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兴胜来了这一次,陆墨就知道,董家人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距离升堂还有好几日,住在客栈里,总会有被董家抓住机会的时候,陆墨便琢磨着,找个地方赁个房子再住下。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一些有心人也告诉他不少事情,像是这等案子,本就不是一两天就能审下来的,就算涉案的人老老实实招供,也得走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流程,等到判决下来,说不定都几个月过去了!何况这等大案,谁也不想承担主要责任,到时候铁定会有人翻供,如此,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既然这样,自然是不能再住在客栈了,陆墨跟陆父陆母商议了一番,陆墨便出去找牙行赁宅子。陆墨手上没钱,他之前是有勋贵要看文官笑话,给他行了方便,让他住在衙门里头。如今陆父陆母过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就做足了准备,将能带的钱都带上了,甚至连地契也带上了,实在不行,就在京里把地卖了,儿子都没了,还要家产做什么!
一听说陆墨要赁宅子,牙行那边也是消息灵通,当下就在甜水巷找了个宅子,甜水巷可不是在外城,而是在内城,附近住着的都是勋贵人家的族人,距离甜水巷不远,就是镇国公府。自从贾代善死后,荣宁二府没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八公之中暂时就以镇国公府为首,这次的事情,现一等伯牛继宗就掺和了一手,总得叫圣上知道文官没几个好东西,圣上才愿意多倚重他们这些勋贵。
有着牛继宗的示意,陆墨赁到的这个宅子,不仅地段好,还很便宜,里头家具灶台都很齐全。陆墨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大人物帮了忙,但是他见识不足,又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书童出身,等给少爷伸了冤,就带着陆父陆母回乡去,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来京城,因此干脆坦然接受,当天就雇了一辆车,去客栈接了陆父陆母,径直去了甜水巷。
等到董家那边知道陆家居然从客栈搬走之后,只能是无能狂怒,他们如今名声臭的很,进内城可以,但是指望在内城赁房,那是想都别想。也没人告诉他们陆家住在甜水巷,内城那么大,他们得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因此,只得暂时作罢。
眼看着升堂的时间越来越近,董家人愈发慌乱起来。他们现在不仅是想要保住董元驹的性命,还得保住董兴业和董兴胜兄弟两个的前程,若是董元驹扛不住所有的罪名,其他人又招供了他们的参与,他们不光官职保不住,也是要被下狱问罪的。
而大理寺那边,为了防止串供,已经不许人再进大牢探望,董家塞了不少钱,结果那些狱卒钱照收,却连东西都送不进去,只得干瞪眼。
七月十九,圣驾回銮,七月二十,这在京城已经变成了传奇的科举舞弊案终于开审了!
便是徒嘉钰和贾瑚,对此事也很有兴趣,早上用饭的时候,徒嘉钰就催着顾晓说道:“妈,你可安排好人去衙门那里打听消息没?”
顾晓笑道:“你都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当然早就安排好了,等着吧,等你上完课,就能听到消息了!”
徒嘉钰有些遗憾:“可惜现在不方便,要不然我还是觉得自己去看比较好!”贾瑚跟着就点了点头。
顾晓也是深以为然,吃瓜不在第一线,总少了几分滋味。
隆安侯夫人这些日子一直留在王府,毕竟,董家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谁知道他们脑子一热,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还是先在外头躲着吧!这会儿见女儿与外孙相似的神情,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女儿这都两个孩子的妈了,如今竟是越活越小,跟个小女孩一般。
等着徒嘉钰和贾瑚一块去上课,隆安侯夫人就忍不住说道:“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如今怎么看着越发孩子气了,小孩子爱凑热闹,你也想去,叫外头人知道了,该怎么想你!”
顾晓撒娇道:“妈,我这不是没去嘛!还有,外头人怎么会知道这事,我如今好不容易日子过得松快些,要再沉稳自持,等钰儿娶了媳妇,我当了婆婆再说也不迟!”
隆安侯夫人见顾晓这副模样,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得叹道:“你啊!”心中却是补充道,也是命好!没了丈夫,就不要考虑妻妾之争,不用发愁中馈,也不用想着相夫教子,身边的人又都捧着她,这样无忧无虑之下,自然是越活越小了。
想到这里,隆安侯夫人有些郁闷地转移了话题,说道:“这次最好直接将董家给打趴下,要不然的话,还有的烦心!”
顾晓说道:“这次不光是科举舞弊,还有一条人命在里头呢!董家那边不活动,府衙那边不可能就这么把人给打死了!便是董元驹想要将事情都扛下来,那几个被董家坑惨了的人也不让啊!”
隆安侯夫人瞧着顾晓这般说法,不由笑道:“我还当你越活越小了,原来也还能看清楚这些!”
顾晓故作不满道:“妈,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当过这么多年的家,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隆安侯夫人笑道:“你啊,之前憋屈的日子都给忘了!不过你之前说的也有道理,这天底下的事情,无外乎法理人情!董家两方面都触犯了,哪里还有好下场!不过,这地方上的乡绅这般能耐,只怕圣上回头也会有些动作才是!”
隆安侯府在知道这个案子之后,就给老家那边写信,叫族人自查一番,若是有什么不法之事,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再不济,找几个人将事情扛下来,不能正撞在圣上刀口上。好在顾家在浙西繁衍多年,是地方上的望族,虽说也难免也有土地兼并之事,但吃相终究要好看一些,并无什么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之事。毕竟,顾家还要世世代代在家乡繁衍生息的,真要是吃相太难看,失了民望,回头遇上什么事情,顾家也要遭殃。
当年改朝换代的时候,顾家就是因着自家的名望,那位顾家先祖还曾经上书减免税赋,这才能以浙西为基础,稳定后勤,供应军粮,安稳人心,最终才得以封侯。而那等兵荒马乱的时代,不知道多少为富不仁的地主劣绅被大批流民冲击,以致家破人亡。前车之鉴在此,顾家自然更明白与人为善的道理。这也是因为顾家这么多年在官场上都没有断层,要不然的话,光靠着耕读,也没法在地方上一直保持相当的影响力。
这年头皇权不下乡,就给了下头缙绅相当程度的操作空间,地方上的官员想要治理一方,就得依赖这些缙绅,可以说是官绅共治,那些缙绅就算是有什么不法之事,只要压得下去,不闹到公堂上,那衙门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毕竟这年头官员的绩效指标看的不是什么破案率,而是发案率。没事那就是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那就是大治,要是三五不时就有人报案,回头吏部审核的时候,这一项上直接给你打个下下,你的前途也就完蛋了!而若是出了什么事,很多官员为了结好这些缙绅,在判决的时候也会更倾向于他们,事后还能得到重谢。至于普通小民,没钱没势的,能给官老爷带来什么好处,谁管他们冤不冤呢!
这等事情,其实上层也是心知肚明。朝廷口中的民,很多时候都不是底层的草民黔首,而是地主乡绅,朝廷想要安稳,大多数时候安抚的也是这个群体,至于最底层,只要在保证赋税的情况下不饿死就行。
顾晓上辈子生活在新时代,这辈子开局就是侯门贵女,嫁人哪怕所托非人,可徒宏远再宠妾,祖宗家法在那里,也不敢灭妻,她根本不知道底层的痛哭与无奈,这会儿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隆安侯夫人其实也未必知道底层的艰辛,但是她却比顾晓经验丰富,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圣上不大动干戈是不可能的事情,地方上的官员就算与缙绅有所勾结,近些时间也得收敛一些,甚至为了升官发财,还得先找出几个民怨比较大的劣绅地主出来,当做晋身之阶。可以说,接下来的半年乃至一两年,这都会是吏部考察的重点,董家就算是这次没事,回去也会被当地的官员当做典型给揪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怕是董家那些姻亲,为了自保,也会立刻与董家切割,可以说,董家如今就是跳梁小丑,再如何上蹿下跳,他们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了。
果不其然,当日开审的时候,受审的正副主考,学正知府,都异口同声,将事情都推到了董家头上。
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承认自己犯了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受了董家的威逼利诱。
这一点直接打了董家一个措手不及,被当堂指出参与行贿的董兴业和董兴胜立刻就被收押,他们也慌了手脚,顿时就狗咬狗起来。
第59章
董家兄弟两个也明白了, 这些人之所以这段时间任由自家在京城各种钻营,是因为他们早打定了主意,叫他们家背这个锅。
这等人家, 哪里会是肯打落牙齿和血咽,认赌服输的性子。地方上这样的乡绅,谁手里没攥着地方官员的把柄, 别的不说,董家自个就得年年孝敬这些地方官员, 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说话。
如今眼看着黑锅都落自家头上了, 董兴业和董兴胜都不用商量,反口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抖落出来。比如说, 那位知府原本做县令的时候,收受了贿赂, 硬是将一个没什么才学的草包点为案首, 而按照常例,案首在接下来的府试院试中是不会被黜落的, 那个草包就这样成了秀才。别看秀才没有做官的资格,但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政治权利,不说免除差赋徭役这些,可以见官不拜,不受刑法, 蓄养奴婢,出行也不用再去官府开具路引,对于一些有钱人来说, 有个秀才功名,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那位学正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克扣廪生的廪米,那些廪生给人作保,他也要从中抽成,要不然就想办法革除对方廪生的名额。至于说正副主考,那就更别提了。
一个是董家的老熟人,中了翰林之后,在家乡就开始大肆圈地,他们家的佃户得交七成的租子,谁敢因此不租他们家的地,就直接闹得人家活不下去,为此逼死了不少人命。另一个能收董家一千亩良田的贿赂,可见根子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董家兄弟两个噼里啪啦说得痛快,外头自然是民愤沸腾,尤其还有勋贵人家找的人在里面煽风点火,有人带了个头,立马泥巴石子烂白菜就直接往公堂里头扔了进去,气得主审的官员两眼发黑,直接下令那些差役将围观的人往外推,就听几个人在里头叫着:“你们这些文官就是一伙的,官官相护……”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尖的差役一水火棍打上去,给了个威胁的眼神,最后只得老老实实闭嘴。他们是勋贵人家的下人,主家可不会承认自己派人过来扰乱公堂,被打了也是白打。
案子既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也没法审下去了,只得宣布退堂,改日再审!
距离衙门不是很远的一个茶楼上,雍王这会儿正汗流浃背地站在那里,因为坐在旁边的是圣上。
雍王如今只想着自保,因此,什么显得胸无大志,他就干什么。听说大理寺这边有这个热闹,便带了两个长随,就过来凑热闹,哪知道茶还没喝两口,就遇上了微服出宫的圣上。
圣上对于这个案子自然也是非常关注的,他在意的不是什么科举舞弊,这次的舞弊不像是之前那种大规模有组织的行动,比如说什么泄题啊,代考之类的,而是地方上的缙绅与官员乃至外派的考官勾结,这里头问题可就大了。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么多年下来,科举制度已经非常严谨了,但是如今一看,猫腻实在太多了。
圣上一直以来自诩自己是明君,治下百姓都能安享太平,哪知道外头已经变成这个样子。这次还能有人能越过重重障碍,跑到宫门外头敲响登闻鼓,但是以后呢?等到底层的百姓对朝廷彻底失望,那么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老徒家就是靠着改朝换代起家的,自然对于这些事情都非常谨慎。圣上觉得自己不会是亡国之君,也没像是始皇帝一样,觉得老嬴家的江山能千秋万代,万世不移,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还没做几代皇帝,朝廷就被推翻了!
因此,圣上就想着将这次的事情闹大,当大家都意识到地方上的豪族是何等豪横不法的时候,他就可以收割一把了。
圣上也明白下面那些文官的想法,无非就是捂盖子,他们宁可抛出一个董家来平息圣上的怒火,也不想叫人都迁怒到整个文官缙绅阶层上。千里当官只为财,有理想有信念有操守的官员也有,但是终究只是少部分。他们这些文官,也不希望皇权延伸到地方上去,最美好的光景那就是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如同宋朝那会儿万事都由士大夫们做主,那就再好不过。当然,宋朝被士大夫们折腾成了什么样,他们是不会去考虑的。
一直以来,皇权与相权,或者说臣权,那都是对立的。天底下权柄就这么多,皇帝管的多了,官员管的少了不说,脖子上那根绳子也就勒得紧了。而皇帝呢,即便是那等贪图享乐的,也不会真的不想手握重权,真要是大权旁落,他们想要享乐都费劲。
圣上虽说已经到了天命之年,可是对于权力的渴望却愈发炽热起来,他的权柄连儿子都不想分享,何况是下面的大臣。
因此这次出来,他就是想要看看大理寺到底是怎么审案的,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将文官在地方上的势力削那么一波,结果,才出来,就发现自家儿子点了一壶茶,几个点心,还拿了个千里眼,也坐在茶楼上头等着看戏呢!
雍王生母早逝,也没个得力的养母,因此从小就跟在义忠亲王身后,圣上因此对雍王还有一些关注。之前雍王各种躲事,圣上一边觉得放心,一边又有些生气,这会儿看见这个儿子居然还有心思出来看热闹,便愈发恨铁不成钢起来。
雍王也冤,他在府里养了个戏班子,可是他总不能天天在家听戏吧,他也不喜欢那些才子佳人的剧目,武戏什么的他又觉得太热闹。这次发生了这样的是,市面上也有人写了本子唱词,府里的戏班子也跟着排练了几出,雍王看了之后,对此就很有兴趣,这才起了兴致,跑到这边来凑热闹,哪知道老爷子也跑出来了呢?
这会儿瞧着老爷子那莫测的神情,雍王就只想擦汗,但是当着老爷子的面又不敢,只能盼着圣上早点回宫,自己好松口气。
结果圣上瞧见儿子这副模样,又忍不住皱眉:“你老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你在这边这副德性!”
雍王赶紧分辨,说道:“儿子如今年纪也大了,体虚畏热!”
圣上冷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说什么年纪大了体虚,那朕岂不是要赶紧进棺材?”
摊上这么个刻薄的父皇,雍王恨不得立刻撞墙以明冤屈,偏生又不敢,只得苦着脸说道:“儿子这些日子耽于享乐,不比父皇龙精虎猛!”
圣上眼神缓和了些,他在雍王府里也安插了人手,自然知道雍王如今在家干什么,就是喝酒听戏,还纳了几个侍妾,虽说不是夜夜笙歌,却也没好生保养,只是瞧着儿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再想到当年义忠亲王何等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对战战兢兢的雍王愈发嫌弃了起来。
他却不想想,义忠亲王当年何等出挑,照样被他逼到了绝境,雍王当时就是义忠亲王后头的小跟班,在见识了皇家同室操戈的惨剧之后,后怕还来不及,对自己这个父皇也是敬畏居多,哪里敢有什么亲近之意。
说话间,已经有人过来回话,说是已经退堂了,圣上再次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模样,说道:“可说了,什么时候再审?”
“没有,只说择日再审!”回话的是圣上的随身侍卫,自然比不得戴权这样的内侍机灵,圣上倒也没有不满的意思,便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回去吧!”
雍王如蒙大赦,赶紧说道:“儿子恭送父皇!”
见雍王巴不得自己走人,圣上忽然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老四你府上离得也不远,不如去你府上用膳吧!”
雍王很想拒绝,但是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父皇圣驾光临,儿子感激涕零!”
雍王府其实就在平王府隔壁,不过两家也没有过多的交情。徒宏远是个胸无大志的,雍王也一向看不惯徒宏远拎不清,就知道向着生母家里。雍王妃是原本太子妃的表妹,原本跟原身妯娌关系还行,毕竟,那时候,平王其实也是跟在义忠亲王后头的,不过,如果说雍王是根本,平王只能说是背景板,他没权没势的,自个能力也一般,压根干不了啥事。
义忠亲王坏了事,雍王妃作为太子妃的表妹,娘家也受了牵连,如今在府里也是深居简出,连同府里一部分中馈,也分给了侧妃周氏。
这会儿圣驾微服而来,听说消息的雍王妃就有些慌了手脚。雍王这些日子又是养戏班子,又是纳妾,其他各种享乐花销也很大,雍王妃是管家理事的人,一看库里头银钱哗啦啦往外流,哪怕是为了儿孙计,也得减少支出。雍王那边的省不了,自然只能省内院。她作为王妃,主动减少了供应,其他人自然只能跟上,要不然就显得不够俭朴。
但是,你自家可以俭朴,接待圣上你也俭朴,这不是找死嘛!府里头倒是有不少珍稀食材,可那些多半需要时间来准备,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至于去外头买席面,那就更不行了,其他人可以,款待圣上的事情,哪怕出了半点纰漏,便是雍王是皇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虽说已经开始入秋,但暑热还在,定然得吃得清爽一些,要不然一大堆浓油赤酱的菜端上去,没得败了胃口。只是王府里头新鲜的菜蔬果品虽说不至于可着人头准备,却也没有准备太多,免得隔了夜就不新鲜,这会儿临时采买,又来不及,只叫雍王妃急得不行。
“娘娘,不如问问隔壁平王府?”雍王妃乳母孙嬷嬷想了想,建议道,“今年平王府的瓜果卖得特别好,他们府上应该有准备!”
雍王妃也是病急乱投医,忙说道:“嬷嬷说的是,还请嬷嬷走一趟,只说我们府里要招待贵客便是,等之后问过王爷,再看能不能跟七弟妹说!”
孙嬷嬷也知道事情紧急,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忙不迭带着人就从后门出去,敲响了隔壁平王府的后门。
平王府的人自然是见过孙嬷嬷的,一看孙嬷嬷模样,就知道有急事,忙叫人将人请到了正院。
隆安侯夫人原本在跟顾晓闲话,听到消息,便先避到了后堂,留顾晓在前头见孙嬷嬷。
孙嬷嬷到了就先给顾晓请安:“奴婢给太妃娘娘请安!”
顾晓忙说道:“嬷嬷不必多礼,快坐!春香,给嬷嬷奉茶!”
孙嬷嬷这会儿很急,哪里还能安心坐下喝茶,因此忙说道:“不必劳烦姑娘,奴婢来求见太妃娘娘,是奉了我家娘娘的令,来向太妃娘娘求援来了!”
顾晓一听,便笑道:“四嫂也太客气了,都是妯娌,还什么求援不求援的,四嫂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孙嬷嬷赶紧说道:“我们王爷刚刚传话,说是一会儿要在府里招待一位贵客,只是时间太紧,府里头来不及出去采买,我们娘娘又怕外头的席面不干净,所以想来娘娘这里,借一些瓜果菜蔬什么的!”
顾晓笑道:“这点小事,四嫂随便叫个人来传个话便是,竟是还要劳动嬷嬷跑这么一趟!”
能被雍王府称为贵客的能有几个人,要么是宗室里的长辈,要么就是宫里那位,顾晓只当不知道,吩咐道:“将庄子上今儿个送来的瓜果菜蔬都分一半出来,赶紧装车,给隔壁送去!早上不是说还有新鲜的活鱼活虾吗?就放在缸里,找几个力气大的,一并装车。”
吩咐过后,顾晓又跟孙嬷嬷说道:“我如今在府里无聊,几个孩子又都是嘴刁的,夏天里还琢磨了几样菜谱,嬷嬷若是不嫌弃,也一并拿回去吧!”
孙嬷嬷见顾晓这般爽快,简直是喜出望外,忙又给顾晓行礼道谢。
顾晓含笑说道:“今儿个有事,就不留嬷嬷了,回头请嬷嬷吃茶!”
孙嬷嬷这些日子,也是见识过不少人间冷暖,瞧着顾晓这般热心,心中很是感念,只是时候已经不早,一箩筐的好话都来不及说,就得赶紧回去。
厨房那边不光将东西准备好了,还开了单子,孙嬷嬷拿着单子回了雍王妃那里,笑道:“平王太妃果然爽气,奴婢就那么一说,太妃娘娘就叫人将东西准备装车,给送过来了!”
雍王妃拿了单子,上头列着雪藕、莲蓬、鲜菱、青笋、芡实、丝瓜、茭瓜、冬瓜、番茄、豇豆、扁豆、南瓜、芹菜之类蔬菜,果品就更是丰盛,西瓜、甜瓜、香瓜、白梨、脆桃、石榴、葡萄、柿子、山楂、甜枣……几乎将市面上的时鲜水果一网打尽,厨房那边不仅将新鲜的鱼虾给送了过来,还有一篓子秋蟹,也一并放到了车上。
看完单子,雍王妃都不由抽了一口凉气,自家这个妯娌如今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滋润了一些,她知道平王府种了不少瓜菜,但是,其他水果可没听说有什么产出,应该都是在外头采买的,却买的这么齐全。雍王妃根本没想过,其实顾晓是叫人趁着这些果子大规模上市的时候,多采买一些,回来叫厨房做了水果罐头,回头密封起来,存到冰窖里,冬天的时候也能多一样吃食。这会儿雍王府要,就先给他们送过去,之后再做便是。
“这次倒是偏了七弟妹家的东西了!”雍王妃这会儿难免也生出一点小心思,以前这位七弟妹日子过得着实有些憋屈,如今没了丈夫,反倒是潇洒自在起来,像是这般大手笔地采买蔬果,放在以前,铁定是干不成的,说不定还得被一顿批,如今却是想吃什么,尽管买就是。
“太妃娘娘还给了一份菜谱,说是隔壁小王爷苦夏,琢磨出来的,娘娘不如也看看?”孙嬷嬷又将食谱拿了出来。
小孩子多半喜欢吃酸甜油炸之物,食谱上就有不少类似的菜谱,像是什么樱桃肉、茄汁鱼片、水果虾球之类,还有夏天吃的一些凉菜和汤品,都是非常简单易做的家常菜。雍王妃原本疑心顾晓猜到了来人是谁,看到食谱之后,又觉得不太像,不过还是叫人将食谱送到厨房,让他们试做一番。
不多久,圣驾便到了。
雍王妃亲自去门口迎接,圣上对一干儿媳妇其实没多少印象,哪怕都是他定下的婚事也是如此,这会儿看见雍王妃,倒也想起了她的出身。一干儿媳妇里头,圣上对太子妃印象最为深刻,太子妃端庄贤淑,在圣上心里,就是另一个元后。太子都变成义忠亲王了,圣上也没有废除太子妃的封号。
不过,太子妃娘家被牵连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圣上看看剩下的儿子们,平庸的平庸,跋扈的跋扈,难免生出点想法来,这会儿看着雍王妃低眉顺眼行礼的模样,语气就变得温和了许多:“老四家的,今儿个就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不必拘礼!”
雍王妃也不敢真的拿圣上的话当真,他说不拘礼,你就真拿他当寻常公公看待?因此只是赔笑说道:“父皇您难得来一次,儿媳准备却有些仓促,还请父皇见谅!”
“朕也就是一张嘴,能吃得了多少东西,还要如何准备不成!”圣上笑道。
雍王与雍王妃奉圣上去了正堂,刚刚落座,便有下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雍王妃亲自带着人将菜品端到餐桌上,圣上见雍王依旧垂手而立,笑道:“在你这里,朕才是客,你站着是个什么意思,坐吧!”
雍王连道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到王府怎么能算是客呢,不过圣上既然让他落座,他也不好再故作推辞,便在下首坐下。做儿媳妇的不好跟公公一块,因此,将凉菜摆好之后,雍王妃就起身告退,戴权便上前侍奉圣上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