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内阁一帮大臣吵得热火朝天,差点刑部和吏部也跟着凑热闹,最后圣上乾纲独断,表示谁都别管,到时候挣了钱,就给大家涨俸禄!大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周振安这个户部尚书勉强成了大赢家,因为哪怕户部不参与,从交易羊毛到最后贩卖毛纺制品,中间都是要交税的!生意做得越大,税就收得越多,他总算消停下来。
第一批收购羊毛的人已经出发了,他们估摸了一下,以漠南的气候,草原上那些绵羊一年应该能剪两次羊毛,如今天气转暖,正好可以先剪一批。
而朝廷再吵了一通之后,圣上直接下令,就在通州设立京畿织造府,那里就靠近运河,有足够的水源清洗羊毛,也方便将羊毛制品运输出去。
江南各家对羊毛的生意倒是极为眼馋,可惜的是,圣上直接下了严令,江南织造与京畿织造需各行其是,不得越权。也就是说,江南织造,照旧只能织布和各种丝绸,而京畿织造,却是只能搞毛纺。
江南那边大户巨贾倒是不太在意圣上的禁令,但问题是,若是没有勋贵一系的配合,他们想要低价采买到足够的羊毛也是一件难事,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边的商人欢呼雀跃地冲进这个行当,一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只是,收购羊毛的人的确带着大量的羊毛回来了,却也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草原上发生了大疫。
去年冬天的时候,草原上发生了黑灾。所谓的黑灾就是冬天少雪无雪带来的。草原上缺少水源,冬天的时候,牲畜就是靠吃雪来摄入水分。结果去年冬天,草原上许多地方只下了寥寥无几的雪,只积了薄薄一层,几乎不够牧民们自个使用,更别提牲畜了。
有狠心一点的,干脆忍痛直接宰杀了大量的牲畜,将其冻在外面,作为食物。但是更多的人根本下不了这个狠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牲畜无水可饮,日益消瘦,甚至直接倒毙。
冬天死去了太多的牲畜,牧民也吃不了那许多,天气转暖之后,这些牲畜的尸体就变成了大麻烦。
冬天的时候,草原上都是冻土,别说牧民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足够的工具,便是有,也没办法将这许多牲畜掩埋,如此,等到化冻,尸体腐烂,便酿成了瘟疫。
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吓得不轻。
历朝历代,瘟疫都是个大麻烦。虽说有要钱不要命的,但是,也有那等惜命的。当然,更有江南那些自己吃不到肉,也不希望别人吃的,当下就上书进谏,要圣上隔绝关隘,防止牧民带着瘟疫南下。
当然,也有那等有识之士,表示之前北方各省已经出现了蝗虫的迹象,各地倒是尽可能深耕土地,将虫卵挖出来焚烧或者是直接放在露天冰冻,但是草原上既然冬天出了黑灾,若是也有大量虫卵,只怕到得春夏之交,便有蝗虫从草原南下了。你能堵的住那些牧民,难道能堵的住蝗虫吗?
圣上只觉屋漏偏逢连绵雨,自己登基这几十年,前头半生倒是顺风顺水,虽说也遇上过一些天灾,但范围都不大,很容易就能度过。结果自己年过半百的人了,居然连续摊上这等波及小半个国土的灾难,如今连同草原上的天灾居然也要自己管了,圣上顿觉心力交瘁起来。
只是再如何,也得管,真要是蝗虫有了气候,铺天盖地南下,那可不是容易扑灭的,到时候别说是北方数省了,只怕南边也要受到影响。
圣上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召集阁臣,商议对策。
阁臣能有多少办法,他们又不能带着人跑草原上去灭蝗。不过,还是有人想到了主意,那就是叫北方各省尽可能种植土豆和番薯,这些都是长在地底下的,蝗虫吃茎叶,总不能钻到地底下将土豆番薯叶啃掉。
只是这么一来,北方数省又别想缴纳什么粮税了!土豆和番薯都不太好储存,因此,尽管传入中原多年,也没能真正当做粮食作物来种植,而是类似于度荒时候的瓜菜。尤其是土豆,这玩意见光就容易发芽生出毒素来,这年头储存手段又很有限,就是挖地窖储存,即便如此,也容易腐烂。不像是稻麦粟米之类,轻而易举就能储存好几年,甚至只要保存得足够好,能储存更长时间。据说唐朝贞观年间,大家还在吃隋朝那会儿常平仓里头的存粮呢,可见那些粮食能储存多少年了!
因着不好储存,朝廷根本不收土豆和番薯作为粮税,便是那些地主家里,也不收这个做租子。这就倒逼着下面的百姓只能尽可能种植稻麦粟米,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种上一些土豆番薯瓜菜之类,用作补充。
如今为了防止蝗灾,叫北方数省种植土豆番薯,百姓倒是不会饿死了,但是朝廷怎么办,还有那些地主难道就真的不收租子了?
圣上气恼地说道:“这土豆番薯朕不是没吃过,与寻常瓜菜也没什么区别,寻常瓜菜可以做菜干,这个就不能做了?今年就叫北方那几个省用土豆干和番薯干做粮税,至于怎么个交法,你们合计一下。既然朕已经收这个做粮税了,下头那些人,要是不收,那就不要再收了!”
其实历朝历代,大家都明白土地兼并的危害。宋朝的时候完全不禁止,但却搞了个厢军,将破产活不下去的小民都给收入了厢军之中,叫他们勉强能有一口吃的,如此就能保持社会稳定。另外那会儿工商业非常发达,做不了农民,可以去做手工业,可以去做小生意,总归有一条出路。
本朝开国以来,也制定了许多政策,防止大户兼并民田,可律法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东南那边商业发达,尤其是闽浙之地,本来也没什么土地能够兼并的,因此,大家有了钱,就开始搞点别的产业,搞织坊,搞瓷窑,搞茶山,反正就是为海贸提供货源,养活了大大小小的海商,从中受益的也有许多水手,你不想出海,哪怕去码头上扛大包,也能混口饭吃。
但内陆地区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一些大商人,有了钱也是买地,实在不行,就是直接把银子铸成银冬瓜藏在地窖里面。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们也是一样,即便也叫下人开几个铺子,但是却不可能以这个做主要的收入来源。他们本身就具备不小的免税特权,自然乐意多置田产,不管是为了回馈宗族,还是为了留一条后路,还得光置祭田。可以说,但凡是个做官的,那么肯定就是个大地主,无非就是地多地少的区别罢了。
如今开国也已经过了一个甲子,只要一想一个甲子下来,上上下下出了多少官员,便是去掉一部分获罪的,剩下的那些就得占据多少土地!
这些人别看嘴上喊的都是与民生息,不与民争利之类的话,其实本质上都是不与自己争利!如今圣上说叫北方那些地主收土豆干和红薯干做租子,一些人就不乐意了。
那些小地主也就罢了,抗风险能力并不比普通的自耕农强到哪儿去。但是大一点的地主,一个个都眼巴巴盯着天灾呢!去年的时候,朝廷赈济及时,那些小民算是喘过那口气了,以至于他们原本想着趁机压价买地也只买到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那些死在路上的灾民,找不到原主的,土地直接被官府划做了官田,也没落到他们手里。
今年若是真的再来一次大规模的蝗灾,他们反正是不相信朝廷能有多少余力赈济的,他们家里的粮食也藏在粮仓地窖里面,不怕被蝗虫吃掉,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到时候将那些泥腿子逼得活不下去,正好小斗出大斗入,不把地卖给他们还卖给谁?结果如今叫他们种什么土豆番薯,还想要他们收这个租子,这玩意放在自家干什么,养猪吗?难不成,自家就要白白做这个善人,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只是圣上开了这个口,下面阁臣也还算是有些道德底线,毕竟,这话传出去,那是圣上爱民如子,就是下面的大臣一个个刻毒寡恩,不将百姓的死活放在自己心上。
因此,一个阁臣先出来,试探道:“圣上,这土豆干番薯干收倒是可以收,但是收上来又该如何?”
圣上脸顿时拉了下来,麻蛋,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给朕分忧,给朕背黑锅的,如今反倒是叫朕来给你们出主意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倒是周振安出来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一部分混在军粮里头,一部分拿去跟牧民们交易。菜干我也吃过的,泡发了跟肉一块炖,香得很,牧民们倒是能有肉吃,平常哪有什么蔬菜,这些价钱给得低一点,不怕他们不要!”
圣上听了,不免露出了笑颜:“还是周爱卿能忠君体国,为朕分忧!”说着,便吩咐戴权道:“去将之前才敬上的紫檀嵌宝如意拿过来!”
戴权连忙将那柄如意捧了过来,圣上亲自拿着送到周振安面前,周振安连忙跪接了:“圣上恩赐,臣感激不尽!”
圣上笑道:“周爱卿是朕的肱骨重臣,以后劳烦爱卿的地方多着呢!”
其他阁臣在一边酸溜溜地看着,偏生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毕竟,人家终归是给出了个好主意,你们一个个做着各部的尚书侍郎,又是内阁阁臣,偏生这等时候,全无半点主意,别说什么赏赐,不讨打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赏赐!
圣上诏令传下去之后,便是京畿之地,也有人多种了一些土豆番薯,毕竟,去年流民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虽说京畿之地乃是天子脚下,但也不能说天子脚下就不遭灾了!还是预备一下,以防万一为好。
顾晓这边也叫庄子上今年少种一些瓜果,土豆番薯多种一些,又叫他们多采买一些鸡仔鸭仔,平常就将它们散养在庄子里头,叫它们自个捉虫子吃草,真要是有了蝗灾,倒是可以叫它们直接吃蝗虫。
庄子上这几年收益都很不错,顾晓又肯赏钱,因此对这个主母都很是信服。顾晓一说要多养一些鸡鸭,他们便各处搜罗了许多,甚至还专门买了不少受精的鸡鸭蛋,将庄子上老母鸡都集中了起来,叫它们抱窝。
有几个管事大概是以为府里的小主子们喜欢这些幼崽,还专门送了一些小鸡小鸭甚至是兔子小鹿之类的进府。
顾晓苦笑不得,只得叫人将这些叫人在花园里头养着。正好之前说过叫几个孩子懂一些稼穑之事,干脆趁机叫下头人先开垦出了几分地来,也不一开始就种什么稻麦,而是直接叫他们种菜。
三个男孩子对这事还是挺有兴趣的,兴冲冲大把的种子撒下去,再拿着葫芦剖开做成的水瓢给浇了水。徒嘉钰要去弘文馆读书,就叮嘱徒嘉泽和末儿盯着点。
这些蔬菜本来出芽就比较快,没两天,地里面就萌出了新芽,因着他们撒种子撒得太多,密密麻麻长了一大片,将徒嘉泽和末儿乐得不行。
两人之前就学了画画,干脆还拿画笔画了一幅菜园出芽图,等着徒嘉钰回来给他看。
等到徒嘉钰第二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些菜长得太密了,顾晓便叫他们去间苗。原本几分地看起来不大,但是如今都得蹲着将过多的菜苗给拔出来,一方面有些舍不得,另一方面其实也真是挺累的。
顾晓叫厨房那边将他们间出来的菜苗拿去做了,又是清炒,又是烧汤,又是做包子馅,甚至还凉拌了一盘子,放到餐桌上,也是零零总总好几盘子。
几个孩子这会儿还没见识过菜园施肥的模样,因此,一个个吃得挺欢,连最不喜欢吃菜的徒嘉泽,也吃了半盘子清炒菜苗,和两个素包子。
徒嘉泽吃完肚子都圆了,回去之后忍不住问自个的奶嬷嬷道:“这菜这么好吃,外头人天天都这样吃吗?”
他奶嬷嬷也是吃过苦的人,这会儿叹道:“二公子是府里的小主子,你们吃的菜,那得要多少油炒才香,厨房那边为了调味,说不定还得加上一些高汤,素包子里面又要放香干,又要加菌子,再点上一些香油,别说是菜苗,便是那拉嗓子的野菜,这么做也好吃!外头人吃菜,哪有这讲究。他们种的时候就舍不得撒多少菜种,这菜种拿到外头去,是能卖钱的!甚至是间出来的菜苗,也未必舍得吃,得找别的空地种着!这季节,自家种的青菜便是长出来了,也是先紧着外头的野菜吃,野菜过了季就吃不得了,自家的菜多长一阵子,长大了就能多填一点肚子,谁吃这等菜苗,叫人看见了,那要被骂作孽的!”
徒嘉泽听得目瞪口呆,又跑去问李氏,李氏一听,想到幼年时候的事情,不免说道:“你投生到这王府,前头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德呢!你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哪里知道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小时候家里已经算是十里八乡过得不错的了,但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馍,过节的时候能包上一次饺子就不错了!因着你外祖家里面得了消息,说我以后要嫁给你父王的,所以,家里有好东西也紧着我,不叫我干活,我吃的也是家里最好的。年底杀了年猪,家里包饺子,我吃的就是半菜半肉的,你几个舅舅只能吃三分肉的!像是这个时节,吃的就是野菜团子。那会儿伺候我的小丫头是我家佃户的女儿,头一次吃那野菜团子,足足吃了七八个,差点没把肚子都撑破。我才知道,她在家里头,只能喝野菜汤!”
徒嘉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问都不敢问了,之后倒是对那几分地里的菜愈发上心起来。顾晓又叫人移栽了一些番茄茄子黄瓜之类的过来,搭了架子,叫几个孩子没事去浇水施肥。
头一回施肥,几个孩子就被恶心得够呛,连续好几天,桌上但凡是绿色的,半点都不肯沾。徒嘉钰回来做了两次,也是差不多,好在他终究大一些,知道之前吃过的菜都是这么种出来的,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总算缓了过来。
男孩子亲自干活,佳婉佳姝两个女孩子虽说不用亲自下地,顾晓也叫她们过来看看。
“你们以后出嫁,都会陪嫁庄子,也不用你们自个下地干活,但是地里面什么时节有什么,你们也得心里有数,免得被下头人糊弄过去!”顾晓叮嘱道,“现在你们还小,等过两年,也该学着管家理事的本事,到时候就叫你们找点事情练练手!”
两个女孩子如今还不太懂,但是周氏黄氏陈氏她们几个一听,一个个都直念佛。她们几个是不懂这些的,之前瞧着顾晓专门请了女先生回来教佳婉和佳姝念书,还学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陶冶情操,反倒是针凿女红之类的东西,女先生一概不教,她们只能自个私底下教导一些。
如今听得顾晓这般言语,才知道,顾晓对两个女孩子的安排。她们学了这些,以后嫁得长子嫡孙,能做管家媳妇乃至宗妇,若是嫁个次子幼子,也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至于什么女红之类,无非就是小节,会一点也好,不会的话,多陪嫁两个丫头便是,但凡门第强一点的人家,也不会挑剔媳妇的针线。谁家落得需要家里媳妇做针线养家的地步,难不成还有脸求娶宗女?
想明白这个之后,几个太姨娘又是对佳婉和佳姝两个耳提面命,叫她们好好听太妃娘娘的话,既然太妃娘娘叫你们去看地里的农活,那你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兄弟在那里干,可以去帮着倒倒水,擦擦汗,哪怕是说几句软和话呢!这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不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嘛!
佳婉和佳姝也不傻,这年头女子本来就是弱势,以后出了门子,跟娘家关系好的和跟娘家关系不好的,完全是两回事!之前大家都读书,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共处的机会,姐妹两个自然不会放过!
顾晓反倒是没想那么多,这年头女孩子一辈子只能从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着实没多少自在的机会,趁着她们年纪小,多玩乐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晃就过了两个多月,这一日,末儿就举着一只虫子过来了:“妈,这是什么,长得有点像是蝈蝈!”
第125章
以平王府这些花匠下人的精心, 府里头花园里居然也多出了不少蝗虫!
像是外头,这会儿蝗虫数量虽然还没有成灾,但是已经很容易看到。结合朝廷之前说的防治蝗灾的说法, 下头百姓都紧张了起来。
这还是京畿之地,北方靠近草原的地方,已经有小规模的蝗灾形成。也亏得早在前朝的时候, 就不祭祀蝗神了,要不然这会儿几乎要群魔乱舞了!
知道草原遭了灾, 肯定是养不活那许多牲畜,一大帮商人聚集在各处榷场, 开始拿着粮食盐巴之类的东西,从草原上换取牲畜。草原各部也不是什么傻瓜, 在知道中原开始长期收购羊毛之后,大家也就干脆先出售牛马, 羊先卖羊毛, 毕竟,养着羊就有细水长流的收益, 熬过今年,日子也就好过了。
大家其实心里都这么想,熬过今年,日子也就好过了!
可惜的是,对于底层来说, 这一年是真不好熬!
朝廷为了北边的安稳,其实是愿意让利的。要不然,草原各部过不下去, 直接南下劫掠,那需要花费的代价只会更大。
但是对于北边各省, 水深火热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虽说春天的时候,朝廷已经开始下布告,叫百姓种植土豆番薯。但是地方上的官员对此并不积极,毕竟,他们是地主阶级的一员,真要是下面都吃饱了,他们的土地从何而来。
底层识字率又很低,各地官府随便将告示往城墙角落里面一贴,有那等不要脸的,直接贴在了城内偏僻的地方,城内大家又不种地,许多人也不识字,告示往那儿一贴,没几天就被风吹跑了,也没人再去贴一回。
因此,真正种植土豆番薯芋头之类作物的只是少数地方,更多的地方大家还是种的是春小麦,等着收了春小麦,还能再种一季豆子。
这下蝗虫来了,地里的小麦正到了抽穗的事后,蝗虫可不管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裸露在地面的绿色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
“混账!”当得到北方传过来消息的时候,圣上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碎片四溅,差点将跪在那里禀报的通政司使眼睛都给划破了。
“臣罪该万死,圣上恕罪!”通政司使磕头如捣蒜,跪在那里吓得脸色发白。
通政司是圣上的耳目,结果根本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当初北方各省阳奉阴违,连告示都不好好贴的时候,通政司就该将事情报上来,结果他什么消息也没收到,结果如今蝗灾来了,大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呵,万死?!”圣上冷笑起来,“你当然罪该万死,朕用你管着通政司,你干什么吃的!朕专门下了诏令,命北方各省广种土豆番薯,连夏税都可以用菜干来抵!结果呢,事情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通政司使不敢吭声,他也觉得自己冤枉,毕竟,他又没有下去巡视,哪里知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事一出,实际上就是北边各省的通政司都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渎职,要么就是已经跟下面沆瀣一气,这不是他的过失,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不成!
圣上越看下头跪着这家伙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能做这个的,都是心腹,因此,圣上琢磨一番,与其换个人,还不如叫这混账东西戴罪立功,因此,他冷笑道:“你的确是罪该万死,但朕也没法砍你一万次!”
这位也是精明人,顿时明白自己不用死了,忙赌咒发誓起来:“多谢圣上宽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武侯要是听你说这话,那真是羞也羞死了!”圣上愈发冷笑起来,“你既然知道要戴罪立功,那么,就给朕好好查一查,看看北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那些个渎职的官员,都给朕查出来,还有勾结官府的大户,他们既是叫自己的家乡父老饿了肚子,那就拿他们自家的粮食出来填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大开杀戒,难免会引起反弹,因此,圣上如今要的就是叫那些人拿了钱粮赎罪,谁要是要钱不要命的,那就看看朝廷刀子够不够硬!
通政司使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
等着他的身影远去,圣上才一屁股坐在御座上,长呼出一口气,只觉脑浆都疼了起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光摊上了天灾,人祸也冒出来了。
旁边戴权噤若寒蝉,就听圣上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把那平安丹拿一粒过来!”
戴权犹豫一下,也是低声说道:“皇爷,不妨宣御医来看个脉吧!”
圣上轻哼了一声:“你个狗奴也不听朕的话了!哼,今儿又不是请平安脉的时候,这会儿宣个御医过来,叫外头知道了,还不定以为朕是不是要龙驭宾天了呢!”
戴权哭道:“皇爷万寿无疆,何苦说这等不吉之言!”
圣上看着戴权情真意切的模样,也是叹了口气:“都说什么万寿无疆,但自古帝王,谁真的长生了?朕原本以为自己有福,是个能长寿的,结果这才过了半百之年,这老天爷就开始不饶人了!”
戴权听得圣上这般言语,又是垂泪不已:“皇爷,您就是咱们这些奴婢的天,奴婢这些人都是无根之人,若是离了皇爷,只怕连个葬身之地都没了!奴婢只恨不能折了自己的寿数,好叫皇爷您益寿延年!”
“罢了,说这些话作甚!”圣上见得戴权这般,心中也是一软,这朝堂上的官员,换过一朝,还能更金贵一些,因为都是先帝的老臣,新君都得客气一二,就算是想要换自己的人上来,也得先把老臣荣养起来。但是戴权这样的内侍,主子在的时候能威风八面,一旦被主子厌弃或者是没了主子,那就是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多叫一声都是罪过。圣上叹道:“朕就是老毛病了,那平安丹也是对症的,你直接拿过来吧!”
戴权擦去眼泪,小跑着去拿了寿字珐琅药盒过来,从里面取了一粒平安丹,又倒了一杯蜜水,一起奉给圣上,圣上合水咽了下去,又略闭目养神了一番,这才吩咐道:“去,请了周阁老过来!”
……
北边那情况也瞒不住人,或者说,圣上也没想瞒!他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要不是朝臣苦苦相求,他都要直接调集边军,将那些蛀虫一家都给抄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