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之所以把宋三郎带进来,是因为他已经当过太多次冤大头,他看上了宋三郎的鉴宝能力,指望宋三郎能帮他翻个身,不要次次都成为大家玩笑的对象。
他这人最不爱听人家说的一句话就是又菜又爱玩儿。
第27章 这也行?
宋三郎按照约定好的时间, 在户部不远处的锣子巷口等候张璟,不多久,张璟的马车便过来了。
看到宋三郎孤身一人没有坐着车来,张璟有些意外。
关于宋家, 他大概也了解一二, 宋三郎的曾祖曾官居御史中丞, 从三品的官员, 其祖父平庸了些,但其父宋玉郎却是个人物,奈何命运多舛还早亡, 留下孤儿寡母。
如今的宋家竟沦落到连出门的马车都没有的地步。
也实在叫人唏嘘。
“张某来迟,宋兄久等, 快请上车。”
张璟招呼宋三郎上车,宋三郎拱手谢过,轻提衣摆踩着马凳上了车,坐到了张璟斜对面。
张璟暗自点头, 宋家虽说没落, 宋三郎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 两次接触下来,观其举止, 儒雅内敛不失大气稳重,颇有风仪。
宣平侯府, 风华苑。
这会儿园中正是热闹, 几乎大夏朝半个收藏圈的人汇聚一堂,至于那半个没有来的则是因为没有资格进入。
宋三郎有张璟做引荐, 顺利进园。
两人进门后绕过一处假山翠嶂,便看到一大片人工湖, 从湖上石桥过去,是一处竹林浅溪,溪水乃是从人工湖里引出来的,潺潺流淌,沿着曲折蜿蜒的小溪从竹林里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就见林荫空地上,摆了几处长桌,各处桌前都围了不少人,不同于鬼市的地摊,这里讲究一个博雅,一个赏玩。
两人先去登记,所谓登记,意思是参加此斗宝赏古大会就默认将自己的藏品交由宴会主人,统一安排供大家赏鉴,正所谓你想看别人的好东西,就要先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别人看。
有宣平候做保,自是不用担心东西有什么闪失。
也正是因为宣平候主持,所以众人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直接被请出去,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那登记之人是个懂行的,看到宋三郎拿出来的兽鸟,轻呼一声,“奉匜沃盥!老朽若没看错,此物可是西周青铜器,乃沃盥之具。”
宋三郎微微一笑,“正是。”
老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道:“有些许损伤,不影响整体,只可惜没有铭文篆刻,否则可算得上今日镇场古器了。”
宋三郎笑笑没说话,一开始他亦是如此想的,后来才才发现这兽鸟其实另有乾坤。
不过这内里乾坤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张璟在一旁羡慕得不行,论踩坑他是专业的,论捡漏宋三郎是真在行啊,这等好东西都能捡到漏,还有没有天理了?
卖家得有多眼瞎才会当成普通金器来卖,问题是这种不专业的卖家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碰到过呢。
登记完了,两人一道进入交流会场。
会场中,萧衍宗和李逸山也在被邀请之列,俩人此时正在书画古籍长桌前,与人观书论画,太中大夫李功达今日带来了一副魏晋大家曹仲达的画作。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曹衣出水比吴带当风出现得还要早,以勾勒线条的展现衣裳的褶皱,将动势变化融入线条中,所画佛像衣物仿佛着衣从水中而出,曹仲达乃是以形写神的大家。
萧衍宗瞅着有点儿眼热,正寻思着怎么合理打劫,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回头一看,却是陈晏安。
“衍宗兄,可否进一步说话。”陈晏安笑道。
萧衍宗莫名觉得陈晏安笑得不怀好意,不由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道:“陈兄找在下有何事?”
陈晏安笑而不语,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爷头的,喝人家的嘴短,萧衍宗只得随着陈晏安走到一旁清净处。
陈晏安笑道:“那神仙醉衍宗兄喝着如何,不够我哪里还有。”
萧衍宗睁眼说瞎话:“还行吧,喝着也就那么回事儿,也不过是虚有其名罢了。”
陈宴安心说是不是虚有其名,你自己心里有数,他也不与萧衍宗争辩,直接开门见山,“衍宗兄可还记得在下说要向你讨要一个学生。”
萧衍宗那股不好的预感又来了,主要是他认真想了一下,貌似他收的那几个学生除了家里有银子这一点,也没啥其他太突出的优点了。
而他收的可造之才只有辰哥儿一个。
想到此,萧衍宗眯起了眼,“你想讨要哪个,直说就是。”
陈宴安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宋家的小娃娃,宋景辰,辰哥儿。”
萧衍宗:“……”
你爷头的,送上门的好酒,果然是不能随便喝。
不过你想抢辰哥儿门儿都没有,老子都快五十的人了,看中一个得意弟子,我容易吗?
萧衍宗道:“陈兄不讲道理呀,辰哥儿乃是你送酒之后在下才收的弟子,照你的道理,莫非是萧某以后看中的弟子你都可以随便挑喽,这不合情理吧?”
陈宴安却道:“萧兄此言差矣,陈某本来可直接收那孩子为徒,奈何其父先答应了李逸山让那孩子做你的弟子,否则在下直接收他为弟子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来找你要人。”
萧衍宗来气:“陈宴安你故意给萧某人下套别说你心里没点儿数!”
陈宴安反唇相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老夫的美酒别说你喝着不香。”
萧衍宗耍赖皮:“萧某喝着就是不香,难喝死了,你舍不得早说呀,不就是一坛子破酒,赔给你就是!”
陈宴安也来气了,带学生当挖掘其真正的天赋和潜能,辰哥儿好好的一个学算学苗子,他可以成为算学第一,却不一定成为书画第一,为人师者当挖掘其最重要的天赋潜能才是。
他硬邦邦道:“老夫管你香不香,香不香你都已经喝了,老夫现在就要你信守承诺!”
萧衍宗跟他晓之以理,“陈宴安,为人师者当贵有自知之明,别说你对自己的书画水平没点数,辰哥儿在绘画上如此有天赋,让你来教辰哥儿,纯属误人子弟!”
“???”陈宴安拧眉道:“什么绘画天赋,他明明是有极好的算学天赋。”
萧衍宗有点儿傻眼:“你在说什么,什么算学天赋?”
陈宴安当下把那道鸡兔同笼的问题说了一遍,道:“你可知,鸡有几只,兔又有几只?”
什么鸡啊,兔呀,头啊,腿的,萧衍宗听得脑仁儿嗡嗡得,没好气道:“你吃饱了撑得把兔子和鸡关一起,分开关不得了,没事儿找事儿,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就是你所谓的算学?”
“我看不学也吧!”
简直鸡同鸭讲,陈宴安快被萧衍宗这不懂算学的人气死了,你爷头的,这是兔子和鸡的问题吗,这明明是算学思维问题。
他道:“算□□用之广,岂能一言概之,这制订历法、预测吉凶、买卖商品、计算租税、测量田亩、摊派赋役、修建土木,甚至带兵打仗哪一样能离得开算学?”
萧衍宗眨了眨眼,虚心求教:“所以你说这些同兔子与鸡关进同一笼子里有何关系?”
“你——!”陈宴安要被萧衍宗的胡搅蛮缠气晕。
看把人气得差不多了,萧衍宗这才慢条斯理道:“我那乖徒弟若真有算学天赋,我倒也不能吝啬,可以让你教他,不过我那徒弟年龄还小,我不准你现在就摧残他,把我乖徒弟搞成个书呆子。”
陈宴安见萧衍宗以辰哥儿为重,不由心中有些惭愧,萧衍宗此人看似放浪,实则十分讲理,人品没得说,倒是自己确实套路了人家。
心里对萧衍宗认可,不妨碍陈宴安嘴硬,他没好气道:“老夫没有你想得那般迂腐。”
萧衍宗又道:“我那小徒弟开始蒙学以后,一旬十日,我要他读书三日,琴棋书画三日,休息三日,剩下一日可以跟着你学算学。”
陈宴安果断摆手,“不行,不行,跟你六日,才跟我一日,太不公平!”
萧衍宗自觉过分,退了一步,道:“给你一天半,不能再多。”
陈宴安坚持:“至少两天半,不能再少!”
萧衍宗斩钉截铁:“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陈宴安诱惑他,“我手上还有几坛子神仙醉,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
萧衍宗咽了下口水,厚脸皮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喝了吧,虽说难喝了点儿,但再难喝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吧。”
陈宴安点点头,“如此甚好。”
俩人把徒弟的归属问题谈拢,相看两厌,谁也不想和谁多待,一扭脸儿各走各的。
却说这边张璟带着宋三郎去参加斗宝,这斗宝考验得是眼力,玩的是刺激,张璟看中了一副字,不是看中,是颇有点儿势在必得之意,对于丹青绘画,他是叶公好龙,对书法却是真爱。
他看中的是一副柳公的字,但拿不准到底那个是真,那个是假,悄悄问宋三郎能不能辨认出来。
宋三郎点点头,沉声道:“有几分把握吧。”
张璟大喜,对方说是有几分把握,不过是谦虚之词,看他这表情是心里很又底。
他朝宋三郎一拱手,诚恳道:“若宋兄能帮我拿下,张某必有重谢。”
宋三郎摆摆手:“张兄客气。”
宋三郎上前替张璟挑选字画,他才刚把那画拿在手上,就听旁边一道声音道:“这画我要了。”
宋三郎回过头,就见一手摇折扇的圆脸细眼锦衣公子哥儿凑上来。
“这画是在下先看上的,阁下破坏规矩不大好吧。”三郎淡声道。
那锦衣公子哥儿上下打量他一眼,皱眉道:“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宋三郎:“进此园中之人,既是买家又是卖家,莫非彼此交易还要刨人底细不成,倒要请教阁下是哪一家?”
宋三郎此言引得旁边一众人窃窃私笑。
锦衣公子恼羞成怒,横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公子如此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他正要发火找事儿,被身边人给急急拉住了,那人道:
“公子,您忘记之前将军交代给您的话了吗,若有什么闲话传到陛下耳朵里,贵妃娘娘同靖王殿下生了气,即便是将军大人也护不住您那,公子切莫要动气。”
那随从又道:“这里可是宣平候的家里,少爷在老侯爷家里惹出事儿来,怕是老侯爷会向陛下和太后娘娘告状,望公子三思。”
刘武想到上次他不过是教训了个贱民就惹得靖王大动干戈,要教训他,又想到此处是太后弟弟的地盘,总算还没有蠢到家,狠瞪了宋三郎一眼,按捺住火气没闹事儿,却是以势压人,他道:
“非是本公子要强人所难,只是我爹镇国将军喜欢柳公的书法,本公子一片孝心,你是成全还是不成全。”
宋三郎淡淡一笑,对刘武道:“在下对这副字是真爱,阁下若是一片孝心,倒也不是不能相让。”
闻言,刘武得意道,“那就承认了。”
宋三郎却是笑道:“只是这两幅作品真假难辨,不知阁下想要买那一副呢,若是买了假的去,一片孝心岂不是弄巧成拙。”
刘武心说一副破烂字画老子那副都不稀罕,要不是过些日子靖王生辰,靖王又喜欢字画,他才不会来这里看一堆破烂玩意儿,天香楼不比这儿香多了。
刘武豪气道:“本公子两副都要不就得了。”
宋三郎摇摇头,“此画价值不菲,公子若都拿下,岂不吃亏?”
“不若让在下先挑选,倘若在下买到的是赝品,阁下自可去买那副剩下的真迹,倘若在下买下的是真迹,将真迹卖于公子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