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钰又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拱手礼,这才答话:“太子殿下没有记错,小子周锦钰,正是周翰林之子。”
太子笑道:“刚才你二人为何事争执?”
周锦钰愣了一下,道:“回太子殿下,我与胜哥儿因为一事不明,各有各的道理,所以才争执不下。”
“哦,所为何事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们这些大人给你们评评理。”
周锦钰对太子自居为“我们这些大人”有点儿想笑,顺嘴儿答道:“钰哥儿说先有种子才有秧苗,胜哥儿说没有秧苗种子从何而来?”
太子:“……”
诸人:“……”
贺景胜:钰哥儿到底在说什么呀?难道不是因为西瓜才争执的么。
周锦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大眼睛里涌上懊恼后悔,他吃饱了撑的说这种问题干嘛,这不是让太子难回答么。
却见贺老将军走上前,哈哈笑道:“这不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么,老夫年幼不懂事儿时也曾与人争论过,都是小孩子爱玩儿的把戏,这种问题的答案天知道是个啥,说啥就是啥。”
“老将军说得是,这种好奇心本宫年幼时亦曾有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当真是可爱得紧。”
说罢,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周锦钰的小脑瓜,又摸了摸贺景胜的,在众人的陪同下离去。
周锦钰有些感激贺老将军出来为自己打圆场。
这会儿贺景胜凑过来,“总算是走了。”
周锦钰眨了眨眼,“你不喜欢他来你家啊?”
贺景胜嘿嘿笑,“我更喜欢他带来的大西瓜,你今天不吃我就不让你走,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光我一个人尝到它的味儿,你也得尝尝,这样咱俩就一样了。”
周锦钰笑了,“那就把你的那份儿分我一半儿,咱们俩一人吃一半儿吧。”
“若你喜欢吃,都给你吃,我不吃也行。”
“你又不是我爹,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还可以对你更好,但你得听我的,怎么样?”
“你想得倒美,一块儿西瓜就想让我听你的。”
贺景胜挠挠头:“那,那我比你大,小的要听大的。”
周锦钰瞥他一眼:“你爹比太子殿下大,有本事你让太子听你爹的。”
“那要是像你这么说,我爹的官儿还比你爹的大呢,你不还是要听我的。”贺景胜反驳。
“我爹他早晚——”周锦钰顿了顿,收住话头儿,他跟贺景胜争这个干嘛,“行了行了,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咱们去找你家小橘子玩儿吧。”
“它不叫小橘子,它叫小虎。”
“都一样。”
“等它生了小的,我送你一只。”
“算了吧,我爹不让养。”
“为啥不让养?”贺景胜不解。
周锦钰解释:“会弄得到处是毛儿。”
贺景胜:“这还不简单,叫丫鬟收拾了不就得了。”
周锦钰无语。
不在同一个世界,这话题没法再继续。
当是你家,还有专门的丫鬟伺候一只猫。
送走太子回来,贺老将军命人把那冰镇西瓜切成比麻将大小的四方块儿,命人给各房端了过去,又特意吩咐给老四贺武那边儿多盛一些。
银制的牙签儿,粗细和现代的牙签儿差不多,下边尖锐,上面粗一些,顶端还镶嵌了红色的玛瑙珠子方便捏拿,古代的贵族人家当真是会享受。
贺景胜迫不及待地扎了一块儿递到周锦钰嘴边儿,“你尝尝,看我有没有骗你,真的好吃,你肯定会喜欢。”
“你吃你的,我自己来。”周锦钰扎了一小块咬进嘴巴里。
贺景胜眼巴巴地盯着他,等着他说“太好吃了。”
再次吃到冰镇西瓜,周锦钰感动得想流眼泪,沙瓤的,甜得很。
贺景胜看到他满足的表情,得意了,道:“怎么样,听我的对了吧。”
周锦钰点点头,“嗯,很甜,你也快吃。”
贺景胜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都给周锦钰吃,结果尝了一口之后,馋虫儿就被勾上来了,吃了还想吃,到底还记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努力控制着身体里的馋虫,半天才吃一块儿。
周锦钰给他感动到了,尝了个新鲜就不再吃,把剩下的推给他,道:“我吃饱了,你吃吧,别浪费了。”
“啊?你才吃几块儿就饱了。”
“肠胃不好,晚上吃太多东西会肚子难受。”
贺景胜觉得周锦钰太可怜了,吃东西都不能吃个痛快,让着他点儿也是应该的。
吃完西瓜,俩个人爬到罗汉榻上下象棋,贺景胜下象棋很有章法,周锦钰来京的路上跟着周二郎下了一路,功夫也不弱,俩小孩儿你来我往杀得起劲儿,都想成为最后一个赢棋的人,杀得连时间都忘了。
周二郎见天色大黑,儿子还不回家,怕他耽误人家休息,换了件衣裳,起身去贺府接,又叫上大哥去接一下大姐和兰姐儿。
大姐个心大的,一介女子还带着兰姐儿,这么晚还不回来,天子脚下,安京城的治安虽说不错,可也不是绝对安全。
周二郎出了门儿,与大哥分开,拐弯儿去了贺府,借着接儿子的机会,带了一罐儿“灵雾云芽”
在大哥的事儿上,贺武帮了大忙,若是特意过来送礼,反倒显得利益交换,太过见外,另外也辜负了贺武的惜才之心,倒不如细水长流,礼尚往来。
今年灵雾山的云芽茶受天气影响大幅减产,市面儿上几乎不流通了,极难买到。
人就是这样,越是买不到就越想喝,以至于这茶被吹捧到了天上去,世家贵族今年莫不以能用灵雾山的云芽茶待客为荣。
周二郎能买到也是几经周折费了气力。
到了贺府,周二郎把茶叶递给贺府下人,贺武不肯收,周二郎笑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凑巧得了两罐儿,我那里留了一罐儿,这罐儿拿到你这儿了。”
他如此说,贺武不再推辞,笑着命人下去把茶沏上,邀周二郎一块儿坐下品茶。
与贺武闲聊两句,周二郎很随意地将话题转到大哥身上,贺武一脸扼腕惋惜,道:“令兄之习武资质世所罕见,远在我之上,若非不能说话……”
周二郎沉默一下,道:“大哥并非天生就哑,幼年时突发一场高热,热退以后,嗓子还可以发声,却是再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
贺武听他如此说,眼睛一亮,不由道:“若非天生哑症,令兄的病说不得可以治。”
“你说什么?”
周二郎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贺武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周大人先莫要激动,我的确听说过和令兄相似的情况,但毕竟人与人的实际状况还是有差异的,再者当初治病那人——”
贺武顿了顿,目光看向左右,下人们识相地退下去。
周二郎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更是焦急好奇。
贺武这才小声道:“这儿没有外人,我就跟你实话说吧,有人八成能治好令兄这病,不过那人是生是死不知,且就算活着,大概也是极难寻到。”
周二郎忽地一撩衣袍,扑咚!跪倒在贺武身前,目中含泪,道:“还望贺大人告之那人是谁,凤青先在此谢过。”
贺武如此神神秘秘,又挥退左右,周二郎知道此人身份必然特殊敏感。
周二郎向来清贵,温文尔雅,面见皇帝时也未见他失态,为了兄长的病竟然如此激动失态,贺武最后的一丝顾虑也打消了,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道:“不瞒你说,那人乃是——。”
“乃是什么?”周二郎急声追问。
贺武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那人乃是前朝之人,非但治好过哑病,听说还极为擅长治疗喘症。”
周二郎紧盯住贺武,抬手伸出三指,对天发誓道:“贺大人怜惜凤青家人饱受疾病之苦,周凤青若将今日贺大人之言泄露半句出去,必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注重誓言,周二郎虽不信鬼神,可亦不敢拿誓言开玩笑,否则当初小册子那事儿,他也不会偷梁换柱避开对方要他发誓这茬儿。
他是认真的。
贺武见他竟然发下如此毒誓,苦笑一声,道:“今日既然是对你说了,就不会说半句藏半句,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在锦衣卫的案卷上见到过此人信息。”
贺武也算是尽了力了,他主要还是可惜周大郎的好资质,亦怜惜周锦钰这小娃,才冒着风险给了周凤青提示。
能不能听懂,就看他自己了的悟性了。
周凤青再怎么发毒誓,贺武也不敢直白告诉他:那人乃是前朝的皇子,或许是自身饱受喘症之苦,不爱江山爱岐黄,一生醉心医术,非但治好过哑病,最为擅长的其实是治疗喘症,自病自医,亦是惊才绝艳之人。
想到这儿,他突然想到那张画像貌似同周凤青儿子长得有点儿像呢,贺武甩甩头,把这无厘头的念想挥去。
周二郎的心却是惊涛骇浪般的翻滚,激动到不能自已。
贺武的提示已经非常如此之明显了,再听不懂,他就是个棒槌。
锦衣卫的卷宗上有此人的信息,锦衣卫归谁管呀,当然是端王,这世上想要迫亲找到那人的除了自己,就是端王了。
周二郎心中明白,端王这条船他是下不来了。
助他篡位么?
去你妈的,反正都姓赵,那把椅子谁爱坐谁坐!
他只要拿他想要的。
周府小丫鬟过来后宅贺景胜的房间禀告,周大人过来接钰哥儿回家了。
进来时,周锦钰刚刚好将了贺景胜的军,成了最后的赢家,贺景胜不服气,嚷着:“明日再战!”
“那你明日下学到我家来玩吧。”
“对了,钰哥儿,你爹有没有同你说过些日子送你到哪个书院上学呀?”贺景胜送周锦钰去前厅,俩人边走边聊。
“我还没听我爹提起过呢,估计应该是去离家近一些的吧。”
“别呀,咱们附近的学院都没有好的,好的学院都在国子监那一片儿呢,不如你来我在的书院吧,到时候我罩着你,省得你被人欺负。”
“国子监?那不是离着翰林院很近,我爹下衙可以顺道接上我呢。”
“还麻烦你爹干嘛,你跟着我回来不就行了。”
“我不干。”周锦钰呵呵笑,“万一要是咱俩那天吵架了,我还要厚着脸皮做你的车回家,多不爽,我还是让我爹接我心安理得。”
“你总是提你爹,咋没见你说过你娘呀?”
周锦钰一时没接话,过了会儿才道:“你不也很少提你爹。”
“我爹打我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娘可舍不得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