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给的赏赐很多,像首饰这些都是小玩意,占大头的是房契与田契,二十亩上等田呢!请上一些佃农替她耕作,一年下来,也能收成不少。
这是竹清安身立命的根本。
待仪式结束,竹清就出了椒房殿,她去往霜玉姑姑住的院子,里头正热闹着,三三俩俩的人凑堆说小话,你来我往,声音不算大,一派鲜活的模样。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打扮得如此标志,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雯棉姑姑打趣道,她拉着竹清解释道:“你干娘帮你处理贺礼,暂时不得空,这便由我替你把持着。”
“欸。”竹清应了,又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待看见某一个人,她又微微惊喜地问道:“暖玉姑姑,你今儿不是有差事,不打算来了麽?”
“我紧赶慢赶的做完了,又与旁人换了当差的时间。”暖玉姑姑说,“你这样的大日子,我岂能不来?”
竹清与他们说说笑笑,随后又进了内室看他们赠送的贺礼,桌子都摆不下,一个个盒子敞开,晒出来里头价值不菲的物件。
有首饰、古董字画、昂贵的布匹、用于解闷的玉棋盘……简直看不过来了。
“干娘。”竹清唤了一声,又低头拿起玉旗棋子摸了起来,触手生润,“这是谁送的?”
“暖玉姑姑,她听闻你时常与皇后娘娘下棋,就投其所好,送了你这个,让你有得顽。”霜玉姑姑说。
“唔,她真好。”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就预备着用午膳,饭菜都是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虽然因着食材不算金贵,味道差一点点,但是依旧是一桌子体面的宴席,更别提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菜式。
众人今日只请了半天假,故而桌上没有酒,竹清以茶代酒,挨个敬了。
胡吃海喝之后,他们散了,只有雯棉姑姑与暖玉姑姑留下来,帮着收拾贺礼。
“这些就放在我这儿,别进进出出地搬,麻烦又惹眼。”霜玉姑姑指了指那些大件,竹清受宠,但也不能把这麽多东西带进椒房殿。
“这棋盘我带回去,还有玉佩以及手串。”玉佩是霜玉姑姑送的,高僧开过光,保平安用的。手串被雯棉姑姑亲自戴在竹清的手上,她说,“这不就直接带回去了?左右都是我送你的,你自己用了更好。”
“好。”竹清与她们又聊了许多,大多数是八卦,譬如哪个小宫女与小太监对食,哪个嬷嬷扣扣搜搜,最喜欢克扣下面人的份例。
“你们两个聊罢,我回去歇着了,下午还有差事。”雯棉姑姑与暖玉姑姑离开了。
“有一事我与你说,那绣园的马嬷嬷与我不是一路人,先前她偷偷昧下教坊司宫女们的衣料,被我一通教训了,只怕她心里不服气,连带着对你也有了意见。”霜玉姑姑说,“你要小心她使坏。”
“干娘不用担心。”竹清知道马嬷嬷,她与今日来参宴的绣园大嬷嬷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仗着有个亲娘在太后宫里伺候,很是嚣张的。
但是她也不差。
“行了,你回去罢,椒房殿的宫女太监们指不定扎堆给你送礼呢,你回去好好受了,日后再给他们回礼就是,千万别推脱不要。这自梳的大日子,不兴往外推辞。”霜玉姑姑叮嘱了好几句,待竹清真的听进去了,她才放人。
如同霜玉姑姑所料,竹清刚回到住处不久,宫女们率先敲门送礼,“竹清姑姑,这是咱们几个凑的,不是甚麽好礼,但是是咱们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姑笑纳。”
小宫女们紧张得很,生怕竹清姑姑不要。
“多谢你们,来,我拿些蜜饯果脯给你们,甜甜嘴。”竹清来者不拒,甭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年长的还是年青的,只要送了,她就笑眯眯地接过来。
待到竹清准备关门,就听见了脚步声,她侧头看去,矮个子的红花正拿了一个荷包走来。
“竹清姑姑。”红花高兴地唤她,又宝贝似的把荷包捧在掌心里,说道:“竹清姑姑,这是我给你做的,祝贺你自梳。只是我没有甚麽好布料,也没有甚麽好手艺。”
她手心里的荷花委实算不得好看,用料也不是鲜艳夺目的,教人没有戴的欲望。
“很不错了,毕竟你没有专门学过刺绣。”竹清拿过荷包,又与红花说了两句,红花这才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竹清姑姑真的会要那个荷包,那是她熬了几个夜晚做出来的,其他人不带她一起,她就自己送,待下回有了好东西,又送给竹清姑姑!
竹清收到了许多礼品,她分类好,又把它们一一装进箱笼里,并不打算拿出来用。小宫女们再如何凑钱送礼,终归没有多大的本钱送好东西,都是寻常之物。
*
六月中下旬,皇帝为明文长公主赐婚了,命她明年与安国公府的嫡幼子荀哥儿成婚。圣旨一下,明文长公主忽的就紧张惆怅起来,她当小娘子的自由时光不多了。
“去安国公府参加宴席?”皇后问,见明文长公主羞涩的低头,她就点点头,应允了,“既然你想要去散散心,那便去罢。这样也好,提前与安国公府的女眷们认个脸,不至于快要成婚了还一无所知。”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带了五皇子去勤政殿,还说这些天让五皇子留宿勤政殿。”竹清急匆匆走进来,一开口就是不得了的消息。
“甚麽?父皇他……”明文长公主震惊,她吸气,“父皇这般宠爱抬举五皇子麽?”太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能留宿勤政殿,而五皇子,居然受宠到这个地步。
皇后明显更加沉得住气,她微微讥笑,道:“这还少麽?亲自过问五皇子的衣食住行,又时常赐五皇子各色各样的菜式,只要他想要的,大多都会答应。”
皇帝宠爱五皇子,冷落了太子,以为旁人没有眼睛看不出来?亦或者是,他就是想要让其他人看出来!
“呵。”皇后意味不明地冷笑,明文长公主在一旁,思绪万千,嘴角蠕动几下后,终究忍不住,与皇后说道:“母后,咱们可是要想想法子,若是那五皇子一直受宠,那琮哥儿……”谁也不能保证皇帝不会昏聩,万一过个十来年,五皇子大了,皇帝的心偏移,想要让五皇子当太子可怎麽好?
明文长公主很清楚,她能有如今的好日子,是因着母亲是皇后,嫡亲弟弟是太子,可如果来日皇位上的人不是琮哥儿,她的荣耀,也就到头了。
“母后,咱们断不能让他有机会。”明文长公主说,她看向皇后,说道:“母后,您怎麽看?”
皇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玉如意,冷笑着说道:“太子之位是我琮哥儿的,将来那个位置也是,旁人不可能沾染。”
她不屑于对几岁的孩子出手,如此,便只能解决另外一个人。
如果来日储君地位不稳,皇帝想要废太子,那麽她便只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弑君。
“陛下啊陛下……”皇后喃喃自语,您最好不要有废太子的念头,不然她的手,就要染血了!
“竹清,你去东宫告诉琮哥儿,让他晚上来椒房殿用膳,还有敏姐儿你,今晚就不用回去了,留在这儿,我有话与你还有琮哥儿说。”皇后说,皇帝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或许,早日谋算才是道理。
“欸,奴婢现在就去。”竹清说。
“皇后娘娘,陛下去了柳妃宫里。”有小宫女说,“今儿陛下翻了柳妃的牌子。”
“你下去。”皇后吩咐,待小宫女悄无声息退出去后,皇后才忽然与明文长公主说道:“敏姐儿,不要相信自己的夫君会有真心。”
从前的海誓山盟皆算不得数,唯有权力才能恒久。
“敏姐儿知道了。”明文长公主低声说,她知道皇后心情不佳,便把脸贴在她的手上,说道:“母后,敏姐儿与琮哥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母后也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皇后抬手摸着明文长公主的脸,眼神却愈发冷凝,她会保护在自己的孩子们,不会让他们的地位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晚膳时分,皇后、太子以及明文长公主刚落座,就又听说皇帝赏赐了柳妃,流水似的东西一件件送进她的宫中,一时间,柳妃宠冠后宫,成了皇后底下的第一人。
后宫中消息传得快,不到半个时辰,上下都知道了柳妃盛宠。
“娘娘,明日请安,只怕柳妃又要得意了。”舒妃的贴身宫女端来一碟子话梅,看舒妃在绣肚兜,她也就静默了。
“本宫知道你在担心甚麽,可是陛下是不可能马上晋封柳妃为贵妃的,顶多赐她一个封号。再则,她还能越过皇后娘娘麽?”舒妃淡淡地说道,柳妃与五皇子得宠,最急的不是她,而是皇后与太子,不过现在才哪到哪?
一点点赏赐而已,又不是要培养五皇子了,皇后也不会立马出手,但是总归她开始提防起来,并且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会以甚麽样的法子替琮哥儿守住他的太子之位?
贴身宫女有些想不明白,问舒妃,“娘娘,您说陛下为何喜欢五皇子?论聪慧有礼,当属太子殿下,若论斯文腹有诗书气自华,当论咱们的二皇子,若论机灵,非崔贵嫔生的四皇子莫属。那柳妃的五皇子个个不占,怎的得了陛下的喜爱?”
“活泼,不知事。”舒妃说,看贴身宫女不解的眼神,她说,“主意太多的人总是会被忌惮的。”
像五皇子天真不喑世事,岂不是刚刚好满足陛下想要做一个慈父的心思?只是可惜,只怕再这样下去,皇后与太子可不会束手旁观。
陛下想要打压太子,恐怕会适得其反,太子不是一个不还手的人,陛下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些睡罢,明日还得看大戏呢,柳妃与皇后娘娘的戏。”舒妃说,她很想知道,有了陛下的支持,柳妃能做到甚麽程度?
凭着柳妃的脑子,真的能与皇后抗衡吗?
椒房殿。
“多吃点,你日日上学,只怕累的慌。还有敏姐儿,终于尘埃落定,定下来了夫婿,该是贺一贺的。”皇后坐在正中间,左边是琮哥儿,右边是敏姐儿。
太子说道:“谢母后关心,母后也要注意身子,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敢给您脸色瞧,您只管与儿臣说,儿臣去解决。”
接触政事几年,太子早已经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对于某些绊脚石,他会动手解决。
“母后不需要你做甚麽,五皇子还小,且也不是日日与我相见,至于柳妃——”皇后缓了缓,说道:“她胸无大志,一心只知道要好看的衣裳首饰,哪怕口出狂言,也不过是几句话,对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的,听听也就过去了。”
“要是她不守规矩,过分了,我就以中宫之主的身份罚一罚她,陛下难不成还能因着这个训斥我麽?”皇后不在乎柳妃,倒是与太子说起来了安州善用馆已经开办妥当了,接下来就等着看效果即可。
明文长公主也听过一耳朵善用馆,筹备的时候她还出了几百两银子。
“除了善用馆,还有儿臣想要得到武将们的支持。”太子说,教导他骑射的两个大将军都只是做到了老师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他们却不会应允太子。
“威德大将军忠心存疑,归义大将军则是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上不掺和这些朝堂之事。”归义大将军是保皇派,皇帝是谁,他就忠心谁,换句话说,现在的储君还不能让他发自内心地俯首称臣。
“我记得归义大将军有几个儿子,貌似有他的风姿,以后打仗应该也是几个好将军。”皇后说,她略微遗憾地说道:“可惜不能联姻。”
他的儿子站队,他就离不远了。
“母后不必担心,他虽然不站儿臣,但是他能与威德大将军抗衡,这就够了。”太子说,他调查威德大将军很久,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明显起来,他的好皇叔,一直贼心不死。
明面上风流浪荡,不问朝堂的事,内里却手段不断,对皇位的觊觎不曾少。
“平衡之道,是皇祖父教给儿臣的。”太子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复又打起精神来,与皇后以及明文长公主说道:“儿臣今日见到了一封折子,是文英公主呈上来的。科查尔又要动乱了,她请求父皇下令出兵,协助她平乱。”
“文英公主不是有了身孕麽?五六个月了罢?她还能处理这些事麽?”明文长公主惊讶,太子点头,“她能!科查尔现在已经在她的掌握中,一部二部也尽归于她,唯有三部以及七部八部,不肯认她,焦灼了许久。”
“她不打算继续等了,应该是想借力,一把平定,只是没了三部这个威胁,一部二部的人真的没有想法吗?”皇后说,只可惜她不曾在局中,所以想象不出来情况到底如何。
“竹清,去本宫库房找一些金银,在漠州换成药材、粮食、布匹,然后以本宫的名义给文英公主送去。她收拢人心需要用到这些东西,还有金银也留一些给她,等她自己安排。”皇后说,如果文英公主真的有能力掌握羌族,那她必定下注,说不定以后能为她自己拉一个强力盟友。
“欸。”竹清说,皇后的库房都是她管着,钥匙一天到晚别在腰带上,她转过脚步,去了库房那边。
“竹清姑姑好。”守着的一个小宫女打着盹儿,她原本迷迷瞪瞪的,一见到竹清那张脸,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慌慌张张地问道:“竹清姑姑,您可是有甚麽事情?”
近日皇后娘娘吩咐要把库房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擦洗,所以库房派了两个小宫女守着,只是这会儿,另外一个小宫女不见了。
竹清想了想今日值班的人,问她,“青雨呢?去哪儿了?”
“回竹清姑姑的话,青雨肚子疼,去、去更衣了。”小宫女磕磕绊绊地说,明显不常说谎话,小脸白了又白,说出口的措辞无力。
“是吗?”竹清看向身后的菊儿,说道:“你去找找她,到底在不在更衣。”更衣就是上厕所,但是她一刻钟之前漏眼瞧了瞧,青雨那时也不在。
“欸。”菊儿屈了屈膝盖,那小宫女更加慌张了,低着头搅着手,衣摆被她揉皱。
侧边响起来了两个脚步声,竹清没有去看,下一秒,菊儿就说道:“竹清姑姑,我在茶水间找到了青雨,她在吃茶尝糕点,并不是去了更衣。”
青雨跟着菊儿身后,见此情形还有甚麽不知道的,不过她第一个反应不是认错,而是暼了守门的宫女一眼,很生气的模样。
“我问你话呢,你左右往哪里看?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由得着你随意敷衍?”竹清喝骂青雨,她要是认个错,这事也就轻拿轻放,可是她这个样子,不给个教训是不行的。
“青雨这三日去扫廊道,与红花换个差事,教红花来这里守着。”竹清说,这点子权力,她还是有的。
“竹清姑姑!”青雨猛然抬起头,宫女之间也是有攀比的,她因着在小厨房有个亲娘,所以平常在三等宫女里头是拔尖的那一个。
要是让她们知道她去扫廊道,不出半日,脸就丢尽了。她不想去,可是竹清姑姑没有说话,而是严肃着脸庞,那双眼神像烛火一般明亮,只一眼,就让她乖乖听话。
“是,青雨知道了,会听竹清姑姑的命令。”青雨垂头丧气的,菊儿也说道:“竹清姑姑,我会把这件事告知红花,您不必担心。”
“嗯。”竹清点头,不再看青雨,她解下钥匙,打开了库房。里面一部分物件才擦过,正鲜亮干净着,她便把手放上去摸了摸,又拿出库房单子仔仔细细看起来。
“纸与笔。”竹清吩咐,菊儿拿出库房存放着的笔墨纸砚,又在桌面上摆好。竹清坐下,一边对照单子一边写字,她写下来的就是要赏赐给文英公主的物件。
“竹清姑姑仔细手疼眼睛累,不若我替您写?您只管说给我听,我一字不差一字不错地写给您看。”菊儿不肯放过一个表现的机会。
竹清应允了,让她坐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