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咧嘴笑道:“那好吧,你小心别洒到自己身上。”
“放心吧伯娘,我会小心的。”宋景辰从王氏手上接过托盘出了堂屋,朝着宋景茂书房的方向走去,待走到书房门口,宋景辰驻足,故意咳嗽了两声。
茂哥儿听到是弟弟的动静,起身过来拉开书房屋门,宋景辰道:“我大伯娘担心你口渴,让我端甜水过来。”
宋景茂抿唇一笑,侧身让到一旁,“有劳弟弟辛苦跑一趟。”
宋景辰将托盘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茂哥儿拉住他,“有道算学题,大哥百思不得其解,正要求助我们辰哥儿呢,你快来帮大哥看看。”
宋景辰:“我不会。”
茂哥儿揽过他肩膀“我弟弟若不会,咱们大夏就没人能算得出来了。”
……
翌日午后,范府大小姐的闺房之中,范芷兰刚刚睡完午觉醒来,正由丫鬟们伺候着梳洗,想到这两日从外面听到的消息,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志得意满,不愧是她范芷兰看上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展露头角了。
翰林侍讲,竟然是连升三级。
呵呵,范芷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正满心欢喜,踌躇满志想着这下可以说服父亲与宋家结亲了,忽见娘亲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进屋来,“小姐,皇后娘娘派人来了,听说是要接您入宫侍疾,夫人让您赶快过去接旨。”
“你说什么?”范芷兰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说是皇后娘娘病了,要小姐进宫陪伴一段时间。”
侍疾?
侍的那门子疾,简直笑话!
范芷兰不是傻子,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难道还缺什么伺候她的人吗,非要她这个什么都不懂,压根儿没伺候过人的外甥女过去?若说皇后娘娘想念她就更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把她接进宫过,怎么这会儿就突然想了。
左右不过是舅舅家倒台了,姨母这是想拿她这个外甥女来固宠,保住太子地位罢了。
——想的倒美!
“砰!”的一声,范芷兰将手里茶杯摔个粉碎,咬着牙狞笑道:“当初选太子妃时嫌弃我范家分量不够,这会儿竟是想让我给太子当小娘了,可真真是我的好姨母。”
周围伺候的下人纷纷低头,喏喏不敢言,范芷兰腾得站起身来,冷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过去接旨。”
范芷兰带着一众丫鬟仆从来到前厅,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嬷嬷,上前盈盈一礼,有气无力道:“芷兰染了风寒,脑子昏昏沉沉,只走这几步路便觉喘不过气来,叫孙嬷嬷久等,芷兰的不是。”
李氏一听女儿染了风寒,忙过来关心道:“我的乖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嘛,身体不适,你怎不叫人同娘说一声。”
面对李氏这样拆台的猪队友,范芷兰手里的帕子拧烂,勉强笑道:“昨夜里的事儿,怕娘担心,没叫人同您说。”
范芷兰话音还未落地,就听旁边范庆阳嚷道:“娘亲,我姐姐她说谎,我今儿头晌还看见她在园子里喂鱼呢,笑得可欢呢,她就是懒,不想去宫里伺候姨母。”
范庆阳总被范芷兰在他爹面前告状,范老爷发起脾气真揍他,他巴不得范芷兰被弄进宫里受苦,或者赶紧找个人嫁了滚出范家,那样就没人可以管着他了。
此言一出,范芷兰想要杀死这混蛋弟弟的心都有了,强压怒火道:“幼弟不懂事,嬷嬷见笑,芷兰因头晕烦闷确是在湖边喂了会儿鱼。”
孙嬷嬷乃是皇后的左膀右臂,陪着皇后一路宫斗过来,人老成精,又如何看不穿范芷兰这点小心思,笑道:“芷兰小姐身体不适,自当好好休息两日,等病好了再去宫里。”
她又道:“说是侍疾,还不就是娘娘想外甥女了,想让芷兰小姐进宫陪伴一段时间,哪能真舍得累着嫡亲的外甥女儿,老奴先回去复命,回过头儿叫宫里给娘娘瞧病的太医过来替芷兰小姐调理一番,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对方都如此说了,范芷兰能说些什么,只得勉强笑着福了福身,能拖一时是一时,等着父亲回来替她做主。
送走了孙嬷嬷,范芷兰瞪着范庆阳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要揍他,范庆阳忙躲到李氏身后,大声嚷道:“娘亲,你可看见了,她对我有多狠,恨不得要杀了我一样,我不就拆穿了她说慌么,她本来就说谎,生病了还有力气打我呢,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她这样的坏姐姐!”
范芷兰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盯着眼前的娘俩恨恨道:“你们娘俩一块过去,我范芷兰就当没你这个娘,更没有他这样的弟弟。”
撂下狠话,范芷兰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身后李氏抱怨儿子道:“你瞎咧咧什么,不知道她爱生气么,你非惹她干嘛。”
范庆阳:“她还有脸生气,我还气呢,娘你就知道心疼她,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娘那次不偏着你。”
……
傍晚时分,范府的一家之主范盛下衙回来。
范盛约莫四十来岁,脸颊瘦削,眼角眉梢以及抿成一条线的嘴角俱都是微微下拉之势,周身散发着不苟言笑的冷漠之意,听闻李氏说了今日皇后娘娘派人来过来之事,几乎是立即就察觉到皇后此举用意。
李氏不高兴道:“我姐姐也真是的,当初我同她说要兰儿做太子妃死活不同意,现在为了拉拢咱们家,竟要委屈我乖女做侧妃,即便有她这个姨母护着,不也是个妾的地位吗?”
范盛听得直皱眉: 太子侧妃,你想什么呢?
皇后招兰儿为太子侧妃除了引发现有太子妃一家的不满,还有更多好处吗?
至于拉拢范家,若是范家够资格,当初早就亲上加亲了。
皇帝猜忌心极重,太子做得不安稳,皇后这是利用兰儿固宠,从而稳固太子的地位呢。
范盛懒得同李氏解释太多,也不想听她絮絮叨叨,径自去了书房。
留下李氏在原地干瞪眼:他这什么意思?怎么听见跟没听见一样,这可关系到乖女的终身大事,太子侧妃倒也不算错,可自家那太子外甥瞧着不像个好相处的,兰儿一样是个拔尖要强不让人的,这凑一块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嘛!
李氏气得跺脚,问旁边贴身嬷嬷的意见,嬷嬷安慰她道:“老爷最疼兰姐儿,心中想是有成算。”
范芷兰亦认为父亲最是疼爱她,哭着跑到范盛的书房找他爹做主。
只是此时的范盛,心中生出无边的野望来,皇后娘娘是不能生了,可皇帝还可以生,自家闺女还可以生,皇帝的身体撑个十年没问题,届时主弱臣强……
在野心面前,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再说了,将来女儿是要做太后的,母仪天下,亦不算亏了她,范盛主意已定,任凭范芷兰如何哭闹,不为所动。
——那怕范芷兰以死相逼。
范芷兰终于认清了现实,在家族利益面前,她在父亲眼里只是工具而已。
范芷兰正值豆蔻年华,怎甘心伺候大她许多岁的皇帝,她不甘心做家族的牺牲品,既然如此,那她也只有最后一招可以用了。
她只有……
宋家,最近几天王氏快要忙死了,各种明里暗里打听茂哥儿的人特别多,没人给说亲着急,给说亲的人太多也着急。
大夏朝皇宫里的皇子们成亲极早,一般十三四岁便成亲了,十六岁就算是晚的,民间没有皇位要继承,要晚上许多,女子十四岁开始议亲,男子一般要到十六岁,宋景茂今年刚刚二十岁,作为普通百姓算是成亲晚了,但他有官身,先立业后成家亦是没人说什么的,二十五六岁才成亲的人亦是有的。
宋景茂的意思是自己的仕途才刚起步,不着急婚事,他现在亦无心这些。
宋大郎也觉儿子前途可期,早早定下未必就合适,不若再等一等,看三年后儿子能上到什么位置,再找相匹配的人家。
第148章 陷阱
宋景茂暂不想考虑亲事, 并非推脱之词,他现下确实没有心思在儿女私情上,以他的年岁和资历升任侍讲之职,非议众多。
皇帝此举既是破格提拔, 更有勉励鼓舞之意, 实际上整个翰林院之人并不服气, 身边皆为妒忌你之人, 你又无真本事堵住悠悠众口,想要揪你错处,处处给你穿小鞋的人一多, 想要做什么事处处都是掣肘,时间一长日子必定难熬,
他现在只想做些成就出来,既是回报皇恩,亦让同僚明白他宋景茂并非浪得虚名。
只是做什么他亦无明确目标,眼下亦只能先把手头上农书整理的事情做好, 剩下的边走边看就是了。
这日, 宋景茂下衙从翰林院出来, 才刚走出不远,忽见斜下里一青衣小厮快步跑过来, 朝他打了个揖,恭敬道:“请问您可是宋翰林?”
“你是……?”宋景茂驻足, 打量来人, 并不认得对方。
来人道:“小的受我家主人所托,前来送信, 邀您去范楼一叙。”
宋景茂疑惑道:“不知你家主人是那位?”
“我家主人与太子殿下相熟。”
对方一句“与太子殿下相熟。”暗含的弦外之音太多,你可以理解成太子本人, 亦可以理解成太子亲信,怎么理解都成,但无论怎么理解,宋景茂都不能不走这一趟。
太子又岂是他能得罪之人。
只是太子找他一个小小的翰林侍讲做什么?宋景茂满腹疑问,随人来到范楼。
范楼三层顶楼富丽堂皇的雅间内,范芷兰作一身男子装扮,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若非情势所逼,她亦不想出此下策,诳宋景茂前来。
短短的时间内,除了眼下这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实在想不出有何脱身良策,只能是赌一把。
放眼京城适龄男子,她找不出比宋景茂更合适的选择,内宅清净,前途可期,品貌更是上上之选。最重要对方家世不如自家,而她自己无论品貌、出身、才学均是佳媳之选。
不管是宋景茂还是他的家人,都没有理由拒绝于她。
而一旦进了宫,等待她范芷兰的会是什么呢?
姨母贵为皇后,又有太子傍身,她拿什么与姨母去争?就算她真能生出皇子来,这皇子又有多大的可能成为太子?
如此,既无可能成为皇后,又几乎无望成为太后,那她进宫图什么,图守活寡伺候那老皇帝么?
父亲为了他自己那一点点遥不可及,且不切实际的野心不在乎拿她这个女儿做棋子,她范芷兰凭什么就该成为父亲或者皇后手中的棋子……
她正想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走近,随即响起叩门声,“公子,宋翰林到了。”
范芷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有请。”
“宋公子您请进。”小厮上前替宋景茂推开雅间屋门,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里范芷兰站起身来,微微一礼:“宋兄,久仰。”
宋景茂抬眼望去,并不认得眼前之人,但可以肯定眼前之人不会是太子,太子不可能对他行礼,想到此,他回礼道:
“未请教阁下高姓,不知阁下邀宋某前来何事?”
范芷兰一笑,抬手道:“宋兄还请坐下说话。”
说着话,她端起桌上茶壶,亲自为宋景茂斟满茶水递过去,“宋兄请喝茶。”
宋景茂坐她对面,心中戒备,只说了声“多谢。”并不举杯饮茶。
范芷兰见宋景茂为人谨慎,心中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与宋景茂攀谈起来,先是说仰慕宋景茂才华,接着便拉着宋景茂谈论起诗词歌赋。
宋景茂不知对方用意底细,哪有心情同他讨论诗词,随声附和两句便站起身道:“这位兄台若找景茂有事,还请直说就是。”
范芷兰看着他,眼里渐渐聚集起泪水,随后慢慢起身,伸手扯掉了头上白玉发簪,一头乌黑的秀发瀑布般铺散开来……
宋景茂瞳孔紧缩,他终于明白对方身上的违和感从哪里来,她,她……竟是女子!
互不相识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天坑就是陷阱,瞬间一种掉入别人圈套的直觉让宋景茂陡然惊醒,他猛然起身,扭头就要往外走,却被范芷兰抓住他袍袖。
“宋兄听芷兰说完再走不迟。”
宋景茂想掰开她手指,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碰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沉声道:“姑娘请你自重。”
范芷兰却泣声道:“芷兰仰慕公子,心悦公子,若非被逼到绝路,芷兰绝不会想以这种方式认识公子,现下家中逼迫芷兰进宫,但芷兰心中只有公子一人。”
宋景茂听得头皮发麻,蹙眉道:“所以,你便要逼迫于我?”
范芷兰信誓旦旦:“芷兰便是死了亦不想违背心意,嫁芷兰不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