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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在胤禛怀里心大地歇了个晌。
胤禛没睡,闭目凝神在心里酝酿跟太上皇的交锋。
从皇撵上下来的时候,耿舒宁是被胤禛叫醒的,脸蛋上还带着龙袍的印子,眼神迷蒙,差点没站稳。
一直沉默的小成子恰到好处扶住耿舒宁,耿舒宁笑着拍拍他以示感谢。
左右瞧瞧,见所有人都给皇上请安,没人敢抬头看,她赶紧拧拧自己的脸颊,以最快速度清醒过来。
而后耿舒宁重新恢复恭敬,跟在胤禛身后往里走。
梁九功始终观察着耿舒宁,见到这一幕,唇角抽了抽。
他有些怀疑张鹏翮那折子里‘此女心机深沉……意图拉拢朝臣’的话。
比起红颜祸水,以他多年御前大总管的眼力,怎觉得……这分明是个脑子没长全的憨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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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康熙说是想儿子,可允祉他们进了畅春园后,直接叫李德全请到了偏殿里,跟已经坐了大半日的允祺一起喝茶。
只有胤禛进了清源书屋正殿。
耿舒宁要跟着进门,梁九功眼疾手快在门口拦了下:“居士……”
胤禛打断他的话:“朕要禀报的事与小岁子有关,梁谙达不必管,我会跟皇阿玛解释清楚。”
梁九功想起龙舟上被打得半死扔去安平堂的嬷嬷,迟疑了下,还是没敢拦,躬身让开了地方。
屋里只有康熙自个儿,捏着棋子下棋。
胤禛和耿舒宁一前一后跪地请安——
“请皇阿玛/太上皇圣安。”
康熙格外平静,甚至没抬头,只温声对胤禛招手。
“过来陪朕下盘棋。”
胤禛微微蹙眉,老爷子不叫起,这一盘棋还不知道下多久,耿舒宁这膝盖……
耿舒宁从背后戳了戳他,她这时候可不需要狗东西怜香惜玉,别给她增加活命难度好吗?
胤禛是个冷静之人,只僵了一瞬就自然起身,坐到了太上皇对面,与他慢条斯理下起棋来。
耿舒宁知道,太上皇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其实在历史上,康熙的名声和脾气都比四大爷好特别多,但耿舒宁敢在胤禛面前放肆,却不敢挑衅康熙的底线。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爱新觉罗家几个出名的皇帝,都有心中所爱,努尔哈赤有喜哥,皇太极有海兰珠,顺治有董鄂妃,四大爷有小年糕……啧~
只有康熙和乾隆,做到了雨露均沾,以看似温柔实则铁血的手段创造了康乾盛世。
乾隆好歹还多情呢,女子于康熙而言,跟饮鸩止渴的毒药差不多,皇祖母他都下得了狠心防范。
所以,来畅春园之前,耿舒宁就做好了另外的准备,也没想只凭借胤禛的保护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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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下棋时候不短,梁九功甚至都无声无息进来掌了灯,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时辰了。
耿舒宁看起来伏低做小乖巧得很,实际上早就偷偷换了姿势,跪坐在了地上。
康熙吃掉自家儿子半壁白子后,眼角余光看到耿舒宁甚至百无聊赖到在地上写写画画,气笑了。
随手捻起一枚黑子,弹到耿舒宁脑袋上,在耿舒宁的哎哟声中,他冷下了脸。
“在朕面前都敢大不敬,你可知罪?”
耿舒宁捂着剧痛的脑门儿,眼泪汪汪,委屈坏了,“回禀太上皇,奴才有幸得见您天颜,脑海中又回想起一种能叫百姓填饱肚子的高产稻谷,忙不迭加深记忆呢……”
康熙眼眸微眯,“又?”
胤禛立刻取出耿舒宁递到御前的那几张纸,“皇阿玛,您先看看这个。”
康熙冷哼了声,不知道两个人在卖什么关子,但笃定两人在装神弄鬼,打定主意要处置了耿舒宁。
可一低头,瞧见番棒子的前景规划和种植计划,甚至还有试验数据后,他唯一能动的左手颤了下,差点没拿住手里的纸。
这会子康熙比起胤禛第一次见到这几张纸的时候,好不到哪儿去,叠声问——
“三四百斤?还不用休耕?不是开玩笑?”
胤禛点头,“此次岁宁南下,就是为了这番棒子,朕知道事关重大,不放心叫她一个人南下,就带在身边,那些番棒子的种子也收到了朕身边。”
康熙早就怀疑耿舒宁的那些本事了,这会子干脆问个清楚。
“你敢说你没对耿氏起什么心思?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若是不说明白,朕也有法子叫人从她嘴里问出实话来!”
耿舒宁缩了缩脖子,看吧,康师傅就是比儿子狠。
胤禛沉默片刻,坦然抬头看康熙,“皇阿玛教过儿臣,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要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岁宁确实有些奇遇,不如叫她自己跟您解释?”
康熙冷眼看向耿舒宁。
耿舒宁心里哐当一声,敲响了唱戏的锣,这可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忽悠四大爷和忽悠康熙,肯定不能是一种法子。
见康熙不说话,耿舒宁立刻直起身叩首,而后口齿清晰解释——
“奴才在康熙四十二年地震的时候,被砸了脑袋,太医说是无碍,岂料后头又一次差点病重而亡的时候,竟听到仙人的声音,说岁宁与皇家有缘,引得岁宁看到了其中的各种缘法。”
“只是病好以后,奴才就什么都想不起了,也就没敢跟人说。”
“神奇的是,后头奴才每次面见万岁爷,都能想起点跟万岁爷有关的事儿来。”
“那寿果凤柚、轮椅甚至玲珑炭,实则都是奴才梦里被仙人指点,得见万岁爷所为。”
“上次奴才跟着太后见过太上皇您以后……就回忆起这番棒子来,只是奴才记忆里,这东西不叫番棒子,您老人家亲自给赐了名。”
康熙心下略动,也格外好奇,脸色不自觉和缓了些。
“叫什么?”
耿舒宁扬声道:“此为玉米,黄玉的玉,乃是太上皇忧国忧民,特地为百姓寻得的高产粮食。”
“百姓感激太上皇功德,特地送上万民伞,将其称之为御米,意为御赐之米。”
康熙愣了下,虽然眸底还有审视的冷光,面上的冷色却是彻底维持不住了。
万民伞,代表百姓们都认可他这个曾经的皇帝。
御赐之米,能叫人吃饱的同时,时刻都记得他的恩德。
对格外注重名声和功绩的康熙来说,耿舒宁这话不亚于一记彩虹屁呼在马屁股上,妥帖得叫他想大笑几声。
不过康熙也没那么容易相信耿舒宁,冷静继续问。
“既看到朕和老四就能想起利国利民的东西来,你又何必非要出宫?”
出宫也不好好待在外头,还要勾着老四专宠,尽做些帝王不该做的事。
耿舒宁迟疑着看了眼同样丹凤眸微眯,似笑非笑的胤禛,缩了缩脖子,装出怯生生的样子。
爷,您倒是给我捧个哏啊!
胤禛是知道耿舒宁这胡说八道哄老爷子呢,心里有些不痛快。
在他面前,这混账可从来没这么会说话。
康熙顺着耿舒宁目光看了眼儿子,以为是胤禛威胁耿舒宁不许说。
他重重哼了声,“你只管说便是,有朕在,还能叫人反了天不成!”
耿舒宁立刻诶了声,痛快解释,“奴才心悦万岁爷,想要在万岁爷身边伺候,却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望。”
“而且……奴才惦记着能有机会,多求见您天颜几回,怕外头人误会,干脆出家为皇家祈福,这样就不会让人误会啦!”
看耿舒宁一脸‘瞧我多聪明,快夸我’的模样,康熙唇角抽了抽,这脑子确实够不上红颜祸水的级别。
不过想想也是,他身为胤禛的老子,功绩肯定比老四多。
这小丫头看见他想起更多仙人叫她看过的事儿来,岂不是很正常?
可她是老四的女人,哪儿有儿媳妇频繁见公公的,就是天家也不成,那更叫人笑话。
如今耿舒宁受戒成了居士,既能伴老四左右,又不耽误给他讲讲经,倒也是个办法。
康熙面色温和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耿舒宁恭敬起身,乖巧坐在圆凳上,偷偷松了口气,以为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往后她再拿出什么好东西来,老爷子都会以为是爷俩的功德,反倒会更骄傲。
毕竟自己做过的事情,总比纯粹是她苏出来的强,她这个搬运工也能平安……
但康熙最擅长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捅刀子,冷不丁突然笑问——
“那你跟朕说说,朕如今这模样,是怎么下江南寻到御米的?”
耿舒宁没防备他这问题,下意识抬头,“梦里地震也不是这时候啊……”
康熙猛地坐直身体,目光如炬看着耿舒宁:“什么叫不是这时候?”
连沉默的胤禛,都收了酸溜溜的心思,紧紧盯着耿舒宁,这混账竟还瞒了他不少事儿吗?
耿舒宁小脸微微发白,有些无措,重新跪回去,嘶嘶抽气。
声音都虚弱了些,“回太上皇的话,奴才能记得的东西不多,只隐约记得,地震应该在很早之前。”
“仙人说什么平定乱世,真龙传续,功德感天,大灾延后,直至传续长成。”
耿舒宁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奴才有一次在养心殿面见过万岁爷后,脑海中好像记起来有个小卷毛……咳咳,小孩子从痘所出来。”
胤禛脸黑了,康熙回忆了一下,突然拍着矮几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平定乱世,这说的是平三藩。
吴氏璠是康熙二十年十月底自杀的,那会子胤禛四岁,刚种完了痘出来。
康熙记得向来冷清的表妹,看到瘦削的老四回去,难得还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