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随着郎中去交钱,许父忙催促着大儿子过去看看花了女婿多少银子。
宋三郎总共交了五两银子,又教给许大郎五两,叫他在医馆把人照顾好。
许大郎死活不要,“来时咱娘给了我银两,姐夫今日已经破费这般多,如何还能要你的银子。”
见他坚持,宋三郎也不强求,临走时交给那郎中一些银两劳人家做饭时把爷俩的饭一并给做上,心里惦记着儿子,急匆匆有返回许家庄。
回到许家时,看到儿子还在睡,宋三郎心中焦急,顾不上太多,简单交代了一下许父的情况,匆忙带上秀娘儿子告辞回家。
宋三郎本不信鬼神,可他自己的情况又属实离奇,不由心中忐忑抱着儿子出门时,低声念叨,“辰哥儿回家了,辰哥儿回家了,跟爹回家了。”
秀娘心里也犯嘀咕,她最是了解自家小皮猴子,知道这小子精力旺盛,白日里最讨厌午睡,每次中午把他弄床上去,大人都睡着了,他还瞪着大眼睛精神着呢,能把人气死。
这次睡得时间属实有点儿长了,可当着娘的面儿,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免得娘自责。
等上了车,离开许家庄,宋三郎抱着孩子,低声唤儿子醒来,没反应。
这下宋三郎真害怕了,吩咐外面车夫道:“快,快些回城。”
秀娘却是比他要镇定得多,两个弟弟都是她帮着娘带大的,小孩子脸色红润,呼吸也均匀,摸着额头也不热,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
秀娘脱了儿子的小鞋子,挠了挠小脚丫。
宋景辰咧着嘴儿咯咯笑了两声,却是本能反应,还是闭着眼睡。
宋三郎看到儿子被挠痒有反应,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他趴到儿子的耳朵边道:“辰哥儿,醒醒了,爹给买冰酪了,告诉爹你要吃荔枝味儿的,还是葡萄味儿的?”
秀娘配合着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这下宋景辰终于醒了,大长睫毛眨了眨,大眼睛里泛着水气茫然,过了会儿,黑眼珠子活泛起来,一骨碌从宋三郎腿上坐起来,道:“做梦了。”
夫妻俩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问他做了什么梦,这梦做得可够久的。
宋景辰眨了眨眼:“辰哥儿忘了,想不起来,一睁开眼,然后梦就飞走了。”
“飞走了。” 小孩做了个飞飞的动作,童言童语,逗得俩人直笑。
秀娘想说些什么,被三郎摆了摆手。
小孩子不是大人,他的世间里再直白不过,害怕就是害怕,没必要非得逼着孩子不能害怕。
他爱你,那么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害怕,只会心疼你。
辰哥儿不是他外公带大的,无法要求孩子非得像秀娘一样对岳父只有心疼,有些东西是顺其自然的事,讲再多道理都无用。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了一觉,爹娘都在身边陪着,宋景辰又不怕了,眨着眼睛道:“爹爹,外公那么喜欢我,他变成什么样都会像以前的外公那样喜欢我,对不对?”
第38章
回到家中, 宋景辰睡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精神得不行,宋三郎给拎出去遛了一圈儿,玩儿累了这才回来洗澡睡下。
看着小孩乖巧安静的睡颜, 宋三郎忍不住想:醒着的时候有多磨人, 睡着了就有多稀罕人。
安排好孩子, 秀娘同三郎细细说了娘家被人恶意欺负的缘由, 宋三郎点点头,道:“如此嚣张肆意,是何背景?”
秀娘道:“那里正的妻弟据说是我们县里的主簿, 庄子里没人敢惹他家。”
大夏朝的县与县有所不同,洛京城内的县称之为“赤县”, 京郊的县称之为“畿县”,另外根据一县之户籍人数,又分望县、上、中、下县。
畿县之主簿,是正九品的官职, 搁现在差不多相当于县长办公室主任, 也算是县里有头面的人物, 拿捏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背景的许家,自然是容易的很。
宋三郎听罢, 心中有了计较。
秀娘有些担忧,“三郎, 你才刚刚上任, 不然我们就先忍他一忍,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现在已然是如此, 莫要因为许家的事影响了你的前程。”
宋三郎摆摆手,“官场之事,并非娘子所想,自有一套章程,亦不必非要自己亲自出面。”
“说得倒像是你做过官一般,这做官哪能如你做个桌子椅子那般简单,那人可不是你手里的木头,全凭你怎么收拾。”
宋三郎一笑之。
张璟对他有提携之恩,于情于理都应当拜访答谢,三郎正发愁要带何礼物聊表心意,不成想这礼物自己送上门来。
送礼当送到对方需要之处,张璟喜欢收藏,最缺不过银子,不过直接送银子自然是下下之策,也容易落人口实,不如一起合伙做生意,于双方都有好处。
大夏朝廷对于官员经商,除去盐铁这些禁榷领域的商品不允许官员染指,其它方面一律持放任态度,皆因大夏乃是穿越者改造过的世界,商业氛围浓厚,特定坏境的产物,利弊且不细说。
温泉是稀缺资源,位于京郊的温泉更是占尽地利之宜,目前洛京城周边除去最大的皇家温泉——灵丘温泉宫,尚无其它温泉被发现。
只这灵丘温泉宫非皇亲贵族不可入内,一般的官员豪族是享受不了的。
如此好的买卖,就不知道这背后要建庄子之人是谁,甭管是谁,只要把皇帝亲舅舅宣平侯拉进来,管你是谁。
以强凌弱,你做的初一,我便做的十五。
欺人者,人恒欺之。
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
官家的任命告身下来后,有七日的公告期,公告期后方可正式上任,张璟对自己有提携之恩,宋三郎理应在上任前拜访,正好趁此机会与张璟商议此事。
宋三郎登门拜访,在府门前递上拜帖。
今日休沐,值班门房过来禀报时张璟正在自家后花园里悠闲地喂鱼,听到是宋三郎前来拜访,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笑意,扬声道:“请他进来。”
门房经验丰富,从老爷的脸色与腔调中就能看出老爷对来客是喜欢还是厌恶,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将宋三郎领了进来,“有劳。” 宋三郎抬手,几颗碎银落入门房的手中。
门房虽不起眼,却可直接与张璟对话,得罪了,若有心使坏,分分钟坏你事。
那门房收了银子,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道:“我们老爷这会儿正在后边儿园子里喂鱼呢,看着心情很是不错。”
宋三郎笑笑,跟随他穿过一处月洞门,进了张府后花园。远远地,张璟看见他走过来,朗声一笑,“文远过来了。”
宋三郎上前,拱手一礼,“下官见过大人。”
张璟虚抬了他一下,笑道:“私下场合,不必拘礼。”
张璟请宋三郎在凉亭内入座,旁边有侍从替二人斟茶。
宋三郎递上一锦盒道:“知大人喜爱柳公墨宝,只这柳公墨宝实在可遇不可求,可巧,前几日下官捡漏到柳公曾用过的一方澄泥砚,正适合大人。”“
宋三郎送礼送到了张璟的心坎上,别的东西他可以拒绝,柳公是他男神,男神用过的砚台,他实在拒绝不了。
都是油锅里滚几滚的官场老油条,张璟自然明白不是什么可巧捡漏,乃是对方费心寻觅之物,先不说这份礼品有多贵重,单只这用心程度就叫张璟更加喜欢宋三郎几分。
张璟心下感叹:这才刚初入官场就如此老练,当真是个人才呀。
笑呵呵收下宋三郎的砚台,张璟道:“文远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气候,只你现在苦于没有功名在身,总是个硬伤,不妨考个秀才在身,举人更好。”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提点了,言外之意,跟着本官混,你可以官路更加畅通,前提你得先给自己镀个金才行。
宋三郎朝张璟拱手一礼,“大人教诲,下官受教了。”
一番往来之后,喝着茶的时间,宋三郎同张璟说了京郊发现温泉的事,他道:“这温泉水素有强身健体之效,待到天冷之时,亦可利用这温泉养些新鲜蔬果,大人若有一座自己的温泉庄子,岂不方便。”
张璟亦是个人精,夫人手下打理着自己的产业,对经商之道并非一窍不通,闻言来了兴趣,道:“可还有人打了主意?”
张璟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宋三郎没有直接回他,却道:“下官听闻宣平老侯爷亦素爱泡温泉,虽可常去灵丘温泉宫那边,到底不太方便。”
顿了一下,宋三郎又道:“宣平老侯爷乃是好结交之人,叫上三五好友,一起泡汤饮茶岂不快哉。”
张璟闻言,怔愣了一下,想通其中关窍后,忽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道:“妙,妙,妙啊,甚妙甚妙。”
连说几个“妙”字,张璟激动地哈哈大笑,朗声道:“来人,备下酒菜,今日我要与文远不醉不休,上好酒!”
言罢,张璟坐下来,捋着胡子对宋三郎道:“文远真乃本官福将也。”
宋三郎忙一拱手:“遇到大人亦是下官的福分。”
可不是妙嘛,宣平侯乃是最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之人,也最得皇帝信任,张璟想结交人家难上加难,若是能与宣平侯联起手来做这温泉庄子的生意,这关系不就结交上了嘛。
宋三郎又道:“大人不妨拉陈大儒,萧衍宗李逸山等人入伙,建温泉庄子只是为闲情,而非盈利。”
张璟点着宋三郎笑道:“文远当真是懂做官,懂做人,亦懂做生意呀。”
宋三郎:“大人知遇之恩,三郎无以为报,自当竭力为大人。”
张璟又道:“文远所言极是,如此不会显得本官太过功利,或是有所图谋,只这陈大儒、萧衍宗以及李逸山几人都不大好说话呀,如何拉其入伙?”
宋三郎:“话不投机自然不好说话,大人只需将温泉庄子收益的一部分用于陈大儒的学堂,解其之所急,陈大儒想必不会拒绝。”
“至于萧大师,只要大人拉来李逸山,萧大师自会不请自来。”
张璟满脸带笑,听得连连点头。
宋三郎趁机道:“大人,这建温泉庄子必要征用周边耕地,老百姓全靠几亩薄田度日,下官建议可多加赔偿,免得百姓怨道,一旦传将出去,无论对大人,亦或是对宣平侯,或是陈大儒,萧大师等人的名声都将不利。”
“大人促成此事本是一件对大家都有利的好事,若因这等细枝末节坏了事,惹得各方反感大人,岂不得不偿失?”
张璟面色凝重起来,先不说其他人,宣平侯最是爱惜羽毛,好虚名,绝不能出现宋三郎所说之事,想到此,张璟郑重道:
“文远,这征地之事交给他人本官不放心,就由你去办,本官派人协助你。”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这温泉庄子建成,你同陈大儒他们一样占一成,不过你现在的身份不宜明面上加入进来,你的那一份由本官出。”
宋三郎忙起身谢过。
晚宴上,张夫人亲自过来坐陪,以示对宋三郎的重视之意。
上的是好酒,亦是后劲儿大的高度酒,张夫人对三郎频频敬酒。
两口子一唱一和劝酒,宋三郎假装不胜酒力,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实在站立不稳,张璟叫了人来,将三郎送回家中。
把人送走,张璟呼出一口气,道:“我观文远是可信任之人,能怜惜底层之人,人品不是个差的,依夫人之见呢?”
张夫人道:“夫君所言甚是,人品贵重最是紧要,我父亲曾说过,酒后吐真言,正所谓酒品看人品。这人一旦喝高了,兴奋起来,说话就容易没了防备,亦不经大脑,最是真实不过,妾身刚才观他是个好的。”
……
却说张府下人将三郎送回宋家,因为醉得不成样子,秀娘搀扶不动他,忙让辰哥儿唤了宋大郎和茂哥儿过来,爷俩搀扶着三郎进屋。
做戏做全套,真正酒醉之人,脚下虚浮,浑身无力,他这身形不是秀娘一个女子能搀扶得动。
宋大郎得知三弟从侍郎府回来,大概心里有数三郎为什么会喝醉,暗暗心惊这侍郎大人对三弟似乎不是一般的另眼相看,他这样的高官能留三弟在其府中饮宴喝酒,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不便在弟妹屋中逗留,爷俩把三郎扶到床上就退了出去。
娘俩还是第一次看到三郎喝醉酒,屋里连个解酒的都没有,秀娘让儿子陪着三郎,自己忙去大嫂那里要醒酒汤。
屋里没人了,宋三郎这才睁开眼,正对上儿子担忧的大眼睛,“爹,你怎么了,娘说你喝醉了,你身体是不舒服么,你肚子疼不疼,辰哥儿给你揉揉。”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蹙眉道:“嗯,喝多了,爹肚子有点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