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说的是实情,长幼有序,老太太同大郎一家住正房,二郎一家住东厢房,按照顺序排,到了三郎这儿,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到西厢房。
西厢房阳光照时间短,本来就容易返潮,到了冬天确实阴冷。
只不过这原本就不是烧炭和省钱的事情,这会让宋家人无形中看低岳家,会认为老头儿老太太本来就是烧炭的命,外公外婆被看不起对辰哥儿没什么好处,对秀娘更无好处。
当然,宋三郎话不能这样直说,事实是事实,但说出来伤人,以后见得多了,秀娘会慢慢想明白这些事。
宋三郎笑道:“无妨,就算一天烧上十斤炭,三个月下来左右不过十五两银子,对如今咱们家来说亦负担得起,没道理做女婿的升官发财,却要叫岳父去辛苦为自己烧炭,太不像话了。”
听三郎如此说,秀娘立即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如此做事,传出去必然对三郎的名声不好,毕竟外人是不知道实情的,人家必然说三郎不孝,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对三郎做官可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次,秀娘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儿,道:“以前都不觉得自己笨,自打三郎你当上了官,怎地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笨,处处想不周全。”
宋三郎:“想不周全是正常,哪有人能事事想的周全,为夫这第一次做官亦有许多不周到之处,左右不过是多看,多想,三思而后行。”
“爹,多看多想,三思而后行,我也会。”小显眼包从浴桶里抬起头来,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插嘴。
“乖。”宋三郎笑着揉了一把儿子软塌塌的小头发,把孩子从浴桶里抱出来,裹上棉毯。
这棉毯看起来非麻非毛、非丝非锦,上面有一层软软的短绒,吸水性最好不过,这是上次宋三郎在张璟家里饮宴,张夫人给准备的礼物。
张夫人的父亲曾官居吏部尚书,张夫人自然懂人情往来,考虑到宋三郎的出身,送他一些好东西他也未必知道东西的真正价值,这棉毯不同,就如同黄金白银一样,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再者来说,送小孩子用的东西,无形中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显得更有人情味儿,而非只是走形式。
张夫人的这些小手段张璟欣赏,在宋三郎眼里不过是小道而已,说句不客气的话,这种笼络人心的小心机,在真正的大局大利益面前不起丁点作用。
就像皇帝送最漂亮的公主去和亲,哪怕公主把丈夫哄得再开心,两国该开战还得开战,甚至不影响人家杀了公主祭旗。
所以,他亦不要求秀娘学张夫人那样八面玲珑,用不着。
今天在外面逛的时间长,宋景辰累坏了,给擦着头发就开始困觉,头发还没擦完呢,小孩先睡着了。
孩子睡着以后的样子再可爱治愈不过,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地看着他,你就会觉得内心无比柔软安宁。
秀娘从他手上接过来,“我来抱他,你快去洗吧。”
“头发没怎么干透,先别直接放床上。”
“知道了,你快去洗吧,两个水壶里面都有热水。”
“嗯。”
秀娘抱着孩子回屋去,宋三郎褪去里衣搭在衣杆上,又脱掉鞋袜抬腿跨入浴桶中,心里想着白天酒楼里那两人的对话。
现如今的洛京城的局面,钱庄、典当、酒楼看萧家,粮商有薛家,丝绸有王家,药材有苏家,茶叶曹家独大。
而这几大商贾又同时瓜分了洛京东城,西城、北城的土地房产,只留下一个南城无人问津。
原因有很多。
首先,洛京城的地势乃是北高南低,南城乃是典型的下风下水,一遇到暴雨灾害,首先淹的就是南城,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不会住南城,这就造成南城住的基本都是贩夫走卒等各类处于最底层的穷人。
其次,皇城以及府衙、大相国寺、以及各大书院等各类资源均分布在东、西、北三城,这就造成花得起钱的达官显贵全都居住在这三城,自然而然,商人的铺子也只有开在这边才能赚钱。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南城各方面越来越落后其他三城。
是以,同属洛京城,这南城最好地段都不及其他三城普通地段的十之一二价钱,就更不要说南城那些不好的地段。
低买高卖……追高不追低,宋三郎心里反复沉吟着这两句话,想着自己得去南城瞧瞧去。
当初卖青铜兽鸟的银子还有三千两,放在手上又不会生小的,拿去投资铺子,收那点房租和不收那点房租对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影响,跟在别人后面是吃不到肉的,不如想点别人没干过的……
翌日清晨,宋景辰早早就醒了,醒来就跑大人屋里钻他爹的被窝,他知道今天是宋三郎休沐日,不用去上衙。
宋三郎陪着小孩玩儿了会华容道,宋景辰很善于观察,也很聪慧,宋三郎只告诉了他规则,现在小孩自己都总结出战略战术了。
“爹,这些都是迷惑我们的,曹操才最重要,我们只要利用曹操来推动木块就会变容易。”
“不能随便动的,想好了才能动,不然就越动越乱,越乱就越着急,越着急就更乱,就糟啦。”
宋三郎摸摸儿子小脑瓜,“不错,辰哥儿能从中看出曹操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又有耐心,很聪明,很了不起。”
宋景辰把玩具扔到一边,道:“辰哥儿没有了不起,爹爹才了不起,都是爹爹把辰哥儿教的这么聪明的。”
马屁拍完,小孩话音一转,“可是爹爹,辰哥儿现在很发愁,该怎么办呀?”
提完要求,宋景辰顺手打出“悲情牌。”
宋景辰趴到宋三郎胸前,两只小手捧着宋三郎的大脑袋,让宋三郎必须得瞅着他,认真听他说,小孩道:
“要是爹爹不帮我,就没人能帮辰哥儿了,爹,你帮不帮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小孩呀。”
第59章
宋三郎低头看着小孩就笑, “你想让爹帮你做什么?”
“想让爹帮我修车。”宋景辰眨巴眨巴眼。
“修车?辰哥儿要修什么车。”宋三郎好奇了。
宋景辰眼睛不去看宋三郎,伸手搂了他爹的脖子,脑袋埋进宋三郎的肩膀,小声道:“就是, 娘的纺车不小心坏了, 爹快帮娘修好吧。”
“你给弄坏的?”宋三郎问他。
宋景辰哭道:“爹, 辰哥儿想拆开……呜呜呜, 装不上了。”小孩带了哭腔。
宋三郎搂着拍拍他后背,“先别哭,爹什么都没说你呢就哭了, 辰哥儿是男子汉,不能这般娇气, 你告诉爹,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拆它?”
宋景辰抽泣,“我就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呜呜呜……”
这理由, 宋三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感觉自家儿子才最适合陈宴安那理工书院, 简直就是陈宴安想象中的理想人才, 好奇心比胖虎还厉害。
宋三郎起来跟着儿子去储物间查看纺车,边走边问小孩:“你什么时候弄坏的。”
宋景辰掰着手指头, “好几天啦。”
宋三郎:“为什么当时弄坏了不说,现在才跟爹说。”
宋景辰:“我害怕。”
宋三郎:“害怕娘亲打你?”
宋景辰忙点点头。
宋三郎:“那为何现在又同爹爹说了?”
宋景辰拉着他爹的手, 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瘪着嘴巴道:“天天都怕,好难受。”
可不难受吗, 每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被娘亲发现,精神内耗可比打两下屁股折磨人。
宋三郎抿了抿嘴角。
手摇纺车在大夏朝很常见, 主要用来纺线的,由底座、车架、圆形的绳轮三个大的部分组成,利用大绳轮的转动,可以带动木锭旋转,大轮转一圈,木锭便可以转百圈,这样就可以利用木锭的高速旋转,把棉花条捻绞成棉纱线,当然也可以搓麻绳什么的。
还可以根据需要把细线变成粗线,秀娘纳鞋底用的粗线绳便是用纺车纺出来的。
宋三郎寻思着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能有多大的破坏力,等看到秀娘的纺车后,忍不住抬手抚额——
“宋景辰,你告诉爹,你是怎么把轮子拆下来的?”
宋景辰忙跑过去,扒拉出一根小圆棍拿给他爹看,那纺车是通过一根圆木轴固定在竖立的木架上,木轴穿过架子后,用榫销固定住,宋景辰手里拿的正是榫销。
这东西一拔下来,纺车的大轮子就轻而易举从架子上拆下来了,那轮子上的轮片亦是采用榫卯结构,所以一通百通,于是小孩儿接着又把轮子拆了。
只不过拆起来容易,往回攒的时候小孩搞不定了,把纺车大卸八块以后,小孩还是有收获的,那就是对榫卯技术有了初步认识。
宋三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气他调皮,还是夸他聪慧。
索性也是拆了,干脆借机教儿子如何装回去,三郎边装回去,边给儿子解释如此做的原因,宋景辰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原来他之前只是安装顺序弄错了呀。
父子俩忙活半天,总算把纺车原封不动地装好,秀娘进屋来叫人吃早饭,看见爷俩都在储物间呆着,探进头来,“你们爷俩大早晨在这屋忙活啥呢,赶快洗手吃饭去了。”
“哦,这就过去。”宋三郎淡定的应了一声,带着宋景辰去洗漱,宋景辰低着头,用力绷住嘴巴不笑。
“赶紧的啊,饭都盛上了,别让大家等着。”秀娘知会一声忙紧出了屋子去忙。
宋景辰憋不住偷笑,宋三郎捏了捏他小耳朵,“闯祸了你还敢笑。”
“不敢了。”宋景辰乖声道。
宋三郎叮嘱他:“下次要拆东西先要问爹能不能拆,允许你拆,才可以拆,不允许拆的,咱们不能胡乱拆,不是所有东西拆了都能装回去,辰哥儿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爹。” 小孩点点头,乖乖让爹给洗了手脸,爷俩去正屋吃饭。
一家人吃着早饭的时间,宋二郎说了句中午不回了,他要去看人打马球。
马球是大夏朝的贵族运动,男女皆宜,皇帝带头爱玩儿,有他带头,可知马球运动在大夏朝有多流行。
不同于蹴鞠,马球,顾名思义是一项马上运动,对场地的要求比较高,首先要足够大,马儿跑得开;其次必须要平整,防止其在激烈的对抗中,伤到马蹄。
当然,若能环境优美就更好不过。
宋三郎目光微闪,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用过早饭,宋三郎打算去南城,宋景辰也要跟着,秀娘给换了身衣裳,爷俩等着家里马车从书院回来后,坐上车出了家门。
北城酒楼商铺遍地,人流如织,若是赶上个庙会集市之类,呜呜嚷嚷的人头一眼看不到边,若是乘坐马车能堵出几里地去,妥妥的繁华盛世之景。
对比北城的喧闹繁华,这越往南边走,对比越发明显起来,京城四大酒楼这边一个不占,大部分都是些小酒馆,商铺亦没有北城那样的集中,稀稀拉拉散布着。
在洛京城衡量什么地方最繁华,就看最高档青楼开在那处,大夏的高档青楼只服务达官显贵,光是进场费就要十两银子起步,相当于现在的大几万块,绝非寻常人消费得起。
南城没有这样的场所,所以南城其实是没有达官显贵的,某种程度上,这边就相当于洛京城的贫民窟了。
宋三郎想,这世上果然就没有傻人,生意人就更没有傻的,这南城的地没人买是有原因的。
“爹,你快看,好多马车呀!” 宋景辰扒着车窗,往外指,“爹,他们拉得是什么呀。”
宋三郎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迎面不远处,一辆一辆马车组成长长的商队,最前头马车上插着镖局的旗子和商号的旗子,是一队运药材的商队。
宋三郎指着那商号的旗子道:“你看那旗子上写着呢,御安堂,是往京城运药材的商队。”
宋景辰:“爹,我长大了要建一个大夏朝最大的码头,码头就像咱们家的菜畦一样,分成一块一块的,这一块只准卸布匹,那一块只准卸粮食,还有的只准放药材,这样的话,就不会乱啦。”
说着无心,儿子的话听到三郎耳朵里却让他隐隐约约有了想法,除了建马球场,自己是不是可以买下一大块地,建成大型仓库租赁出去,这样的话,各大商号就等于在京城有了自己专门的仓库。
要知道洛京城地处大夏朝的腹地位置,连接大夏东西南北,如此以来,各大商号完全可以以此为中转地,向四面八方发货,亦可从四面八方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