家属于勋贵圈子,文官们素来跟武将不和,如今逮着这个机会,恨不得将那些勋贵一杆子打死,哪有放过的道理。
贾家也没逃过这一劫,贾赦听得消息,只得捏着鼻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老老实实上折子自辩。
圣上那边瞧着事情越搞越大,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放纵下去。他是想要收拾王家,却并不想要牵连过甚,搞出一场大案来。勋贵固然如今已经迅速堕落,但是文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堂之上,很多时候看的不是谁是谁非,关键在于平衡。宋明两朝重文轻武导致的一系列后果,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所以到了本朝,哪怕如今没什么仗要打了,朝廷在很多时候依旧倾向武勋。像是内阁之中,总会有一两个阁臣出自勋贵集团,要不然的话,王家老爷子何以能捞到太尉的位置。
戴权得了圣上的示意,便也跟着行动起来。
作为圣上身边的心腹大总管,号称内相的人物,戴权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圣上的心意,他叫自个的徒子徒孙放出风去,然后收了各家勋贵的厚礼,顿时,大家就明白,此事到此为止,圣上不会再追究了。
贾家这边同样给戴权送去了一株足有三尺高的红珊瑚盆景,还有一座八扇的金地牡丹缂丝屏风,可谓是大出血了一把。但是贾赦倒是一点也不心疼,毕竟,这两样其实都是贾史氏的私房,就算不送出去,将来也落不到他手里,多半是给贾政一家子。原本贾史氏想从公中挑东西,结果贾赦断然拒绝,毕竟,公中的东西大半都该分给贾赦这个袭爵人,贾政能分个三成就不错了。这次可是王家惹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要叫贾赦吃亏。
贾史氏倒是想要让王氏出这笔花销,但是谁知道以后追究王家的时候,会不会追究到王家女的嫁妆上去,毕竟,王氏的嫁妆里头,肯定也有当年王家藏匿的赃物,你如今将东西送给了戴权,回头那边拿着嫁妆单子找上门来,你从哪儿拿出一样的东西来填补呢?
王氏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哭天抹泪,弄得贾政直接避而远之。王氏觉得委屈,贾政还觉得冤呢!贾政对王氏感情其实有限,王氏生得还算不错,却并不是那等明媚鲜妍的类型,又无甚情趣,也不可能如同那些通房侍妾一样,对贾政婉转奉承,所以,一开始的新鲜之后,贾政到王氏这边来,就跟例行交差一般。
如今一见王氏就是哭哭啼啼,要他想办法救自家两个舅子,连贾史氏都没办法,贾政拿什么去救?拿自个的脑袋吗?如此,贾政能做的唯有逃避,每日里不是在书房跟清客相公一起谈天说地,就是在周姨娘那里厮混,等闲都不往王氏那里走半步。
贾政能躲,贾珠和元春却躲不开。
元春年纪小,不懂事,每每被王氏的嚎啕大哭吓得跟着哭泣,奶娘怕元春给哭坏了,也找着借口将元春拘在屋里,尽可能不往王氏那里凑。如此,遭殃的便成了贾珠。
贾珠是个好孩子,性子柔软,也颇为孝顺。如今瞧着母亲这副模样,贾珠却只觉手足无措。他还是个孩子呢,又能如何,只能笨拙地安慰王氏。
王氏半点不觉得将这般压力放在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每日里只在贾珠那里哭诉自个的种种委屈,贾史氏如何无情,贾政如何无能,大房又如何落井下石。她张口便是:“珠儿,母亲以后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给母亲撑腰……”如此之类的话,只弄得贾珠心里沉甸甸的。
贾珠如今还在启蒙阶段,就被压上了要给母亲撑腰,给舅家平反的重担,回去之后,只能愈发努力念书。贾珠的先生就是个老秀才,最是信奉勤能补拙这一套,瞧着贾珠如今愈发用功,也是欣慰,觉得勋贵人家的子弟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只当读书是个乐子,不知道勤学苦练的道理。因此,也跟着增加了许多功课。他自个对于经义理解也不深刻,要不然也不至于身在京畿这个科考相对简单,名额也比较多的地方,老大一把年纪,还止步于秀才。他却跟贾珠说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然后便命贾珠每篇文章必须读百遍,还得抄百遍,之后更要默百遍。
贾珠每日里学得昏天黑地,回去还得安慰母亲,三五不时还得被抽风的贾政考问一顿,之后总要被贬低一番,生怕多夸一句,贾珠就飘了。
这般重压,便是成年人也没几个受得住的,何况一个才刚入学的孩子,贾珠受不住,这一日夜里默写文章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手上毛笔宛若有千钧之重,一个拿不住,笔便摔落下去,整个人再也撑不住,直接一头栽倒。
第54章
贾珠病得厉害, 贾史氏听说其中缘故之后,差点没抄起拐杖,将贾政打一顿。
“珠儿才多大的孩子, 就逼着他这般用功,看看这手腕都肿起来了!你小时候,你老子可曾这么逼过你?那什么先生, 快将他给撵走,这启蒙的孩子, 先老老实实读《三百千》不行吗?上来就背什么四书,还都一百遍, 他读书的时候是这么读的吗?”贾史氏骂得贾政和王氏都抬不起头来,“珠儿这么好的孩子, 给你们教,都要给教坏了!”
贾政在贾史氏这里, 真的是不敢提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之类的话, 这会儿只将责任推卸给王氏,说道:“儿子也没硬逼着珠儿用功啊, 他读书读得用心,儿子还跟下头的人夸他呢,不信母亲去问!倒是王氏,听说这些日子因着王家之事,一意要珠儿用功, 珠儿一向孝顺,哪里敢叫他母亲失望!”
贾史氏素来是个偏心的,这会儿听贾政这般说, 顿时冷厉的眼神就落到了王氏头上,王氏只吓得一个哆嗦,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贾史氏面前:“老太太,儿媳妇自个也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这些。儿媳这些日子因为娘家的事伤心,这才在珠儿那里多说了几句,哪里想得到会是这般!儿媳就珠儿一个指望,只有盼着他好的,哪里想得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珠儿病了,我这个做娘的,只恨不得病的是自己……”说着,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瞧着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贾史氏愈发嫌弃起来,如今王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贾政再想要依靠岳家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王氏又是个糊涂的,连孩子都照看不好,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可惜的是,为了不让王家那边狗急跳墙,自家这边也不能对王氏做什么,要不然,叫王氏病逝了,给贾政重新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妻子,才是上策。
贾史氏却根本没想过,好人家的姑娘干什么要给贾政这个靠着蒙荫才能入仕的家伙做继室呢?
二房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真是叫大房看足了笑话。
张氏稍微同情了一下贾珠这个倒霉孩子,之后便不放在心上了!当初要是叫王氏得逞,自己的瑚儿只会比如今的贾珠更可怜,王氏那就是自作自受,至于贾珠,谁叫他摊上王氏这样一个恶毒的妇人做亲妈呢?
贾赦同样也心疼了一下贾珠,但是很快就觉得,二房这样正好,省得他们因为有贾珠这个可能有出息的,又上蹿下跳起来。他倒是开始心疼起贾瑚来了,贾瑚小小年纪,就要去给人做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