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疑问,书院里的学生这般多,东西就一小篮,咋分?”
就听宋景辰朝陈宴安道:“师傅,呆会儿让后面食堂把荔枝和樱桃做成冷饮子发给大家喝吧。”
众人:“!!!”
还得是你辰哥儿牛。
学生们簇拥着宋景辰,发出阵阵欢呼声。
陈宴安笑得见眉不见眼,御下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皇帝的赏赐实在太过难得,人人都渴望,要么干脆不分,分就要人人都有份儿。
辰哥儿这学生会长做得不能再好。
宋景辰的一番“牛”论,害得满朝文武抓耳挠腮写折子,自己还发愁写不出来呢,结果家里的小子从书院跑回来满脸急切好学之色,向老子讨教这“养牛”之道。
究其前因后果,全都是因为那个叫“宋景辰”的八岁小娃。
牛,实在是牛!
……
风轻月明,柔和的清辉洒满院落。
宋家正厅,烛光明亮,一片欢声笑语,宋家人这会儿自然也知晓了小孩的一番“牛论”。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家府上,还真未必有这般和谐,没有多少人愿意别人家孩子比自己家孩子更有出息,也没有多人愿意原本不如自家的人突然超越自家很多,这都是人之常情。
是宋三郎悄无声息的布局让宋家保持了微妙的利益平衡。
当初明明是自家儿子做出了鸡兔同笼那道算学题,他默认小孩把功劳让给睿哥儿,不是因为大度,那是因为自家儿子已经有了萧衍宗做保证,而对睿哥儿来说,这个机会关乎命运。
当然,睿哥儿主动同陈宴安坦白题不是自己做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属于意外之喜。
一家子唯有三房独强,要么就是三房得不停为其他两房操心,要么就是兄弟离心,对儿子对三房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后来他又不惜重金,不惜送名画,想方设法把宋景茂弄进陈宴安的书院亦是同一个道理。
大房、二房都有了希望,不为别的,就算为自家儿子的仕途着想,也会尽力让三兄弟互相扶持。
如此,辰哥儿愈强,愈能帮助两个哥哥,不会招人妒忌;同样辰哥儿若真就成了纨绔,两个哥哥亦会感念三房的恩情,不会不管自家弟弟,定会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至于家庭里其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有银子就行了,家务琐事几乎没有钱搞不定的。
这会儿子,姜氏忍不住问宋景辰,她道:“辰哥儿,二伯娘也没见你怎么念书,你说得那些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宋景辰眨了眨眼,道:“二伯娘,我只是不爱背四书五经,我一直都博览群书的呀。”
姜氏:“……”
你那奇侠怪传类的话本子也好意思叫“书”?
秀娘出来替儿子做证:“二嫂,辰哥儿除了正经的科举书不爱看,什么书他都爱看,连他爹带回家里处理的公文他都好奇拽过来瞅瞅,我的账本他也得看,不光看,还帮我想了个记账的好法子呢,好用的很,我都不舍得告诉别人。”
宋三郎微微垂首,长指抚着眉弓,唇角微微上翘,辰哥儿不好读四书五经,他便把书铺里各种类型的杂书一股脑给小孩买回来,反正都是书,看总比不看强吧,重要的是他想让儿子明白书本是另外一个人世间。
宋二郎不由凑过来半信半疑道:“这么说来,这杂书也并非全是坏处?”
宋景茂难得在一旁插话道:“是的,二叔。如今景茂在翰林院亦会时常接触到一些朝廷文书,很多涉及到的基本都是实实在在的民生问题,仅靠科举书本上学到的那些东西不足以解决具体问题。”
停了一下,他又道:“小侄以为观群书,可博识、可广见,可识微见几,自有其益。”
宋景辰深以为然,更同情二哥被二伯娘管得严,忙点头附和道:“大哥说得没错,杂书包罗万象,今古奇观、诸事妙趣、风物人情可尽收眼底。”
宋二郎同姜氏对视一眼:莫非他们俩不让孩子看杂书是管错了?
宋景睿目光闪了闪,对宋二郎道:“爹,我朝近几年的科举越发重视策论与时事,世殊事异,爹考科举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外祖父他老人家更是久远,大哥刚刚才考完科举,他的经验才更为现实。”
一家子听着三个小辈儿侃侃而谈,话都插不上,莫名有一种“后浪拍前浪,前浪摔在沙滩上”的憋屈感。
难道他们老了吗?
不,不,不,只是娃们真的长大了。
二十一岁的宋景茂现在已经比宋大郎高出半个头有余,骨肉匀称,如松似竹,温润内敛。十二岁的宋景睿也像春天田地里拔高的秧苗,噌噌噌肉眼可见地蹿个子,现在都已经快到宋三郎的肩膀了,言行举止间逐渐有了大人模样。
八岁的宋景辰,眉眼间已经逐渐有了舒展的轮廓,只两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神情间带着小孩独有的调皮娇憨,这会儿正接过他爹递过来的水杯,喝一口不合口味,放一边儿去,凑到宋景睿耳朵边儿,说小话。
宋景茂笑着凑过来,“你们俩小的嘀咕什么呢,有什么是大哥不能知道的吗?”
第137章 宠儿
“大哥, 你快坐这边来。”宋景辰拉着宋景茂坐自己旁边,“我和二哥正说那牛的事呢。”
关于宋景辰的那篇牛论,宋景茂自然也听说过了,不光他听说, 整个翰林院都听说了宋景辰的大名, 正是在宫里讲学的一位翰林官在宫里听陈宴安讲完后, 又在翰林院传开的。
本来论调就新颖, 关键是竟然出自一个八岁孩子之口就更加为人津津乐道。
宋景茂与有荣焉:神童弟弟,自家的。
宋景茂坐弟弟身边,忽地眉头皱了皱, 身子朝旁边侧了侧,挡住门缝里吹过来的过堂风, 虽说是春天了,这种夜间吹过来过堂风还挺凉的。
只可惜兄弟之间的冷暖有时候并不相通,宋景辰怕热,刚才还感觉小凉风可舒服了, 突然风就没了, 小孩看了哥哥一眼, 心说大哥也喜好凉快。
小哥仨头挨着头,凑到一块儿说小话, 家里其他人则坐到一处商量家里宅院扩建之事。
预算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不缺银子。宋二郎在工部当着差, 工匠方面的人手也好找, 眼下春暖花开不冷不热,动工正是时候, 等建好之后再晾晒一个夏天,冬天便能搬进去住新房了。
因着灾情之事, 宋三郎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很忙,抽不出空闲来管房子这边,老太太便让大郎、二郎盯着这事儿,三个儿媳从旁帮补着。
另外徐家那边,托自家商队的福,娘家侄子生意越做越好,这两年徐家算是缓过劲儿来了,虽说没有能力把徐家老宅赎回,改善一下现在的宅子还是可以的。
那边也是也打算今年春天建宅子,老太太的意思是宋二郎在户部认识的好工匠多,让他顺带也帮着舅家那边挑些实在能干的人手。
宋二郎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如今在工部混得很开,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欣然应允了。
一直聊到晚上亥时许,一家人才起身散去。
回了屋,秀娘去孩子屋里铺床,辰哥儿是火力旺盛的小孩,才刚进入到四月份薄被都盖不住了,经常半夜热到蹬被,宋三郎一晚上能给儿子盖上好几回。
秀娘索性给儿子把被子撤换掉,换上今天才晒洗过的双层被单。
宋三郎则带着宋景辰在耳房洗漱,宋三郎净手洗脸向来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宋景辰则跟打仗似的,水哗哗地往脸上泼,弄得头发也湿,衣襟也湿,袖口也湿。
宋三郎看得脑瓜子疼,皱眉道:“辰哥儿,我说你洗脸能别这么潦草吗?”
宋景辰笑嘻嘻甩了甩手上的水,拽过旁边架子上的软巾胡乱往脸上一抹,道:“爹,我哪里潦草了,你看我脸洗得不干净吗?”
“爹,你看我多白呀。”宋景辰抻着脖子给他爹看他脸白不白,又道:“我这脸也洗了,耳朵后面也洗了,脖子也洗了,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我明明是面面俱到,哪里就潦草了。”
宋三郎:呵呵。
宋三郎:“你要非喜欢这么洗,爹也没意见,回头儿你自己弄湿的衣裳你自己洗干净,洒到地上的水你蹲地上擦干净,如此,你就算把洗脸盆里的水全都扑腾出来,爹都不拘着你。”
宋景辰小脸一垮。
宋三郎道:“我儿不就是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嘛,不想爹娘唠叨你,嫌烦,那就公平起见,你也不能麻烦爹娘,你造的这些,待会儿爹娘都得替你收拾,爹娘也不喜欢搞这些,我们也喜欢自由自在。”
宋景辰被他爹说得小脸通红,三郎每次叫他好好洗脸,他下意识就不想那么干,凭什么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叛逆期的小孩本能抗拒被教导,你叫我干什么,我偏就和你对着干。
越对着干,小孩内心的自我就越得意,越觉得自己厉害,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关键是不听了,爹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得意加倍。
宋三郎倒是不反对儿子挑战他的“父权”,恰恰相反,反抗爹娘的约束和权威对儿子并非全是坏处。
问题是辰哥儿你不能太过分。
宋景辰听他爹如此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是任性了,爹娘却平白多了很多活儿。
心里明白自己做错是一回事,当面跟他爹承认自己错了那也绝对不能行,宋景辰丢下一句“我要去茅厕。”撒腿就往外跑。
转身太急,没注意脚底下,小孩被自己刚才扑腾的一地水滑得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直挺挺往后仰去——
宋三郎眼疾手快托住他,宋景辰眼睛眨了眨,看他爹一眼,一张小脸儿简直没处搁,着急忙慌道:“哎呀,爹,我快憋不住了。”
宋三郎强忍住笑,放开小孩。
宋景辰落荒而逃。
秀娘铺完床到耳房来,看到宋三郎蹲在地上擦地,忙过去夺过他手上的抹布,“三郎我来吧,这那是你们男人干的活儿,你洗好了快歇着去吧。”
刚才的事宋三郎越想越好笑,憋不住笑出了声。
秀娘被他笑迷糊了,“三郎你笑啥呢?”
宋三郎止住笑,把儿子刚才的糗事同秀娘说了一遍,秀娘也被儿子逗乐了,笑骂道:“这小崽子。”
嘘——!
宋三郎朝秀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听到儿子进屋的脚步声了,秀娘捂着嘴儿,把头扭到一边。
宋景辰回了自己屋,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趴,身下的单子柔软而干燥,仿佛阳光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小孩拽过被单往头上一蒙——真是的,好没脸。
翌日清晨,宋景辰一大早起来,瞄着他爹从耳房里洗漱出来,这才施施然进去洗漱,这次他好好洗了,尽量不把水扑腾地到处都是,不小心溅出来的水也随手擦一下。
洗漱完后,他又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他爹让他改,他马上就改,这也太听话了吧?
想了想,宋景辰故意掬了一点水洒在自己的衣襟上,低头看了看,这下心理平衡了,大摇大摆出迈出耳房,朝着爹娘的厢房走去。
“爹爹,娘亲,你们起来了吗?”宋景辰站在门帘外喊了一声。
“辰哥儿进来吧。”是宋三郎的声音。
宋景辰挑门帘进去,秀娘正对镜梳妆,三郎则在整理腰间的束带。
宋景辰故意杵到他爹面前,让他爹看到他衣襟上的水渍。
宋三郎如他所愿,垂眸看去——
宋景辰趁机说道:“爹,我都习惯那样洗漱了,一下子肯定改不过来。”
宋三郎见儿子身上只是湿了一小片,知道小孩听进去了,点了点头,道:“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对了,皇帝要你写策论给他,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些想法,但还没想太好,等我想好了告诉爹,爹帮我参谋参谋。”
这时秀娘忽然转过身来,有些担心地对旁边爷俩道:“三郎,若是你帮着咱辰哥儿写那什么策论,皇帝不会怪罪,说咱们欺君吧?”
宋三郎被她问笑了,道:“写得好大概不会怪罪,写得不好那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