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碰上混不吝的,你们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还办什么差事,拿命往里填吗?”
秦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这……一般有闹事的,报上我们家爷的名号,都多少会忌惮些。”
也没谁敢真对一个皇子贝勒叫嚣成这样啊,这茬找得有点过分了。
耿舒宁对秦管事的推脱不以为意,漫不经意扫了眼某个被偷看的地方,眼神冷静,语气不屑。
“首先,真来找茬的,你们无法保证对方一定给十三贝勒面子,天王老子都还有不得已低头的时候呢。”
“其次,清醒着,大家都披层皮子过活,喝了酒世界都可能是他的,就算豁出去清醒了被砍头,也非得作恶的不少见,不然刑部也没有用武之地。”
她对今天这场戏有点失望,“别跟我说碰上这种事儿的概率不大。”
“一旦发生,纤萝阁就会从曲高地儿变成挂羊头卖狗肉的窑子,流失掉所有追捧的清流贵客,这个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秦管事被问得汗流浃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隔壁允祥也脸色发黑,曲艺楼里的规格,还有各种花样儿,他可以说能算得上京城首屈一指的存在。
但耿舒宁说的这话,像一个巴掌扇到了允祥脸上,他面子有点挂不住。
他期期艾艾凑到胤禛身边,“四哥,岁宁居士说得有道理,我不是没想到,只是要将人培养到独当一面,得需要时间……”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隐隐约约听到格外尖锐的惊呼和喧闹声。
允祥脸儿都青了。
在场都是有功夫的,大都耳力不错,能听得出,这是碰上真闹事儿的了。
听动静,阵仗比耿舒宁还要大。
允祥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等出来门,除了秦管事外,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长随焦急跑过来。
“坏了我的爷,碰上简亲王和乌雅家三爷一起过来,这是砸场子来的。”
他欲言又止,还是没敢说,本来对方还只是挑刺儿,可能是听到耿舒宁这边的动静,想凑个热闹,突然闹腾起来了。
允祥拧着眉,面色说不出的难看,还真叫耿舒宁说着了。
简亲王雅尔江阿就是个混不吝,仗着玛法和阿玛的军功,又被抢了这曲艺楼的干利,虽然不敢跟他明火执仗干起来,找点麻烦他确实拦不住。
至于乌雅家三爷,那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出生的时候太后都已经做了德妃了,从小被家里娇惯,老纨绔一个。
允祥的面子在这二人面前,还真不够使。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那边去,准备破财免灾。
只要雅尔江阿没喝到人事不省,看见他在场,这老东西也不敢真砸了纤萝阁。
只他刚走几步,才闹完了一出的雅阁门口,斜倚着个吊儿郎当的小爷,满脸兴味。
耿舒宁见允祥看过来,朝他抬抬下巴,“还是我请十三爷看场好戏如何?”
允祥挑眉,“岁……小岁爷这是混账做多了,久病成医?”
耿舒宁心知刚才下了他的面子,被怼几句并不在意,她喜欢用事实扇人耳刮子。
她笑着吩咐巧荷:“去,给我准备一身清倌儿的衣裳来。”
一直冷静的巧荷今儿个头回变了脸,赶忙上前,“主子,您留奴才一条命吧!”
“有什么差事您吩咐奴才,奴才学东西不慢。”
说罢,她偷偷看了眼允祥身后。
允祥闻言脸色突然好看了些,抱着胳膊挑衅,“别啊,还是叫爷看看小岁爷的本事呗。”
耿舒宁跟着看过去,见允祥突然有了看热闹的心思,心下一动。
她垂眸思忖片刻,在巧荷紧张到极点的时候,嫣然一笑,凑到她耳边吩咐几句。
猜出某位爷在这里,她才不会中别人的激将法呢,作死和找死完全是两码事。
巧荷松了口气,赶忙去办差事。
允祥摸了摸鼻子,冲耿舒宁侧身邀请:“今儿个有贵客在,小岁爷一起过来喝杯茶?”
耿舒宁想了想自己让巧荷去办的事儿,含蓄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待会子要是我这戏唱得好,我怕十三爷脸太疼,您还是好好看看我给您的那一沓纸吧。”
她转身进屋,抬手随意挥了挥,“我就在自个儿雅阁里喝茶,等解决了麻烦,我也该回去清修了。”
见耿舒宁不上当,听她用脚踹上门,允祥遗憾咂摸了下嘴又转身回去了。
这纤萝阁内已经叫他安排人改装,他在的雅阁四通八达,哪个包间都能听到动静。
他想知道,耿舒宁到底有多少本事,敢这么嚣张。
他一回去,就见某尊大佛站在窗口,背着手似是在赏景,屋里仍然沉默得可怕。
不单是害怕这位大佛,还因为……角落里传出来的声音。
“爷~您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咱们纤萝阁的招牌只有爷这样的贵客才能见着呢。”
雅尔江阿猥琐的笑声带着点回音传过来。
“行啊,要是本王满意了,少不了你们的赏银,要是今儿个不叫本王满意,就别怪本王拆了纤萝阁!”
乌雅三爷哈哈大笑:“王爷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实在不行就看看床上功夫,伺候好了也行……嚯!这什么?”
巧荷妩媚动人的声音,像带了钩子一样,“爷可知道,什么叫冰火两重天?这冰酒和火酒的滋味儿,您尝尝就知道了。”
雅儿阿江:“快,给本王尝尝……嘶!够劲儿!”
巧荷声音更魅惑:“大爷~咱们纤萝阁还有明月不夜天,喝一口神仙不换,可比床榻里那点子事儿有意思多了。”
乌雅三爷口齿不清:“骗,骗人的吧,我怎么不……嘭!”
似是有什么摔倒了,而后又响起几声碰撞和呓语。
很快,巧荷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纤萝阁的招牌可不是那么好看的,一杯值千金,叫他们签字画押。”
“一式三份,两份给十三爷,一份连人一起送去他们府上,就说这是纤萝阁的诚意,不需要他们结账。”
“若是两位爷再起不该起的兴致,十三爷留下的两份会分别送到畅春园和御前。”
“这,这怎么就倒了呢?”秦管事梦游一样的声音,伴随着允祥身边大佛的轻笑同时响起。
巧荷声音更冷:“混酒再加点麻醉散,你也能倒。”
允祥:“……”今晚的沉默,足够他回忆一辈子了。
胤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太正经了,这方面你不妨跟老九和老十多学学。”
允祥下意识问:“那何不干脆跟小岁爷学?”论混账手段,明显这祖宗更技高一筹啊。
胤禛转身往外走,慢条斯理回答:“我家这位小祖宗,连我都得供着,捧着,舍不得劳累,你哪儿来的脸?”
允祥:“……”
等人出了门,他跟做梦一样回头,看向同样痴呆的齐温澄和陈流。
“你们听见了吗?”他指着自个儿,“我连问问都不行?”
齐温澄下意识回答:“您不怕再被打脸?”
允祥:“……”淦!
陈流神色麻木,还没用晚膳就感觉饱了。
要不是撑得慌,他怎么会觉得万岁爷……竟像在炫耀自家孩子似的得意?
*
耿舒宁没去跟十三贝勒和某尊大佛告别,带着巧荷准备回庄子。
要是知道她想自己上阵,十几天前告辞的那天,狼一样盯了她半天的狗东西,说不定又要啃上来了。
她和巧荷一前一后踏出纤萝阁,突然感觉鼻尖一凉。
抬起头,便看到了雪花一片片往下飘落。
耿舒宁微微愣了下,今年的初雪来得这么早?
其实她挺喜欢下雪,因为白皑皑的雪会让整个世界都美好许多,如梦似幻,遮掩一切的不如意。
上辈子的初雪,被人过度定义了许多浪漫,比如拥抱,亲吻和许愿。
她现在勉强算心想事成,刚刚造作一场也非常尽兴,实在是不必许愿了。
只是,登上马车前,余光又扫见那‘岁’字幡,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蓦地顿了下,扭身望回纤萝阁。
她突然有点想见那尊大佛。
不是因为什么情爱,大概又是矫情和对上辈子的思念吧,曾经将她往怀里摁的力道,确实特别令人安心。
“主子?”巧荷见她回头,小声问了句。
耿舒宁回过神,垂眸笑了笑。
已经决定要远离,就不能再做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些许花花心思,待得雪停也就散了。
她顺着巧荷的力道微微用力,登上马车。
一掀开帘子,人就愣住了。
趁着她愣神的工夫,带着扳指的修长大手探出来,将她直接拉进了马车。
巧荷接过车夫递过来的斗笠,对着伪装后的苏大总管笑了笑,一跃坐在车辕上。
车轱辘立时咕噜咕噜动了起来。
*
“您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回头?”
耿舒宁踉跄着跌进马车,狼狈抬头的瞬间,跟胤禛同时问出了问题。
听清楚胤禛的话以后,耿舒宁赶紧推开他扶着她的胳膊,不自在地坐在一旁。
她在胤禛温和的注视下,吞吞吐吐回话:“我……猜到您来了,给您办差,想着总得给您请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