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还有何需要?”店主快步过来。
宋三郎尽量表现出随意道:“店家这兽鸟烛台,小孩子很是喜欢,想要拿来作玩物耍,不知店家可否卖于在下。”
“这……”店家有些为难,主要他不知道该要多少银钱合适。
宋景辰忙道:“伯伯,我真的好喜欢它,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鸟也有小叽叽呢,太好玩儿了,伯伯可不可以卖给我,我要用它浇蚂蚁洞玩。”
那店家听小孩儿把壶嘴儿叫小叽叽,又听他说要浇蚂蚁洞玩儿,暗道小孩子有趣,不过无商不奸,店家每日里迎来送往,对客人的心理了解的不要太清楚。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是个宠孩子的,那家大人会一大早就带着孩子来吃冰酪,显然是小孩子任性,如今孩子看上个烛台也要买,还真不是一般的宠。
想到此,店家笑呵呵道:“本来呢,这物件儿也不值太多银钱,可它是我太爷爷辈儿就用的烛台,用了好几代人,这不是有感情了嘛。”
宋三郎心里就呵呵了,这蜡烛才制造出来几年?不要说你太爷爷,你爷爷那辈儿都没有烛台这东西。
他本来不喜欢占人便宜,想着将来自己有银钱了,再把钱给对方就是了,权当是借来一用,如今观这奸商嘴脸,对方还真不配发这个财。
宋三郎冷冷道:“店家不必讲太多,你也看出来了,我儿喜欢,你只管说多少银钱能带走就是,合适我带走,不合适就权当在下没有说。”
那店家假装咬了咬牙,道:“这样吧,既然孩子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五百文您拿走。”
“你这分明是抢钱!”宋三郎抱起儿子起身就往外走。
宋景辰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但他知道他娘买东西的习惯经常是只给人家出一半儿的钱。
他冲店家嚷道:“只给你一半儿,不卖拉倒,我叫我爹爹给我买更好玩儿的去。”
那店家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了,忙喊道:“二百五不好听,三百文,三百文你们拿走!”
宋景辰:“三百文你还要再给我一份,不,是两份刚才那样的小点心我才会买。”
店家假装不耐烦道:“回来吧,卖了卖了,也就是看小孩子家家的喜欢,我这真是有了感情的老物件儿了。”
宋三郎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掏钱,拿东西,走人!
完全是一副被人坑了气不忿儿的模样。
等出了店门,抱着儿子大步走出好远去,宋三郎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紧儿子的小脑瓜,在小孩儿脑门儿上用力亲了一口“爹的好乖娃。”
鬼市是不用去了,不过得找个字画店买副字画回去交差,省得秀娘多想。
宋三郎带着儿子买完字画出来,心情大好,问儿子:“辰哥儿想不想去大酒楼吃晌午饭?”
“真的吗爹!”宋景辰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宋三郎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当然是真的,今天我们辰哥儿立了大功,给爹省下三百文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爹要带我去吃大酒楼喽——”小孩高兴得直跳,他还从来没有去吃过大酒楼呢,一定很好吃。
“爹,我们快点回家去接娘亲吧。”
宋三郎心说傻儿子,接你娘亲事儿就多了。
宋三郎道:“这里离家太远了,不如我们爷俩先去探探路,尝尝有什么菜好吃,下次再带着娘亲过来。”
“爹爹说得对。”宋景辰脆声答道,这会儿也不要他爹抱了,拉着他爹的手,连蹦带跳地跟着走。
宋三郎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实惠的酒楼,酒楼里正是吃饭的点儿,一楼人很多,三郎抱着儿子往楼梯上走时,却碰到了熟人。
同时,正往楼梯上走的一行人之首,正是堂叔宋长志家的小儿子宋文峰,也就是自家老太太嘴里要成亲的那位。
宋文峰乃是宋长志最为得意的小儿子,去年才考中了举人,后又攀附上户部仓部司下面的三库之一,颜料库主事高家,并与其嫡次女定了亲,凭着准岳父的关系,一番疏通之下,谋了个书令史的流外官。
三库主事之下设有书令史三十余人,也就是说宋文峰要与这三十余人竞争,等到主事退下来之后,才能竞争主事的官位,填补空缺。
说起来难度不小,可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所以,对如今的宋长志来说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官场情场两得意。
今日他特意约了几个同窗好友一块儿过酒楼小酌几杯,说白了,有点儿像是现代的某些同学聚会,混得特别得意的同学,总是格外热衷此道。
成功需要有人来衬托,
成功更需要被人看见。
身边的观众越多爽感才能越强烈,
倘若此时再有个人送上来被打脸——
那就非常爽了。
不巧,堂伯父家的木匠堂哥就是他想打脸的对象。
洛京宋玉郎,自家爷爷和自家爹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整个宋家可就显得有他这个大才子了。
可那又怎样,宋玉郎是个短命鬼,生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废物,到了自己这位堂哥以这里,干脆直接沦为了木匠。
士农工商,如今的大夏朝商人的地位是提上来了,那就数这匠人最是低贱不过了。
不过宋文峰想要打脸宋三郎却不能是现在,现在当着外人呢,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有个木匠堂哥,丢不起那人!
宋文峰唯恐宋三郎贴上来蹭吃蹭喝让他丢人,皱着眉,目含警告地狠狠盯了宋三郎一眼,带领着几个同窗速速从宋三郎身边穿过,进了楼上的贵宾包间,又不放心得叫来酒楼伙计一顿吩咐。
宋三郎整个一个莫名奇妙,招他惹他了?
心说这人莫不是有什么病。
宋三郎懒得理会,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而已,与自己有何干。
抱着儿子上到二楼,宋三郎在大厅里找了处靠窗的位置,边吃饭还能边看看外面的景致。
宋景辰对大酒楼的一切都感觉到新奇好玩儿,大眼睛忙不过来地四处看,宋三郎请伙计取过把高凳来,方便儿子坐。
酒楼的小伙计给斟好茶,体贴地将茶壶放到孩子手够不到的地方,递上来菜单,“这是咱们酒楼的菜谱,客人想吃些什么酒菜,报给小的就是。”
宋景辰也好奇地扒拉着菜单瞎看,不认字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宋三郎不由笑道:“现在你晓得读书识字的好处了吧,倘若大字不识一个,辰哥儿出来吃个饭都吃不上。”
宋景辰眨了眨眼,扭过头,冲旁边伙计奶声奶气道:“这位哥哥,菜谱上那么多的菜,不如把你们店里做得最好吃的菜,一起报给我听好了。”
小伙计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道:“我们酒楼的花炊鹌子、五珍脍、萌芽肚胘、羊舌签均是味道一绝,客人不妨点来尝尝。”
宋景辰大眼睛一亮,悄声对他爹道:“爹,他说他们有羊舌签,就是咱们上次在李伯伯家吃的那种,爹还记得吗?”
宋三郎冲伙计道:“那就给我们来一份羊签肉,再来一份翡翠丸子汤,两碗白米饭即可。”
正说着,对面又匆匆跑过来一个伙计,他道:“这位客人,对面包间里的宋公子说您这桌的酒菜钱算他头上,请您不要过去打扰他宴客。”
宋三郎略一思索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怪不得刚才上楼之时瞪自己一眼,这会儿又巴巴跑来给结账,这是怕穷亲戚给他丢人呗。
对方如此大方,宋三郎得对得起人家的大方。他叫住正要下楼传菜的伙计,“等一下,把你刚才报得那几样拿手菜都给加上。”
“得嘞,客人稍等片刻,很快就给您上菜。”酒楼伙计笑呵呵应下。
宋景辰不解道:“爹爹,为什么我们吃饭,人家却要给我们结账呀。”
宋三郎:“大概是吃饱了撑得吧,人家要做什么人家乐意,咱们吃自己的就好。”
宋景辰的小脑瓜想不明白爹说的是啥意思,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等着无聊,他想起自己刚才买的玩具来了。
“爹,我的小鸟呢,我要玩。”
宋三郎当然不能给他玩儿,道:“这只小鸟爹爹有用,不能给辰哥儿玩儿,回头儿爹爹给辰哥儿买更好的玩具去。”
宋景辰不乐意,道:“可是爹爹,我就想要我的小鸟,是辰哥儿先发现的。”
小孩儿为难道:“除非爹爹要补偿辰哥儿两个玩具才行。”
宋三郎就笑,“依你就是。”
宋景辰:“爹,我要一个大风筝,我还要钓鱼竿!”
“小孩子家家,你要钓鱼竿做什么?”宋三郎不解。
宋景辰:“爹爹给我买了小狸奴,我钓鱼给它吃呀。”
宋三郎不由眯起眼来:“宋景辰,你转弯抹角就是担心爹不给你买小狸奴吧。”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
平日里,一直都是秀娘在家带他,妯娌几个聊天八卦之时从不避讳他,小孩儿看似在自己玩儿,实际上小耳朵支着听呢。
时间一久,妯娌几个的宅斗套路小孩儿就摸清了。
娘说还行吧,意思就是不行。
二伯娘说挺好的,意思就是不咋地。
大伯娘说哪天不忙了,意思就是她一直会忙。
所以,那天爹爹同他说等不忙了带他去买小狸奴,其实就是不想给他买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小孩儿才不会承认,他道:“爹爹才不会骗我呢,爹爹说过,男子汉一言九鼎说话要算话!”
说完,他还加上一句:“爹爹是男子汉。”
宋三郎“……”
他得承认,自家小孩有八百个心眼子。
酒菜很快上桌,爷俩肯定吃不了这么多,宋三郎将每样菜拨出来一些给儿子吃。
宋景辰吃的尽兴,小肚子溜圆,宋三郎不敢给他吃了,直接问店伙计买了个提篮,几个瓷碗,将剩下的都带走,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回到家中,这些大酒楼的招牌菜成了宋家人的晚饭,宋三郎同家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堂叔宋长志平日里为人的扣门儿劲儿,再想想宋文峰结账时的表情,把一家人乐得不行。
这菜的味道真不错。
吃过晚饭,回了自己屋,秀娘还在忍不住笑,道:“看不出三郎你竟然这么坏,这次可是让那宋文峰割肉了。”
宋三郎:“嗯,他不差钱。”
说起钱来,秀娘又一脸肉疼,自家现在真成穷光蛋了,家里没有存银钱,心里发毛。
宋三郎看出来了,他道:“娘子闭上眼。”
秀娘瞅了旁边儿正在玩儿玩具的儿子一眼,羞恼道:“孩子在呢。”
宋三郎哭笑不得,干脆直接从身上掏出没有花掉的银钱递给秀娘,道:“本以为要七八两银钱才能拿下那画,不成想这一行的水太深,一番讨价还价,竟然只要了我三两,剩下这些娘子还收起来吧。”
秀娘高兴坏了,感觉眼前的银钱就像白捡来的一样,忙喜滋滋把钱又放回到她的小木箱子里,一边上锁一边道:
“我早就同你说这一行不是咱们能玩儿的,说好了,我就只准你玩儿这一次,下次说什么咱也不能冒这个风险。”
闻言,宋三郎忽然觉得自家小娘子其实很有生活的智慧,或许昨晚并非是自己说服了娘子,而是她真得豁出去了,或者说她愿意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