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道:“姐姐这话说的,那几个都是好孩子,便是用了人家什么,肯定都要给银子的,人家只怕巴不得呢!”
没错,山下村里头大家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有(败)钱(家)人(子)了。
山下那条河并不算很宽,而且鱼其实也不多,毕竟,这年头又不是后世搞人工养殖,水体里头鱼密度高,这等天然的水体,还经常要被沿途的百姓捕捞一把,能有多少鱼够他们这么抓的。
因此,几个孩子只瞧着这些人拿了钉耙锄头之类的农具敲开冰面,然后将网撒到冰洞之中,若是在那等能出现鱼群洄游现象的地方,这般作为应该能捞到不少,但是这边还真没这个条件,因此,一网撒下去,折腾半天,其实也捞不到多少。
看了一会儿之后,几个孩子就觉得没意思了!那村长瞧着几个孩子都穿貂戴裘的,虽说因为穿着斗篷,戴着风貌,没看出来佳婉佳姝是女孩子,但也知道,这几位贵人家的公子已经看得不耐烦了,怕扰了他们的性质,便叫了村里人带着他们在村里逛一圈。
他们虽说去过府里的皇庄,但是皇庄算是庄园经济,跟这等乡村又有许多不同。别的不说,皇庄上多半都是砖瓦房,再不济也是土坯房,而像是这村里,还有好几家是茅草房,看着低矮黑暗,几个人远远看着,都不敢靠近,生怕那黑乎乎的门洞里面有什么怪兽,一口将他们吞进去。
村里人也不敢带着他们去那些地方,因此,只带着他们去了村里几家富户,还有祠堂那边,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些之前没见识过的东西,比如说粗糙的大石磨,还有拉磨的小毛驴,这是村里人在磨面。只是不像是王府里头,用的面粉都是筛子细筛过好几次的,这边的面粉就粗糙许多,麸皮也不会筛掉,而是保留在里头。
放在后世,全麦面粉卖得比白面贵得多,但是在这个时代,本来加工技术就有限,不去麦麸,甚至做的时候还要掺上别的粗粮乃至野菜的面食,其实是比较粗粝的,既磨损牙齿,还拉嗓子,对于肠胃也不是很友好。但这是寻常百姓的常态,便是村里的富户,大概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舍得将面粉筛一筛,好包点饺子。
权贵人家为什么活得长,因为他们早就从吃得饱过渡到了吃得好这个阶段,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营养全面,还不用二三十岁一口牙齿就磨损掉一半甚至更多,也不会因为吃得太粗导致胃痛不消化。
普通百姓连吃得饱都无法保证,自然舍不得将麸糠什么的拿来喂牲口,只肯给牲口吃草,当然,散养的鸡鸭自个也是能找到点蛋白质吃吃的。
几个孩子压根没见过这种黑乎乎的面粉,还以为品种不一样,便想要尝尝看,村里这些人再三解释,他们只是不信。
徒嘉钰直接摸出两个银锞子,表示他们几个准备就在村里吃午饭了。庄子上的采买忙劝,但是哪里说得动,只得叫村里的人好好整治几样好菜,不要委屈了几个小主子。
这些人便是见过银子,也是那等颜色暗淡的杂银,哪里见过这等银亮又精美的东西,既然这些小公子们非要吃苦,几个人一商量,便答应下来。
但是他们也没发傻,只给徒嘉钰他们吃什么带麸皮的全麦馍馍,两个银锞子,一两多呢,他们便是去外头做苦力,一个月也挣不到一两银子,何况,真要是出去做苦力,那也得吃喝拉撒,要不然人也撑不住,能攒下来的就更少了。
不过,这些人也有一种农民式的奸猾,之前村里肉质比较嫩的鸡都被庄子上的采买花大价钱买走了,鸭子他们本来养得也不多,这大冬天的不下蛋还要吃东西,因此,直接被庄子上一锅端了。留下的尽是些已经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还有留种的老公鸡。后世或许有人专门买这种,还觉得养的时间越长,越有风味。实际上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这种真不好吃,炖很久都炖不烂,牙齿差一点就嚼不动,有肉的地方还很柴。
所以,这些只能留着自家吃,或者是便宜卖。如今正好迎来了冤大头,干脆挑了年纪最大的老母鸡和老公鸡给宰了,时候不早,炖汤早就来不及,干脆先炼了鸡油,然后大半鸡油收起来,剩下的才拿来将鸡给炒了。
除此之外,就是炒了一盘子鸡子,又咬咬牙,去河边挑了一条鱼跟豆腐一起炖了,再从咸菜缸里头捞出几棵咸菜,要炼鸡油剩下来的油渣胡乱炒了一下,算是凑足了四个菜。
几个孩子算是得了教训,便是顾晓带着他们去庄子上“忆苦思甜”,庄子上的厨子也是粗菜细作,一盘子野菜只精挑细选一盘子嫩芽出来,还得焯水去掉里头的苦涩味,再用上香油一拌,仅有的那点粗糙也不见了。粗粮也是一样,要用小磨细细磨过好几次,里面又是加奶又是加糖的,不好吃才怪!
如今这才是真的忆苦思甜,两个拳头大的馍馍,看起来灰呼呼的,掰开来吃一口,就卡在嗓子眼里,半天都咽不下去,只觉得喉咙里面像是被砂子堵住了一样。
想要喝一口鱼汤,结果人家舍不得用油,大概鱼也没完全洗干净,一股子腥味就扑鼻而来。王府里头也有豆腐鱼汤,但鱼要洗得干干净净,还得先将两边鱼皮煎得金黄,汤都是奶白色的,再加上一些胡椒粉调味,入口鲜香,但是这个鱼汤,那真的是一言难尽,连里头的豆腐吃起来味道也怪怪的。
鱼不吃了,那就尝一口鸡肉吧,结果牙齿没能经得起考验,只觉嘴里嚼的不是鸡肉,而是没煮熟的牛筋。咸菜炒油渣,咸得让人怀疑人生,最后,竟是只有那一盘鸡子还算能吃,虽说略咸了点,但还算能入口。
几个孩子看着桌子上几个菜,都开始怀疑人生。
瞧着他们只吃了半盘子炒鸡子,村里人怕他们不满意,掀了桌子,村长亲自过来赔罪:“几位小公子,村里婆娘手艺差,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顿鱼肉,有好东西也做不出好来,几位小公子担待则个!”
徒嘉钰只得说道:“村长言重了,是我们几个没吃过这样的吃食,倒是白费了你们一番辛苦!”说着,他硬着头皮,又拿出一个银锞子来,说道:“这些倒是让我们糟践了,这算是我们的赔偿!”
村长还以为徒嘉钰要把之前给的钱要回去呢,结果人家果然是贵人(冤大头),有礼有节,一点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居然觉得是愧对了他们的好意,还又拿了钱来赔偿,嘴上说着不敢当,不过捏着银锞子,却又舍不得放手。他孙子要定亲了,要是有这好东西作聘礼,只怕能抵二两银子吧!
放在王府里,平常他们吃剩下来的菜,都是赏给下面亲近下人吃的,但是见识过了村里的手艺之后,徒嘉钰怀疑,便是府里头粗使的下人,也吃不下这种菜,因此,干脆吩咐道:“叫人将这些都收下去吧,我记得车上还带了些早点,都拿出来热一下,你们也吃一些,填一填肚子!”
徒嘉泽这会儿已经没了胃口,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末儿一听,顿时也不想吃了:“我也出去逛一逛!”
佳婉和佳姝本来胃口也小,当下也跟着站了起来,徒嘉钰一看,算了吧,看看天色,一会儿也就回去了,因此便只叫几个丫头先轮流垫一下肚子,然后便一起出了门。
结果才出门,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一个妇人的骂声:“手还伸,还吃!你个赔钱货,都说了,这些得收起来,慢慢吃!你当你跟那几个小公子一样,是生在贵人家里头啊!”
然后便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妈,别的也就算了,这鸡蛋和咸菜也收起来吗?这鸡还是我剁的鸡食喂的呢,平常你说要把鸡蛋攒起来卖了,如今都做好了,也不让人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妇人骂道,“你爹在外头打鱼呢,这鸡蛋一会儿留给他喝酒!你们要吃的话,给你们一人一筷子咸菜!”
“杀千刀的,叫你们吃咸菜,你们拣里头的油渣吃!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
几个人在外头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就看到一个跟徒嘉钰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嘴里包得满满的,手里还捏着什么,从厨房里头跑出来,看到徒嘉钰他们,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胡乱躬了个身,就一溜烟跑了。
然后就看到那妇人举着一个大木勺从厨房里面跑出来,然后看到院子里几个人,也手足无措起来,忙将木勺藏在背后,干笑一声,捏着嗓子说道:“几位小公子是想要出去吧,我叫我家老大回来,给几位小公子带路!”
徒嘉钰只觉嘴里发干,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个,大娘,不用了,我们自个出去就行!”
几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院门,末儿忍不住说道:“哥,那个大娘好凶!”
徒嘉泽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就为了那点子油渣,她就要打孩子?”
之前徒嘉泽也挑了一个油渣,结果才吃到嘴里就直接吐出来了,油渣熬过了头,带着一点焦苦的味道,根本不好吃!
徒嘉钰若有所思,叹道:“大概他们的确舍不得吃肉吧!”
佳婉和佳姝这会儿还在想那个瘦骨伶仃,头发发黄,衣服鞋子都不合适,还打着许多补丁的小女孩,心里不寒而栗,她们要是生在这种人家,难道也会过这样的生活吗?
走出去没多远,又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忍不住循声过去,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坐在门口的阳光下,摇着一台纺车。
“这位姐姐,这是什么?”末儿凑过去问道。
那少女吓了一跳,手一顿,线就断了,她连忙往后看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将线续上,捻了几下,觉得不松了,才停手,嘴里说道:“这是纺车!”
佳婉凑过来,仔细看着纺车上的线,有些惊讶:“你这是在纺毛线吗?”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羊毛线!”
佳姝随口说道:“这也太粗糙了,没有买的好!”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对面几个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只得忍气说道:“我们也知道外头卖的毛线好,可是买不起,正好村里也养了羊,便自家试着纺毛线!”
说着,她有些郁闷,叹道:“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羊毛能纺线的,那会儿我只需要纺点棉纱就行了,家里也没有织布机,所以每年家里种的那点棉花纺了棉纱之后就没我多少事了,结果如今还得纺毛线,毛线纺好了,还得织毛衣,一年到头,就没个能歇的时候!”
佳婉看着少女冻得通红还带着冻疮的手指,有些同情,又问道:“既然可以织毛衣,你怎么不给自己织副手套,不就没这么冷了?”
少女这会儿已经听出来,佳婉和佳姝都是女孩子了,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都穿着长皮袄,外面罩着皮褂子,她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质地,但是阳光之下,那皮子如同在发光一般,一看就油亮柔顺,定然都是好东西,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臃肿的蓝色旧袄子,已经洗得发白,上面还有几块补丁,不由有些自惭形秽,缩手缩脚起来。
她声音愈发低了起来:“这戴了手套,容易沾上羊毛,就不好纺线了!”
这会儿,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平,自己一年到头不知道纺多少棉纱毛线,算成钱的话,不比一个壮劳力差,结果长到这么大,别说是人家身上的大毛小毛衣裳了,连件新衣裳都没穿过,反倒是自个哥哥,在邻村读书,竟是年年都裁新衣。这般想着,她鼻子一酸,几乎都要哭起来。
佳婉和佳姝听她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佳姝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炉递给那少女,安慰道:“这个手炉给你,不能戴手套,你就用手炉暖暖手!”
少女更想哭了,她为什么在外头纺线,不就是因为外头有太阳,光线好嘛,屋里头倒是有火盆,但是光线暗,怕毛线纺得不好,家里又舍不得点灯,就叫她在外头做活,谁会想着她也会觉得冷呢?明明是亲生的骨肉,竟是不如个不认识的外人。
她又将手炉推回去,黯然说道:“手炉我也用不上的,炭也不便宜,家里舍不得给我用的!”实际上,更可能得是,这手炉才到她手里,就被家里拿去卖了,横竖也落不到她手里。
几个人面面相觑起来,还有人家连炭都用不起的吗?佳婉琢磨了一下,她四处看了一眼,发现没人看这里,便解下腰间的荷包,塞到那少女手里,轻声说道:“这个你收着,不管怎么说,手里有钱总是好的!”
少女哪怕手已经冻得麻木,但是也感受到荷包里面的坚硬,她正想要推脱,忽然听到屋里的声音:“二丫,你跟谁说话呢,趁着这会儿日头好,赶紧将线纺了,这点子羊毛,你得弄到什么时候去!你兄弟那边还等着毛衣穿呢!”
少女忙扬声说道:“就是来问路的,我这就纺线!”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几乎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解开了荷包,将里头的银锞子都掏了出来,然后藏到了袖子里。
徒嘉钰他们都看见了,却没有说话,然后就看到一个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看她手上拿着一个宝蓝色绣松竹的荷包,荷包穗子上还用珍珠装饰,顿时眼睛一亮,嘴里却是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拿人家男人的东西,给我收起来!”说着,劈手将荷包夺了过来。
徒嘉泽看了气不过,往前一步想要说话,徒嘉钰赶紧拦住,说道:“多谢姑娘指路,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着,拉着人就走。
第145章
走出几步, 就听到那老妇的声音:“这是人家贵人戴的荷包,正好可以给我乖孙用!他在外头读书,有这个就更体面了!”
“哥, 你拦着我做什么!那婆子,也忒可恶了!”听得那老妇这般言语,徒嘉泽愈发气恼起来。
徒嘉钰无奈地说道:“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们这会儿硬要管,人家忍了, 回头我们一走,人家该如何还是如何, 说不定人家姑娘还得受皮肉之苦!好在她已经先将里头的银锞子藏起来了,一个荷包, 给那老妇就给了呗!”
佳婉红着眼睛说道:“外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吃东西要被骂,还得不停地干活!”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兴冲冲出来, 却是怏怏地回去。
顾晓原本听说他们在山下村子里吃饭,琢磨着吃不好, 听说他们回来,又叫厨房用之前炖煮的羊肉清汤下了面,又配了几样小菜,叫他们先垫一垫。
结果几个孩子坐在那里,都是一副毫无胃口的模样, 不免有些诧异,便问道:“怎么了,难道在村里看到什么腌臜东西, 被恶心着了?”
顾晓上辈子小时候是在农村里面生活过的,那会儿都什么时候了, 农村里面还有旱厕之类的,但是这会儿大冬天的,他们总不至于遇上那些吧!
佳姝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将今日遇到的事情说了。
顾晓听得这般说,又见几个孩子都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止是现在,便是放在后世,重男轻女的现象依旧是少不了的,而且这个时候生产力低下,女孩子生下来,对于许多人家来说,那真的是赔钱货。因为在孩子小的时候,女孩子饭量不比男孩子小,偏生等到大一些,能做劳力的时候,就要出嫁,给婆家干活了!而生了儿子,娶了媳妇回来却又能增加一个劳动力,两相对比,对女孩子不待见就很正常。
穷人家如此,便是那等小康人家其实也未必喜欢女孩子。阶层往上一点,吃饭倒是不愁,但是,如今流行奢婚,要点脸面的人家,女儿出嫁都得备一份说得过去的嫁妆,要不然在亲朋邻居那里都有些抬不起头。生个一个两个还好,要是女孩子多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产就得搭进去大半。当然,你要是不要脸面,将家里女儿送出去做妾,那又是另说。
只是,这些话,顾晓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几个孩子说,倒是一边李氏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什么稀罕的,外头多半都是这样!”
徒嘉泽瞪大了眼睛:“母妃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生活得很好吗?”
李氏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略大一点,就被定下来可以嫁到王府啊?我们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你还有两个姨母呢!她们一个是生得不如我好,一个是年纪跟我也想差好几岁,所以没被选中,她们在家里也是得干活的。我们家除了我专门从佃户里头挑了两个丫头伺候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丫头伺候!至于家里的活计,自然都是女人做!”
李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时候我爹还在外头买了个妾回来,不是为了生孩子,就是为了让她干活的!”
顾晓都觉得有些绷不住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买妾就为了干活?”这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啊!难怪喜儿不跟黄世仁,这被抓过去,那就直接沦为奴隶了呀!
李氏说得很是不以为然:“姐姐大家出身,哪里知道这个!其实外头这种事情多得很,有点余钱的人家都会买妾,就跟买童养媳一样,也不像是买丫头一样讲究,花不了几个钱。要是遇上灾年,一个能干的女孩子,几斗米也就换回来了!要是买丫头,那丫头可以赎身,按规矩或多或少还得给点工钱,可是买个妾回来,那就是自家人了,妾买回来就是伺候老爷大妇的,所以什么活都得干,省钱也省心!”
几个孩子都听得哆嗦了一下,便是围着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始庆幸起来。她们说是下人,但是因为从小生活圈子还是比较单纯的。她们的父母也是家奴,那有家奴纳妾的道理!哪里知道外头还有这样的事情。
徒嘉钰忍不住说道:“不是平民无子四十才可纳妾吗?”
李氏这就不知道了,她哪知道什么律法,顾晓却是摇头说道:“这种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何况,这是所谓的良妾,是要在衙门那边入籍登记的,别说是寻常百姓家了,像是高门大户,也很少有真的去官府登记的!何况,便是上头追究,总有规避的办法。比如说前朝的时候,朝廷不许蓄奴,但是人家买了人回来,名义上是养子养女,做父母的,叫子女干点活又怎么了?”
几个孩子愈发惊悚起来,徒嘉泽忍不住说道:“要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我这样的,只怕都活不大吧!”
李氏听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实际上,当年徒嘉泽生下来那个弱鸡模样,她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能养大。
顾晓见孩子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你们生在宗室王府,这已经是极大的幸运,至于别的事情,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其他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也只求个心安罢了!”
几个孩子都是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一时间连去温泉池子里打水仗的兴致都没了,各自回去休息。
李氏这边才回去一会儿,徒嘉泽就溜过去了。
“母妃,你是因为这个,才非要争的吗?”徒嘉泽也听奶娘说过以前的一些事情,说是李氏当年在自个父王那里几乎是一人独宠,便是正院娘娘也要退出一箭之地。这让他有的时候面对徒嘉钰和末儿的时候,有些道德上的压力。
李氏看着徒嘉泽,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道:“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在见识过王府的滔天富贵之后,她如何还能放手,回到以前那种生活里头呢?即便她小时候的生活已经是家中其他人可望不可即的。
徒嘉泽想到若是自己的母亲没有进王府,可能会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大冬天被赶在外头纺纱织布,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被长辈夺走,拿给家里的兄弟,不免就有些心疼,他有些别扭地挽住李氏的胳膊:“母妃,都过去了!”
李氏抚摸着徒嘉泽的背,轻声说道:“是啊,都过去了!”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倒是有点想娘家人了!
原本王府跟李家还保持着相当的人际往来,但是从徒宏远死后,这个往来就断掉了!顾晓可不当李家是什么正经亲戚,李氏自己也觉得心虚,毕竟,之前李家从王府捞到的好处实在是比较多,而且她那会儿委实有些嚣张,顾晓能容她在王府里面安安生生过日子,她都已经得烧高香了,换做是她,可没这样的大度。所以便是想知道娘家如今怎么样,李氏也不敢吭声。
好在徒嘉泽如今也大了,再有个五六年,也能封爵开府,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与舅家往来。
李氏觉得顾晓一直念念不忘当年的事情,所以对李家也是心有成见,不愿叫李家沾王府的光。实际上,顾晓如今都快将李家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有存在感的是李氏,又不是李家!李家又没上过王府的门,便是徒宏远在的时候,将李家是当做穷亲戚一样接济的,反正就是给钱给东西,但是李家的人是没怎么见的。
主要是李家一家子也没能提得起来的,就是那种没读过什么书,在乡下还好,见了当官的说话都不是很利索的土财主,徒宏远委实没办法跟这种人交流,于是干脆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