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朝景辰竖起大拇指,复又咽了口唾沫道:“景辰你可想好了,宫里皇贵妃的肚子可没落停呢。”
景辰点头:“我知道。”
韩骏:“那你还——”
景辰淡定且坚决:“陛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韩骏深吸一口气,这话听起来无比苍白扯淡,但又叫韩骏不敢反驳。
反正韩骏是绝不相信景辰是这般天真之人!
宋景辰确实不天真,他想得很清楚。
皇帝想要宋家同高家站到一处,那么反过来也可以说皇帝想要高家同宋家站到一处。
宋景辰领会圣意,毫不犹豫将上善楼三成的分红拱手让给高家,足够显示出宋家想要与高家交好的诚意。
反观高家,宋景辰做到如此地步,你高家仍步步紧逼不知足,那么你高家心里究竟有没有皇帝?有没有未来的“皇嗣”?
你高家只顾一己私欲,完全不顾忌皇帝的一片苦心,你对得起皇恩浩荡吗?
所以景辰此时完全不怕激怒高家,非但不怕,他只怕高家人不够得寸进尺,赵鸿煊作为帝王最厌恶的便是臣子不懂站在君王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高家若连这点都拎不清楚,那也不配做未来太子的母家,皇帝一定会替高贵妃生下的皇嗣再找一位更合适的“嫡母”。
所以景辰此时非但不担心得罪高家,他还要高家“好看”。
他要杀鸡儆猴确立宋家的地位和权威,毕竟宋家从一介破落户到如今的朝廷新贵,还从未正式向人亮出过爪牙。
当然这些话景辰都不会同韩骏说,不止不会同韩骏说,他不会同任何人说,包括赵敬渊,包括郭午。
每个人都需要隐私和空间,将自己全然的坦诚在另外一个人的面前等同于自贱,这是景辰从小就被教会的道理。
幼时景辰跟随秀娘出去串门时他就观察到后街的石头娘人很好,可包括娘亲在内的所有人对她说话都很随意,甚至会说一些难听的话。
景辰问秀娘为何大家都不喜欢石头娘,秀娘告诉他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他似懂非懂跑去问爹。
三郎问他:“辰哥儿同人一块儿玩耍时是喜欢占上风还是被欺压?”
景辰小手叉腰,霸气道:“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要他好看!”
三郎又道:“爹问你,你把人打倒时有什么感觉?”
景辰洋洋得意道:“感觉我比他强壮,我比他厉害,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三郎道:“你喜欢这种比别人强壮的感觉吗?”
景辰点头。
三郎道:“别人也都同你一样喜欢占上风,喜欢这种比别人强壮的感觉,但在不了解对方虚实之前他们都聪明的选择克制,选择以和为贵。
石头娘却连自己一天吃几碗饭都喜欢同人说,她把自己家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别人,别人不光知道了她的虚实,还知道了她家里的虚实,如此就对她没有了顾忌,没有了顾忌就开始试探,试探一旦成功就会变本加厉。
你看春妮儿娘那般老实的一个人唯独对石头娘说话不客气,你想想是为什么呢?”
景辰:“这还用说,她要把她从别人身上受的气在石头娘身上找回来呗。”
三郎摸摸儿子的头:“那你说春妮儿娘是坏人吗?”
景辰挠挠头:“她只对石头娘坏,却对我好,她还把她家杏子树上结的果子给我吃呢,她给我又黄又大的吃,却给春妮儿小的,春妮儿哭了,男子汉不欺负女人,我把大的换给她了。爹,我没给咱们男人丢脸吧?”
三郎笑了,“好孩子,你做了自己该做的。”
三郎:“所以,春妮娘为什么只对石头娘坏,是因为石头娘的所作所为激发了她恶的一面。”
景辰:“那她对我好呢?”
三郎:“你说呢?”
景辰:“因为我又聪明又可爱又好看,人见人爱,不光她对我好,后街所有人都对我好,人人都爱宋景辰。”
……
踏青归来三日后,高讳左想右想咽不下心里那口气,又找范庆阳过来商量对策。
范庆阳比高讳难受百倍。
这么多年,他认为自己一直都生活在宋景辰的阴影下,他为了宋景辰这个对手,努力读书,发奋图强、痛改前非,但那日宋景辰竟然直接无视他。
无视他?
换句话说人家根本没把他当成一盘菜!
这对范庆阳的打击可太大了,以至于这几日他饭都吃不下去,但范庆阳并未将宋景辰一反常态的嚣张态度同范盛说,他丢不起那人。
范庆阳与高讳凑到一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高讳的意思是让母亲和妹妹跑宫里告状,范庆阳摆手表示不赞同。
范庆阳心里骂道:“蠢货!”
他嘴上却是语重心长:“高兄不可,万万不可频繁跑去宫中告状,需知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可不是专门为了处理你们高家的这些事,在你我看来是天大的事,在陛下眼里可未必。”
高讳认为范庆阳所言有理,问他可有对策?
范庆阳知道宋景辰最是护犊子,就看之前宋景辰为了上善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厨子同施国公府对上就看出来了,心思几转,他同高讳道:
“高兄,宋景辰名义上是给了你三成的股份,可除了咱们之前塞进去的那名账房,这上善楼上上下下全都是他宋景辰的人,他们只认宋景辰而不认高兄你,高兄这上善楼的东家在外人眼里可是有名无实。”
高讳忙道:“我倒也想安排些自己人进去,不过伙计、厨子这些不顶用,需得管事才行,可我手低下并无做过管事之人,一时之间也不好找。”
范庆阳摆手:“高兄此言差矣,不要说你我,咱们就说当今的皇帝陛下,他最看重的难道是才能?”
高讳瞪眼:“难道不是?”
范庆阳想骂娘,他娘的皇帝真看重才能,他能提拔你们高家?
范庆阳强忍住对高讳的鄙视,解释道:“才能只是一方面,皇帝陛下最为看重的还是忠心,需知光有才能却无忠心比无才还可怕。”
话音一转:“高兄亦是如此,你手低下人没做过管事又如何,只要他们对你忠心就足够了,再说了你安插进去的人主要目的在于帮你控制宋景辰的人,又不是真为上善楼当牛做马。”
高讳摸摸下巴,不无担忧道:“上善楼真乱了套也不太好吧,毕竟这上善楼也是我的。”
范庆阳阴阴一笑:“高兄怎地如此糊涂,这上善楼是宋景辰的心血,倘若真乱了套,他不比你着急?
届时咱们逼得他走头无路,你看他向不向你低头?
想想洛京城的第一公子向你服软认输,那么以后谁才是这洛京城的老大,还用说?”
高讳被范庆阳怂恿地两眼放光,他自认他自己长得其实也就比宋景辰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凭什么他就不能像宋景辰那般万众瞩目?
平心而论,高讳长得还行,但跟景辰差得可真不是一点半点,但自从高贵妃怀上皇嗣,高讳被恭维得次数太多,其他方面他都乏善可陈,可不人家也就只能逮住他的相貌可劲儿夸。
宋景辰才不会直接出面同这俩无赖斗,他只交代给刘九香一句话:“无需客气,天塌了,有他在后面顶着。”
第306章
上善楼管钱的、管物的、管人的、林林总总八个管事, 如今八个管事均听命于大管事刘九香。
高讳想要安插管事进上善楼,绕不开刘九香。高讳想不清楚宋景辰是那根筋搭错了,竟让一个婆娘管着整个上善楼。
不过这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他收拾不了宋景辰, 还对付不了一个婆娘?
不几日, 真就给高讳寻到了好机会, 上善楼负责采购的李管事家中出了变故, 景辰准其回家料理,高讳想要趁此机会塞他的人进来代掌李管事之职,这采购可是地地道道的肥差, 若能换成自己人可再好不过。
高讳打得什么坏主意九香哪能看不出,人是不可能放进来的, 就看话怎么说。
依照公子的意思总归不用太客气。
另外,整个上善楼这些日子苦高家人久矣,若她能替众人出了这口气,往后谁人还好意思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儿?
思及此, 九香不由呆了一呆, 她想:自家公子既然下了决心对付高家人, 有他在后面撑腰,楼里哪个管事还会惧怕他们高家?
偏偏公子把这样立威的机会给了自己。
九香的眼圈儿红了, 公子这是怜她一个女人家在男人堆里做事不容易哩。
她终于明白宋景辰那句轻飘飘的“好好干,公子我是惜才之人。”原来不是随口一说。
九香红了眼眶, 落在对面高讳眼里却是这婆娘不敢惹他, 所以才急得掉眼泪儿。
为免夜长梦多,高讳对跟在他身后的矮胖中年男子道:“表叔, 今日起你便先代李管事之职。”
这位表叔面露得意之色,正要开口, 对面刘九香却笑吟吟抢先开口,“高公子咱们移步厅里说话方便些。”
刘九香怎么说都是女子,与两名并不熟悉的外男共处一室,确是不大妥当。
高讳皱眉瞥了刘九香一眼,这话怎么听他怎么觉得不对味儿,说得好像他堂堂当朝准国舅会对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粗鄙女子有什么想法一样,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他若不出去,好像也不对,坐实了他非要同这粗鄙婆娘共处一室似的。
高讳重重冷哼一声,刘九香做了个“请”的动作,引着二人来到厅中一处雅座。
在大夏,经商的女人并不少见,与男子谈生意也是常有的事,并不违和。
伙计端上茶来,刘九香笑道:“高公子果如传说中所言,是个热心肠哩,不过呢,莫说一个采购的管事请了几日假,便是咱们楼里所有的管事,包括我这个大管事全都请了假去,咱们上善楼也乱不起来呢。”
高讳没有听出刘九香说他热心肠实际是讽刺他手伸得太长,他的关注点在于为什么上善楼所有管事都不在上善楼也乱不起来。
高讳纳闷道:“这是为何?”
刘九香说话时并没有压着声音说,相反她声音还不小,且她又是女子的声音,旁边桌上有吃酒的客人不妨听了一耳朵,不由也被她话里的内容挑起了好奇心——他们也好奇为何上善楼所有管事都不在也乱不起来。
刘九香不由语带自豪道:“因为咱们上善楼与别家酒楼不同,在咱们这里不言大,不言小,楼里上上下下俱都按照楼里的章程来。
有章程在,人人便有理可依,就说这几日管采买的李管事家里出了变故,依照咱们上善楼的规矩凡家中有红白之事,可准三日事假,三日内工钱照发,我这个大管事只管照规矩批假就是。
若我这大管事不在,李管事亦可直接先行休假,过后同我说明缘由即可。
同样,虽李管事不在,李管事下面之人只管照楼里的采购章程办事即可,这外面送来的肉、菜、油等物收与不收亦并非李管事说了算,还是楼里的规矩说了算,这肉菜何为新鲜、何为不新鲜俱都有详尽的说道,比照即可。”
说罢,刘九香朝高讳一拱手,笑道:“如此,李管事不过休息区区几日,那就用得着找人替代,高公子实在多虑了。”
高讳:“!!!”
刘九香继续扬声笑道:“我们公子善经营,您做咱们上善楼的股东再省心不过,只管坐等着分红就是了,其他的事儿一概用不着您操心哩。”
九香这话在座中人懂得都懂——可不省心吗,一文钱不出就分去上善楼的三成股,这事儿在圈中并不是什么秘密,高家人自己不说,宋景辰可没义务替他瞒着。
高讳听出不对味儿来,正欲发作,就听九香继续笑道:“您若非要插手操心,咱们这些人真不知该按您说得做还是按楼里的章程做哩。
这要按您说得做坏了规矩不好;可若不按您说得做,就怕您挑了我们的理。
这还罢了,若您一气之下想左了去,认为是我们家公子故意同您作对,因此生了间隙,咱们可怎么担待的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