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弘晏被额娘和宁贵人、瓜尔佳常在宠溺,因为身子弱多有娇惯,倒是胆子大些。
可当着众人的面被皇玛嬷训斥,叫已懂得要面子的小人儿涨红了脸,咳嗽起来。
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就软软往下躺。
胤禛猛地站起身,冷冷看太后一眼,疾步上前抱起弘晏就往后去。
“苏培盛,宣太医!”
太皇太后也黑着脸看向太后:“这是什么日子,太后说话之前不知道斟酌一二吗?”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太后委屈地站起身来,红了眼眶:“老祖宗恕罪,我今日得知皇帝归来,心下大喜,又吃了几杯酒,听得几个孩子如此说,也不知怎的,就说得重了些……”
允禵赶忙站起来帮额娘讨饶:“皇玛嬷,太医说过,额娘的身子最忌大喜大悲和喧闹疲乏,以额娘的仁慈心肠,绝不可能是故意的,回头孙儿就奉额娘去行宫将养可好?”
太皇太后看了眼康熙,见他面无表情却没吭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挥挥手。
“行了,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宫歇着吧,别坏了这大好日子的吉利。”
太后愧疚地蹲身,“是,都是本宫的错,回头我会亲自跟皇帝赔不是,回去就把药汤子煎上,我们娘俩也许久没好好说话了。”
殿内众人赶忙起身,不管太后如何扫兴,毕竟是皇上的生母,谁也不敢置喙什么
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苍白,满脸惶恐不安,做足了可怜模样往外走。
允禵心下不忍,叫着福晋一起,送太后回宫。
*
待得到了慈宁宫后,太后面上的愧疚之色一扫而空,淡淡看了完颜氏一眼。
“乌雅嬷嬷,你带老十四媳妇去偏殿歇着,好好伺候。”
完颜氏撇撇嘴。
自打她不在太后跟前说皇上的坏话,进宫的时候也少了,引起太后的不满,叫她几乎步了当年乌拉那拉氏的后尘,不招慈宁宫待见。
她可不是乌拉那拉氏那种贤惠的,这做额娘的要是慈和,她保准孝顺,要是为老不尊,她才不伺候。
至于允禵……他要是敢被太后撺掇着训她,她就学十嫂,叫他尝尝鞭子和指甲的威力。
他们完颜氏可没乌拉那拉氏那么孬种。
允禵见完颜氏屁股一扭,连礼都没行,就出了门,微微蹙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
府里全靠完颜氏照料,还要操心他在西北的事儿,这次回来都能看得出憔悴了不少,怨气也不少。
不管完颜氏做了什么,他实是无法对自家福晋说什么重话。
好在太后跟完颜氏现在算两看两相厌,同样一个字都不想提她。
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
周嬷嬷敞开了窗户缝,防止有人偷听。
而后周嬷嬷叫人搬了炭盆进来,自个儿出去门外守着。
太后这才满脸心疼地看向风霜肃杀神色依旧未消的儿子,神色严肃——
“祯儿,你可还记得,你跟你皇阿玛北巡盛京时,那游方高增对你说过的话?”
第124章
允禵听太后如此问,恍惚了一瞬。
他当然记得。
若非记得此事,在兄长登基后,才十几岁的他也不会心存不满,始终无法信服兄长,更无法压住心里的野望。
太后叹了口气,“当年乌雅家为何倾其所有,叫我入宫伺候太上皇,我早与你说过,是高僧跟你达玛法说我有凤命,我生下的孩子,以贞为名,贵不可言。”
“高僧不曾说是哪个字,开始我以为说的是你四哥,可他却胳膊肘往外拐,丝毫不惦念母子兄弟亲情,反觍着脸去捧佟家的臭脚,这些年叫咱们母子受了多少委屈!”
此事在胤禛登基之前,太后并未告诉过任何人,乌雅家知情的人哪怕梦里都闭紧了嘴从不外传。
因为再蠢的人都清楚,此事一旦被人知道,她乌雅玛禄在宫里将寸步难行,还牵扯与太子争抢皇位,被人知道了就是个死。
胤禛的出生毫无异样,允禵出生的时候,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叫她生得格外艰难。
但这孩子落地后,没哭几声就睁开了眼,听着外头的吓人动静,反倒嘴角上扬,明显不寻常。
她认定允禵才是高僧说的那个贵不可言的孩子,比起能自己抚养的孩子,胤禛这不孝子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从一开始,太后就放弃了胤禛,想方设法叫太上皇选了祯字为她的十四做了名字。
对外太后直说是对胤祚的死心有余悸,非要代表着吉祥预兆的字,压着小儿子的命,叫他长命百岁。
这字与江山社稷毫无干系,康熙也不曾在意,有了太子以后,这禛和祯字的忌讳也没那么要紧,便同意了。
连允禵一开始都以为自己的名字是额娘对自己的疼爱,直到他十岁那年跟随康熙北巡,去盛京祭太宗皇帝。
允禵从小受康熙宠爱,性子也特别野,自个儿带着小太监偷偷离开盛京皇宫,出去‘微服私访’,偶遇了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看着他格外震惊,非要拉着他到死巷子里说话,引得跟随的小太监差点以为老和尚是个人贩子,想喊人。
允禵清楚记得,在自己的警惕中,那老和尚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以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只轻轻点了两下,小太监就晕倒了。
即便以允禵的大胆,到底还是个孩子,也吓得差点飙泪。
老和尚大概是怕引起人注意,见他噙着泪,便不再上前,只无奈地留下几句话——
“施主身具紫气,命格贵不可言,却隐见兄弟相争,此消彼长,更消磨了血脉之福。”
“若施主想保住命格,当知命、从命、惜命,万不可冲动,若迷了心窍,恐陡生变故。”
“贫僧与施主祖上血脉有缘,舍了寿数赠施主六字真言,万不可忘,万不可忘啊!”
随后那老和尚道了声佛号,转身就走,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过后允禵回到北巡队伍里,立刻就跟太后派出来伺候他的周姑姑说了。
那位周姑姑,也就是如今的周嬷嬷当即派人去找那高僧,只是再也没找到高僧的踪迹。
*
等允禵回京后,德妃让阿玛以盛京为中心点,下力气仔细去搜。
却只听闻,有位游方和尚在允禵遇到高僧之后的两日,就在盛京皇家寺庙里圆寂了。
因为只是游方和尚,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乌雅威武问过游方和尚的模样,总觉得与曾出现在乌雅家那位高僧有些相似,再不敢多生事端,赶忙回京,将此事告知了还是德妃的太后。
太后心下又喜又惊,喜的是儿子果然有皇帝命格,惊得是大儿子却是个祸害。
她立刻就将所有知情的人封了口。
小太监早在一口枯井里丢了命,倒是周嬷嬷因还算得用,人也识相,将家人都送进了乌雅家看管,得以留在太后身边伺候。
自此太后更坚定认为,胤禛不但害死了自己的一双弟妹,连最小的弟弟都不放过,抢了允禵的命格!
太后急促低声道:“他对本宫满心愤恨,眼里只有耿氏那狐媚子,对外家毫不手软,连本宫都叫他送到行宫里压制……你想想,他对你这个弟弟又能有什么恻隐之心!”
“我借熹嫔之手,给齐妃喂了生子方,暗中令人给熹嫔送消息,叫熹嫔捉住她与自家表兄来往的把柄,名声难在,她如今无子,李家没落,她只能听熹嫔的。”
“瓜尔佳氏因为出了个端和皇后,在朝中处境尴尬,也不难拉拢,瓜尔佳常在是个聪明人。”
“至于熹嫔就更好拿捏,她对本宫下药,人证物证本宫都留着呢,一旦被揭穿,即便她能保得住命,她和三阿哥的前程也就永远别想了。”
“只怕夜长梦多,时间久了钮祜禄氏若发现不对,难保不会出纰漏,此时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允禵心口狂跳,止不住瞠目,脱口问:“额娘要杀皇兄?”
以皇兄如今对朝堂的掌控,还有皇阿玛在背后支持,只怕很难成功,一旦被人发现,他和额娘怕命都保不住。
“此事万万不可……”允禵立刻出声阻止。
太后拉着允禵的手拍了拍,“我儿不必担忧,额娘不是傻子,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即便那不孝子死了,还有三阿哥和四阿哥呢。
即便没有两个小阿哥,老爷子还在,儿子那么多,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小,难说能叫允禵继位。
她伺候康熙那么多年,在心底早对那个男人生出了深深的敬畏,不会做铤而走险之事。
“我们只需叫耿氏那贱人没法子再待在宫里,逼着皇帝亲手杀了她……最差也要叫她死在宫外,那不孝子色令智昏,定会大受打击,顾不得朝堂。”
“我们联合熹嫔,推她的儿子上位做太子,叫钮祜禄氏自个儿想法子将那不孝子……待得三阿哥继位,再拿捏熹嫔,立你做摄政王。”
以允禵如今的战功,还有过往老爷子对允禵的疼爱,只要不威胁皇位,甚至对江山有好处,康熙不会阻止。
她眸底满是冷静和疯狂,“当年多尔衮若非被女人拿捏,世宗能否继位还是两说。”
“我知祯儿你定不会被女子左右,只要筹谋得当,等老爷子殡天,就是我儿贵不可言之时!”
她手里拿捏钮祜禄静怡的把柄不少,宫里宫外都早有安排。
一旦康熙薨逝,里应外合,弄死个黄口小儿和愚蠢至极的女人还不容易?
太后没跟允禵说的是,高僧断她命格是凤命,可康熙不肯封后,那不孝子也没给她皇太后之尊,叫她生生成了京城权贵私下里嚼舌根子的笑话,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在她还有小儿子,以允禵的孝心,待得他得到皇位的那日,她定会以太皇太后之尊,真正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青史留名!
思及此处,太后看允禵的目光愈发灼热。
“宫里本宫早已安排好,宫外暂时还不宜打草惊蛇,趁着你还在京中等待封赏的时机,先想法子杀了耿佳德金,再坏了耿氏名声,其他的本宫自会处理。”
“等你回到青海,早些压下年羹尧和增寿,将兵权握在手里,一旦时机到来,立刻带兵归京!”
允禵被额娘的狂热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可否认,太后描绘的前景确实叫他心动,成功的几率也不算低,皇位的诱惑太大了。
但……允禵思及曾跟耿舒宁在土坡见面的事儿,好歹叫他稍微压制住了冲动,强行添了几分冷静。
对付耿舒宁不难,难的是不叫她发现任何端倪。
因为那封信,还有曾经耿舒宁对军营之事的了解,他至今还为耿舒宁的消息灵敏而心惊。
一旦耿舒宁发现背后有太后和他的影子,在皇兄跟前吹吹枕头风,那假传圣旨的罪名就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