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宋景辰有板有眼的对着李逸山深深鞠了一躬,奶声奶气道:“辰哥儿多谢李伯伯提携之恩。”
提携这个词儿是他听书听来的,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果然,他看到李伯伯面露赞赏,小孩儿话音一转,道:“李伯伯,举贤不避亲,辰哥儿可不可以向您推荐我的哥哥。”
举贤不避亲,也是他听书听来的词儿。
李逸山忍不住好奇,道:“辰哥儿你说你未曾读过书,可老夫观你谈吐之间颇多妙词,是何道理?”
宋景辰一脸诚恳,“李伯伯您有所不知,辰哥儿虽没有读过书,可哥哥却给我讲很多书上的道理,辰哥儿听的多了,就记住了。”
“你哥哥多大年纪,可知师从何人?”李逸山见小孩儿眉眼间俱是对哥哥的崇拜之意,不由来了兴趣。
宋景辰:“回李伯伯,我哥哥今年六岁,名叫宋景睿,还没有老师,但我哥哥很聪明,三岁的时候就能背会三字经、百家姓,如今六岁,他已经开始读论语,就是老庄我哥哥也会背。”
说完他怕对方不相信,道:“我哥哥不光他自己会背,还教给辰哥儿背,我可以背给李伯伯听。”
“好啊,那伯伯就洗耳恭听。”
宋景辰张口就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宋景辰背着背着,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不能背完!
不然被这老头儿盯上同爹娘一说,就娘那个脾气,一定会变成二伯娘第二,到时候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李逸山见小孩儿声音明亮,虽有些字还带着不甚清晰的小奶音,却通篇没有一个错别字,更没有一处停顿,明显是一副胸有成竹之像,他倒要看看这孩子今天能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他听得正兴起,却见小孩儿磕磕巴巴背不下去了,小孩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李伯伯,后面我记不住了,但我哥哥能记住的。”
宋景辰时时刻刻不忘推销哥哥。
饶是如此,李逸山亦觉得眼前的孩子异常聪慧,而显然,他口中的好哥哥比他更为聪慧,遂命人把宋三郎叫了过来。
这边宋三郎找不到儿子正万分着急,听说儿子在李老爷处,以为小崽子闯了祸,忙急匆匆跟着李府的下人到了李老爷书房处。
待弄清楚事情前后原委,一时间宋三郎真不知该打还是该夸了。
不过,儿子虽是一片好意,但宋三郎不得不向李逸山说明事情原委,做事不能两头占。
既然睿哥儿已经决定拜陈大儒为师,倘若见了陈大儒不成,再选择李老爷给介绍的老师,这将置李老爷的一片好心于何地?
再者,李老爷这样身份的人,人家既然开了口,给介绍的老师定然亦非凡人,如何愿意捡陈大儒不要的学生,这亦让李老爷难做人。
不成想,听完宋三郎的解释,李逸山却是哈哈大笑,道:“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南陈北萧,可巧老夫要介绍之人正是那陈大儒的死对头,萧衍宗 。”
“竟然是北萧?”宋三郎肃然,朝着李逸山深深一礼,“先生好意,三郎代宋家谢过。”
李逸山笑道:“无妨,哥哥就给那倔老头儿好了,你家这个小的,我替萧老家伙提前预定了,你不准再给他拜师!”
宋三郎:“……”
宋景辰:“……”
宋三郎:“又一个被儿子灌了迷魂汤的,鬼知道我聪慧的大儿子,他偏偏就不在读书这一道上开花结果,我是不说实话呢,还是不说实话呢……”
宋景辰:“啊啊啊——我就贪嘴吃了个葡萄而已,怎么就祸从天降!”
再也不喜欢吃葡萄了!!!!!!!!
第12章 这题我会!
出来李府后,宋三郎仍有几分不真实感,老太太仅仅是为了给睿哥儿争取一个拜见名师的机会,尚且需要大费周张托关系走人情,怎么到了儿子这里,不过是吃了人家几颗葡萄,对方就抢着给介绍名师大儒了?
宋三问儿子,“辰哥儿都同李伯伯说了些什么,同爹说说。”
宋景辰才不跟他说实话,眨巴眨巴眼,道:“辰哥儿只顾着吃葡萄,哪里顾得上同李伯伯说什么,——爹你尝尝,葡萄可好吃了。”
说着话,宋景辰从篮子里揪下一颗葡萄,放在他爹手心里。
李逸山非要给孩子带上的,宋三郎推脱不过,只好领了人家的心意,篮子里除了葡萄,还给放了几包精致的糕点小食。
看着自家一天到晚眼里只有吃的小憨货,宋三郎也只得归结于儿子讨人喜欢,合了李老爷的眼缘,不然他也解释不清楚人家看上辰哥儿哪点儿了。
李家离着宋家并不算远,走路的话约莫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只宋景辰有他爹跟着就必须得让抱着,半步都不想走,小孩儿抱住他爹的大腿撒娇,“爹,腿疼,抱。”
宋三郎不抱他,没好气道:“你在李伯伯府里乱蹿乱跑时怎么不说你腿疼,害爹爹担心。”想到自己今日在李家的狼狈全拜这小祖宗所赐,宋三郎的气不打一出来。
宋景辰仰着小脸儿,“辰哥儿错了,不该让爹担心,下次不乱跑了,爹,抱。”
小孩儿认错之快,让宋三郎想揍他,弯腰抱起来,啪!啪!啪!照小屁股给了三下,他大掌收拢起来打的,听着响,其实并不疼。
宋景辰搂住他爹的脖子,咯咯咯笑,“好疼呀,好疼呀,爹打得我好疼呀。”
“你还敢笑,爹都快被你吓死了。”
“爹爹尽是自己吓唬自己,辰哥儿又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伯伯府里没有拐子,才敢四处转转,辰哥儿也记得爹爹的话,看见有水的地方要离远一些,辰哥儿看到莲蓬都忍住没有过去摘,爹爹难道不该夸夸儿子吗?”
宋三郎:“知道离水远一些自然该夸,能忍住小馋虫也是好孩子,但不告诉爹一声就跑却是不对,这样的事情爹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记住了吗?”
宋景辰心说告诉你我还能跑得了吗?
他嘴上却道:“辰哥儿是好孩子,最听爹话。”说完他还亲昵地搂了宋三郎的脖子,小脑袋趴到肩膀上,表示他很乖。
宋三郎显然招架不住小孩儿亲昵的撒娇服软,声音不由软了下来,道:“说话要算话。”
一路上,宋三郎又叮嘱儿子,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以免影响到哥哥。
宋景辰点头表示知道,他才不会同家里人说,一直都不知道才最好,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这个大儒,哪个大儒,都是管着他不让他痛快玩儿的人,他才不稀罕。
回了家,爷儿俩刚一进屋门儿,秀娘就欢喜的跑过来,拽着宋三郎和儿子去看她新买回来的布。
“三郎,你快看,我挑的布头儿好不好,这块儿大的可以给咱辰哥儿做个肚兜呢,你摸摸,可软和呢。”
拽着丈夫的大手摸完,她又把布头贴在儿子的小脸蛋儿上,笑道:“辰哥儿舒不舒服?”
宋景辰眨着大眼睛,实话实说:“娘亲,好滑呀,一点都不扎。”
“那当然,人家掌柜的说都是富贵人家栽衣剩下的好料子呢,娘也让我们辰哥儿穿穿富贵人家小少爷才能穿的好衣裳,辰哥儿喜欢吗?”
闻言,宋景辰皱起了小眉头,道:“娘亲,辰哥儿为什么要穿人家富贵人家小孩剩下不要的?”
秀娘:“……”
秀娘一腔热情被儿子的一句话扑了个透心凉,要知道这些料子好多人都在抢,大嫂和二嫂也都抢了,她是仗着力气大才抢到了其中最好的。
可儿子的话突然就让她难受了。
宋景辰看到他娘的眼睛红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上前抱住她娘道:“辰哥儿长大了,赚钱,给娘买好多好看的衣裳,还给娘买大金镯子,娘亲不要哭。”
秀娘抱住儿子,拧了儿子的小腮帮子一把,“就你嘴巴甜。”
宋三郎站在一旁,头一次感觉到没了身世的加持,他竟然也不过是凡人一个,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废物老男人。
他默默上前,捏了下儿子另一边的小腮帮子,道:“你娘是爹的女人,她的衣裳用不着你买,自有爹给她买好看的衣裳还有大金镯子。”
“还有,什么叫人家不要的?那衣裳料子上面还写了谁的姓氏名字不成?既是摆在铺子里卖,谁买下来便是谁的,我们不偷不抢用自己赚来的银子买回来的,有何低人一等?”
“你不要,爹要,我看这块儿就不错,秀娘帮我裁个帕子;嗯……这块儿也还行,我正缺个荷包。”
“爹,你拿的那块是娘给我的!”
“不给你,爹也喜欢。”
“大的要让着小的。”
“孔融让梨你不知道?”
爷儿俩在床上抢起破布头儿来,“娘,你快管管你男人呀,他欺负你的好儿子。”
秀娘看着爷俩闹成一团,破涕为笑,上去拽宋三郎的胳膊,“不准你欺负我儿子。”
“也是我儿子,老子欺负小子不是天经地义吗?”宋三郎笑道。
“坏——爹!”
“竟敢说你爹坏,看爹怎么收拾你。”宋三郎去挠小孩儿身上的痒痒肉。
宋景辰怕痒,咯咯笑着在床上来回打滚儿,拿脚丫子踹宋三郎。
宋三郎抓住他脚脖子,挠他小脚丫:“臭小子,小胳膊小腿儿,如何敢同爹爹嚣张?”
“爹……哈哈哈——投降……哈哈哈——爹,投降。”
“三郎,你快别闹他了,再给孩子弄岔了气。”秀娘心疼儿子。
宋三郎心里有数,收了手,上前帮儿子顺了顺气,又给擦擦小脑瓜上白绒绒的细汗,故意板着脸道:“以后还敢不敢跟爹放肆了?”
宋景辰喘着粗气,“不,不敢了。”
宋三郎:“爹好还是坏?”
宋景辰:“爹最好。”
秀娘轻拍了儿子一下,道:“辰哥儿以后不准没大没小,你爹爹养家很辛苦,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人家二十岁的干一样活儿,你看爹身上晒得有多黑,爹这般辛苦,都是为了给辰哥儿攒钱娶媳妇儿,辰哥儿要知道心疼你爹爹。”
宋景辰心疼地看向他爹:“不要我爹辛苦,辰哥儿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赚钱娶。”
宋三郎:“……”
我竟不知道,原来我的追求就是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儿
……
五日后,永昌伯府派人来送信,同时带来了陈大儒的一份考题,不考经史学问,却是一道算学题目,并言明:睿哥儿若能算出此题,就算是其学生了。
宋家众人一下傻了眼,睿哥儿自己亦是不知所措,他自三岁起,苦读诗文,却是从未染指过算学一道。
宋家众人想帮忙帮不上,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宋三郎倒能帮上却是不能帮。
陈大儒何能精明之人,能算出此等题目,那必然是对算学一道研究颇深,陈大儒只需再随便给睿哥儿出上几道题目,便知睿哥儿的深浅了。
他的顾虑,其他兄弟几人亦很快想到了,正是因为想到了,所以才丧气憋屈,这就是开卷考试,却叫你没法作弊。
宋景睿紧紧攥着那道算学题,红了眼圈儿。
老太太招呼小孙子上前,“睿哥儿,到祖母这里来。”
宋景睿依言过去,语带哽咽道:“孙儿让祖母失望了。”
“傻孩子,哭什么,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孙儿已经尽力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