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老太爷老太太给的赏赐!”赖大作为家里的大管家,这会儿还要狡辩。
贾赦冷笑着拿起一个和田碧玉四足鼎,说道:“呵呵,我倒是想要知道,老太爷老太太什么时候连这种东西都能赏你们家了!一窝子的奴才秧子,也配用这个!”所谓钟鸣鼎食之家,那得是有爵位的人家才能用。如今即便礼法上没这么讲究,但别说是奴婢了,便是寻常小官人家,用这种东西,被人追究起来,那也是僭越!
赖大便是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明白这种东西,自己这样的人家是用不得的。他当初偷拿了这个,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小儿子赖尚荣,落草就脱了籍,就算不能参加科举,但也能捐个官,到时候有几样充门面的东西,不光可以用来交通上官,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如今这个被翻出来,赖大顿时就知道完了!
倒是赖大的媳妇,这会儿瞧见赖尚荣也被拖了出来,顿时尖叫道:“老爷,我们家尚荣可不是奴才,他是良民啊!”
贾赦阴恻恻地说道:“良民啊,良民也行!去,回头去顺天府报一声,就说有人夜入荣国府,偷盗御赐物品!”
这年头,什么良民不良民的,底层的百姓,真要是得罪了权贵,那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何况,赖尚荣这还是奴仆放良的,又不是天生的平民!但凡贾家想要追究,随便捏造一个罪名,都能叫赖尚荣生不如死!
这些奴仆家里还真是私藏了一些御赐物品,他们也算是眼光刁钻,藏的都是金银器或者是珐琅器之类,这些东西平常可以藏着传家,真要是没办法了,融了也是硬通货。
叫贾赦松了口气的是,绝大多数御赐物品都追回来了,虽说也有损坏的,却只是一些比较普通的食器,就是之前皇家赐宴的时候,跟酒菜一起赏赐下来的东西。这些并不贵重,也不会明确登记在册,只会模糊地说是几个盘子几个碟子之类,如果不想声张的话,想点办法从内务府那边淘换一些,也就糊弄过去了。
一夜功夫,荣国府原本那些大管事都倒了台,只怕他们在府里头伺候的子侄亲戚之后也得被清退出去,原本那些一直没机会出头的家生子甚至是贾家的旁支族人都来了劲。尤其是贾家那些已经落魄的旁支,刚开始的时候,要么就是祖上跟着第一代荣宁二公在战场上厮混,要么就是荣宁二府的庶枝子孙,总能分到一些家业。
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有的是坐吃山空,有的是家里人丁繁衍,分个几次家,若是再有别的什么事情,许多虽说不至于精穷,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早就到寅吃卯粮的时候。结果荣宁二府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他们这些正经的族人却落得个衣食无着的下场,每年族里给点补贴,他们还得奉承那几个管事,才能拿到,甚至还得被克扣一番。如今这些管事铁定没个好下场,那他们留下来的缺,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能捞到手呢?
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些旁支族人立马就开始活动起来。他们是知道府里谁做主的,因此,大部分去了东院那边求贾赦,求张氏,还有一部分年纪大的,便跑到荣庆堂求贾史氏。至于去求王氏,那是不可能的。这最是任人唯亲的性子,嫁过来多年,用的都是她自个的陪房。尤其王家如今彻底败了,王氏在府里头便是住着荣禧堂,也无甚权威。这次她的陪房也被揪了出来,大房不趁机夺了二房的管家权就算是不错的了,还能叫王氏继续安插人手?
原本这事贾赦是打算多瞒贾史氏一两天的,等着贾史氏反应过来,那也就尘埃落定。结果这些旁支族人跑过来跟贾史氏一说,贾史氏差点没气晕过去,先敷衍了那几个旁支族人一番,立马就将贾赦和张氏叫了过来。
“老太太,您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气性,这气大伤身!”贾赦从赖家那里知道自个母亲管家之后,就偷着拿官中的东西,甚至还将祖父祖母乃至父亲的一部分私房都给挪到了自己的库中,对这个母亲愈发少了几分敬意,这会儿瞧着贾史氏这副模样,便忍不住说道。
贾史氏气得不行:“你还当我是你母亲?这般大事,也不与我商议一番!咱们这样的人家,待下素来以宽和为要,结果你倒是好,居然还抄起家来了,你这般折腾下去,只怕我们自家被抄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贾赦冷笑一声,说道:“要不是我先抄了这些奴才家,咱们家抄家的日子才不远了呢!老太太你也是太宽和了些,纵得这些奴才竟是当咱们家是自个家了,什么损公肥私的事情都敢干,连御赐的东西都敢偷换掉!如今他们胆子还不大,不敢将东西流出去,回头跟王家老大一样,将东西卖出去,叫人看到了,回头追查起来,难不成上头会觉得这都是下面奴才干的,不干咱们的事情不成?”
贾史氏被说得一时语塞,没错,这种事情传出去,若是上头不想深究,那也得落个治家不严的罪过。这年头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齐家都做不好,还想要作甚,一家子的前程都别想要了!
贾史氏咬着牙,看着贾赦,问道:“那你当如何?”
贾赦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等奴才,对主家毫无敬畏之心,偷盗主家财物,还多有仗着咱们府里的势,欺压下头百姓之事,自然是不能再留了!虽说不能杀了,也得灌了药,将人远远发卖出去,要不然的话,他们在外头胡说八道,败坏咱们家的名声该怎么办!”
若只是一个两个,那也罢了,该打死就打死,也叫下头人看看不忠犯上的下场。但是涉及到这么多人,那就不能这么做了。按照律法,主家若是打死奴仆,虽说不至于偿命,但也得赔一笔钱,若是毫无缘由,还得挨一顿板子。不过,将奴仆发卖,那就又是符合律法的,你哪怕前脚将他打得半死,将他卖出去下一刻,他就死了,也跟主家无关。
贾史氏只气得嘴唇直哆嗦:“这么多人,全卖了,你就嫌咱们家名声太好,怕别人不把咱们家当笑话吗?”
“要是咱们家被奴才掏空了,那才是笑话呢!”贾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贾史氏无话可说,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老太太,也就这一招了!”贾赦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张氏,嘀咕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说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没瞧见老太太晕了啊,赶紧给老太太请个太医回来!就说老太太听说家里的下人肆意妄为,直接气晕了!哼,这些奴才秧子,居然把老太太也给气着了,这下,老爷我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当我是吃素的呢!”
“老爷自去处理家事,老太太这边有妾身呢!”张氏听着心里暗乐,老太太装病拿捏儿女那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贾政吃这一套,贾赦可不吃。反正一看到情况,立马甩锅就是。那作为妻子,张氏自然要为贾赦查漏补缺,起码在太医来之前,她都得在一边伺候,免得回头荣禧堂这些下人在太医那里搬弄是非,坏了贾赦的名声。
荣禧堂这些下人如果说以前还有这样的胆子,现在可不敢了。能在贾史氏身边伺候的,家里或多或少都与那些大管事们有些关系,要不然,随便什么人都能安排到荣禧堂伺候吗?
这会儿大家听到了那几家管事即将有的下场,都在担心自个的父母兄弟也牵扯其中,甚至她们自己也是一样。她们在府里头伺候,说是下人,但是日子过得其实比许多人家的小姐都舒服,真要是被发卖出去,若还是给人做丫头还好,若是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只要一想,她们就胆战心惊,如何还敢再违逆贾赦夫妇的心意,只在那里低眉顺眼,有几个已经开始殷勤地伺候起张氏来。
张氏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她对荣禧堂的丫头们倒是没什么恶感,一个个都是挺出挑能干的女孩子,贾史氏喜欢漂亮伶俐的丫头,能在她这边伺候的,自然都颇为难得。这些丫头也并不仗着是荣禧堂的人在府里头逞威风,何况,真要是将贾史氏身边的人都换掉了,那就真的是彻底跟她撕破脸了。她这样一个超品的诰命妇人,真要是折腾起来,闹出什么场面来可不好说!
因此,张氏只是温声细语地跟她们闲话,夸这个针线好,又夸那个记性强,伺候老太太如何用心云云,只将这些丫头们安抚了下来。
不多久便有太医来了,一把脉就知道贾史氏并无大碍,心里明白,只怕又是这老太太借病跟儿孙怄气,但他也不问,只是给开了一剂舒肝养心的药,又含蓄地表示,贾史氏年纪大了,还是要宽心静养,尽量少受闲气。
张氏叹道:“太医这话说的,我们府里头谁不尽量顺着老太太呢!只是之前伺候老太太的几个人竟是将老太太私房里头几样重要的东西给换了,老太太之前想着赏儿孙叫人拿出来才发现不对劲,这不就气着了!”
这会儿贾史氏其实已经醒了,却不好出声,她自个库里头好多东西说不清来路,真要是贾赦夫妻计较起来,她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因此只得继续装晕,心里头却是咬牙切齿,又想着,之前使得顺手的奴才这次肯定都要被老大发卖了,那以后,自己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又该找谁去办呢?
贾赦虽说处理得比较低调,但是一下子发卖了那么多下人,还都是灌了哑药之后发卖的,难免叫人有些疑惑。
像是宫里头,圣上便听到了风声,随口就问道:“怎么着就听人说,荣国府开始卖人了?”
戴权赶紧说道:“奴婢听说是荣国府之前为了给皇爷准备万寿节礼,特意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核对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不少东西不是少了就是被换了,之后便查到了下面的奴仆身上!贾将军是个直性子,一怒之下就将那几个奴仆家里都查抄了一遍,果然将东西都找了出来!这样的奴仆,自然是留不得了,便被荣国府发卖了!”
听到这里,圣上免不得摇了摇头,说道:“自代善去后,荣国府愈发不如从前了,连下头的奴仆,都敢偷主子的东西!”
戴权却是垂下了眼睛,皇爷你又好到哪儿去呢,内务府的人可比贾家那些奴才贪心多了!
不用戴权提醒,圣上自个就想到了这一层,脸也黑了下来。之前光是将内务府营造司略清理了一下,就发现了许多弊处,查抄出不知道多少财物来,营造司还算是油水比较少的呢,尚且如此,其他那些内务府衙门,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圣上脸色沉了下来,又问道:“他们府里这般,难道就叫贾恩侯一个人做主了?”
戴权忙凑趣道:“荣国府那位太夫人倒是训斥了贾将军几句,不过最后反倒是把自己气着了!至于二房,因着二房那位的陪房也被一块发卖了,贾员外郎还训斥自个夫人呢!”
圣上轻笑起来:“代善也算是英雄了一辈子,却也是好汉娶赖妻,他那夫人,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儿子也都没教好,好歹贾恩侯的夫人还算是靠谱,小儿子的媳妇听起来竟是个搅家精了!”
圣上几乎是与贾代善一起长大的,两人关系很好。以前圣上也不关心贾代善的家事,但是等到贾代善一死,他就发现,自个这位老臣颇有些家宅不宁的架势。
他一方面为贾代善觉得遗憾,一方面又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倒是如今这贾恩侯,虽说说话做事不讲究,倒也有些意思了!”圣上以前看贾赦,就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被家里宠坏了,根本担不起什么事来。所以,贾代善一死,竟是被个老妇给压制住了,那会儿圣上还挺失望的,结果如今一看,这贾恩侯居然支棱起来了。虽说手段还有些粗糙,完全就是耍无赖,跟自个母亲耍无赖,跟自个弟弟耍无赖,虽说这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足够有效啊!
他又琢磨了一番,说道:“贾恩侯出孝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也算是老实,没闹出什么花样来,跟其他各家的比起来,竟是显得出挑了!回头戴权你看看,还有什么职缺,给他也赐个官吧,总不能叫他堂堂一个一等将军,就在市井里头厮混,没得丢了朝廷的脸面!”
戴权听了,忙说道:“奴婢倒是记得,五城兵马司的东城兵马司倒是缺了个指挥,不过只是个六品……”戴权忽然想起来,贾政之前升了工部员外郎,已经是从五品了,这做哥哥的品级还要比弟弟低,贾赦会不会不干啊!
圣上却没想到这一层,直接说道:“六品又怎么啦,他之前在詹士府,也就是个七品呢!而且我记得那小子之前在东宫,就是个好逸恶劳的性子,亏得那边没有点卯,要不然只怕天天得挨板子不可!既是如此,就叫他去做东城兵马司指挥吧,要是做得好,以后叫他提督五城兵马司,若是做不好,嘿嘿……”
戴权一想,贾政那个员外郎就是个副职,而且听说他从来不管事的,就是个废物点心,贾赦但凡支棱起来,在东城兵马司过渡一下,做了提督五城兵马司,那可就是四品了。难不成皇爷想要叫贾赦继承贾代善当年那个京营节度使的职?戴权胡思乱想了一番,嘴上却是说道:“那奴婢这就去给贾将军宣旨?”
圣上乐道:“去吧!跟他说,好好干,不要叫朕失望!”
戴权赶紧答应了下来,嘴里笑道:“贾将军素来大方,这会儿得了皇爷的旨意,奴婢也能发一笔小财,到时候也孝敬皇爷一番!”
圣上笑道:“你个狗才,这话倒也说得出来!说出去,别人还以为都是朕让你们出去索贿的呢!不过,既然你说了要孝敬朕,那朕可就等着了!”
戴权忙说道:“那奴婢可得多跟贾将军打点秋风,别叫圣上觉得是奴婢小气才行!”
这边逗得圣上开心了一回,戴权就亲自带着人去荣国府下旨。
荣国府那边,贾赦也懒得继续审问那些奴才的不法之事,直接叫人一个个都给灌了哑药下去,又叫了人牙子过来,也不要什么身价银子,只叫他们将人卖到黑煤窑里头去。
人牙子乐得接这样的买卖,这等黑煤窑,一年到头都缺人,只要卖过去,就白得一笔钱,至于说什么损阴德的话,呵呵,都做了人牙子了,还想这些作甚!自己这一代人将钱赚足了,下一代就不用再做这样损阴德的买卖了!
结果人牙子还没走,就有人小跑着进来回话,说有天使前来宣旨。
第115章
贾赦一听说来的是戴权, 就放了心。
真要是坏事,也犯不着叫戴权来宣旨。贾赦自去换衣服,再去荣禧堂接旨。而戴权已经进来了, 他知道贾家如今的情况,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直接就在荣禧堂那边等着, 还装腔拿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贾将军难道不住荣禧堂吗?咱家都来了这么久, 竟是都看不见!”
贾政只觉得眼皮直跳,只得尴尬地说道:“如今下官为奉养母亲, 窃居这荣禧堂,下官的兄长住在老宅那边, 一时不得前来,还望公公海涵!”
戴权轻哼一声:“你也知道是窃居啊!”说着, 不管贾政脸色变化, 便站在那里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架势。
贾政正自尴尬地时候,贾赦已经过来了, 看到戴权,便露出了笑容,说道:“内相今儿过来,蓬荜生辉啊!”
戴权忙说道:“可不敢当贾将军一句‘内相’,这都是下头不懂事的人浑说的, 叫皇爷知道了,奴婢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今儿奴婢过来,是个贾将军道喜的, 这香案已经设好,将军快接旨吧!”
贾赦便赶紧领了贾政叩拜接旨, 就听戴权打开诏书,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通:“圣谕,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乃先荣国公之子,忠诚礼佑,深得朕心,特封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当尽忠职守,力行无怠!钦此!”
贾政听得郁闷,贾赦同样也郁闷,他懒散惯了的人,结果圣旨礼说要尽忠职守,力行无怠,这不是要他的命嘛!不过圣命不可违,他只得老老实实接了圣旨,叫人拿去祠堂供奉,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来,塞到戴权手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戴权笑眯眯说道:“还不是你们府上又出了大动静,皇爷自然也想起来了!”他刚刚只略
贾赦脸色一苦,言不由衷地说道:“那真是多蒙圣上看重啊!”
越是看到贾赦不情愿,戴权就越是乐呵,他看足了贾赦的乐子,拒绝了留下来喝杯茶的邀请,笑眯眯回去复旨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跟戴公公说话!”戴权一走,贾政就蹦起来了,“那可是圣上近侍,不可轻忽!”
贾赦斜睨了贾政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关你屁事,人家自个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蹦跶起来了!说起来,今儿个又不是休沐,你不去衙门里面上差,在家里干什么?”
贾政顿时有些尴尬,他如今所谓的上差,就是去点个卯就回来。其他人有事也不找他,他坐在衙门里面也是无聊,还得听人各种闲言碎语,与其如此,还不如待在自个书房里,起码那些清客相公,说话可比衙门里那些人强多了。
贾政也不好意思说,只得说道:“既是圣上赐官,那大哥总得去给母亲道个喜吧!”
贾赦想想也是,随口便说道:“你总算说了句正经话,走吧,去后头跟老太太说一声吧!”
贾史氏也是吃了一惊,继而又有些心虚,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泼冷水的话,只得说道:“既是圣上赐官,那你就好好干,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贾赦见贾史氏如此好说话,还有些不习惯,有些别扭地答应了下来,便在心里长吁短叹着回去,好准备明儿个就去上任。
贾赦一走,贾政就忍不住说道:“圣上给大哥赐的官是武职,难不成咱们家以后还得走之前的路?”
贾史氏看着贾政的样子,心里就有些腻歪,这圣上的心意,是你能揣摩的吗?贾赦身上本来就有爵位,圣上封他去做文官,人家也不让啊!他要是将来干得好,说不定进了兵部,那也没什么文武之别了!
只是,贾史氏如今没了臂膀,以后说话愈发不顶用了,还是得安抚好自己这个小儿子,因此只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今你们兄弟两个都有官职,以后家里头在外面就更说得上话了!何况,五城兵马司又不是在外领兵,也算不上什么兵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贾政还是有些糊涂,但是瞧贾史氏不想再说的样子,只得作罢,然后,又有些羞赧地说道:“王氏无能,竟是叫下头人欺瞒成那个样子,如今荣禧堂这边几个管事都撤了,那日后……”
贾史氏愈发无力起来:“你急什么,难不成没了那几个管事,家里还能委屈了你不成!”想到王氏那几个陪房差点没将能掏空的都掏空了,还在外头借着荣国府的权势欺压平民,购置田产,贾史氏就恨不得将王氏撵出去!你这是管家,还是在干什么,竟是糊涂到那个地步!
也亏得之前王家倒了霉,王氏小心了许多,生怕被人抓住了把柄,因此没叫人在外头放印子钱,要不然这次查出来,乐子只会更大!
当着贾政的面,贾史氏没有骂王氏,不过还是说道:“我看你媳妇是个糊涂的,以后也别叫她管家了!”
之前是顾及着两个孩子,如今在这样下去,王氏自个都能将贾珠元春兄妹两个毁掉,沉吟一番,贾史氏说道:“王氏不管,你这边总不能没个人主持,我叫人再给你相看一个二房吧!”
贾政犹豫着说道:“这不合礼法!”
贾史氏冷哼了一声:“什么礼法,真要是按照礼法,就王氏这样的,休十次都不过分!也就是她给长辈守过孝,要不然,就她家那门风,还有做出来的事情,就算不休了,也该送家庙里去!偏生还不知足,整日里说些有的没的,就荣禧堂那点子事情都管不好,再叫她日后去做后宅交际,还不定要得罪多少人呢!”
说到这里,贾史氏就有些懊悔:“母亲当初是想着王家那边嫁妆丰厚,她又是嫡长女,素日看着也是好的,史家那时候也没有合适的,要不然何曾给你找这样一个媳妇,结果娶回来这些年,除了生了一双儿女之外,素日里竟是找不出多少好来!下人倒是说她慈悲,那是因为看她糊涂,好糊弄!”
贾史氏越说越是不高兴,然后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看母亲给你寻摸个好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压根没有发现,元春就躲在屏风后面,她的乳母这会儿紧张地捂着嘴,半点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被前头发现。
好在这年头,穿的是绣鞋,元春又从小被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身上系上几个铃铛,走起路来都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因此,她悄悄退下的时候,竟是半点不曾引起注意。
元春越想越是心慌,一方面,她也的确心疼自己的亲娘,王氏嫁过来这么多年,在自己祖母嘴里,竟是除了生了一双儿女,找不到半点好来,何其叫人寒心!另一方面,她也已经不小了,自然明白,当家的是自己母亲还是别人,是有着很大区别的。真要是父亲有了二房,那母亲是不是就有可能被逝世?那二房就不叫二房,那是继母了!继母会有自己的孩子,那自然会分薄她与贾珠的利益。府里头为什么如今大力培养她,不就是因为她现在是唯一的嫡女吗?若是有了继母,继母再生一个女儿呢?她是不是很容易就被放弃掉?
元春沉吟一番,她不敢现在就去告诉母亲,只得先待在自己屋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贾史氏也不知道之前与贾政说的话居然叫元春听到了,虽说府里头人事变动非常大,但是并没有影响荣庆堂这边的供给。甚至下头更加殷勤了一些。未时刚过,小厨房那边就送了几样精细的点心过来。
贾史氏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就叫元春一块儿过来吃。如今正是菊黄蟹肥的时候,小厨房送来的就有一样蟹黄小饺,贾史氏自己略吃了一个,对着元春笑道:“这个倒是鲜香,只是性寒,你小孩子家家的,哪怕里头放了姜醋,也要少吃一些!”
元春依言只吃了半个,又拣了一个山药枣泥糕吃了,便不再多吃。贾史氏便笑道:“这个好,养人,你喜欢的话,回头叫小厨房多做一些,送你屋里去吃着玩!”
元春撒娇道:“到底是老祖宗疼我!”说着,依着贾史氏寻常的口味,拣了一块松瓤栗子糕奉给贾史氏,贾史氏笑呵呵地就着元春的手吃了半个,便不吃了:“这些好是好,就是难克化,我略吃一口就是了,还是得惜福养生才是!”
元春便将那半个放下,笑道:“老祖宗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等回头我到了老祖宗这个年岁,还要再陪着您吃点心呢!”
到了贾史氏这个年纪,自然最想要的就是健康长寿,被元春捧得高兴,就笑着招呼玛瑙:“我记得前些日子还看到一套点翠宝石的头面,我如今这个年岁,是戴不得了,倒是不如给你们小姑娘戴着,又鲜亮又好看,叫我看了也高兴!”
玛瑙当即答应了下来,很快便将一个小匣子拿了过来,贾史氏示意她打开,里面一支顶簪、一对鬓钗、一对长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一对掩鬓、一对耳坠、一对手镯、一对戒指,又有花钿、小钗啄针若干对,零零总总装得满满当当。贾史氏看了一眼,将那对点翠海棠簪取了出来,插在元春头上。元春留头留得早,头发丰厚,这会儿插着簪子,愈发显得娇俏可爱起来。
贾史氏笑道:“这还是我未出嫁的时候,家里给准备的,可惜我自个没怎么用过,如今可就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