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增寿的堂弟,工部侍郎布凯,紧随其后。
接着是允禟的表舅礼部笔帖式郭络罗铭保,并十四福晋的阿玛兵部侍郎完颜罗察,都一一站了出来。
允祉迟疑了下,没有动。
允祺冲他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己先前在诚郡王府是放屁,自个儿利落站了出来。
“臣弟也附议!”
允祐咬了咬牙,跟着站了出来,接着是迫不及待的允俄、允裪和允祥。
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附议了这份奏章,也叫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都看明白了。
明显襄郡王早有成算,跟耿家联手,猜度上意,并且还得到了皇上的明示。
否则这些郡王们不可能一窝蜂地站出来。
阿灵阿嘴撇不下去了,鄂伦岱掏耳朵的手也握拳背到了身后,眉心拧成了疙瘩。
法海同样微微蹙眉,封后和立后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身为佟家族人,他不反对封耿舒宁为后,却不愿意耿家越过佟家,成为下一个赫舍里氏。
他不动声色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兵部尚书张廷玉和礼部尚书陈廷敬,两个老狐狸都垂着眸子袖着手,睡着了一样,明显是打算中立,不掺和这件事。
兵部不发声,却有很多武将附议。
陈廷敬向来是听皇上的,他不出声,就相当于支持了。
法海扭头看了眼鄂伦岱,想了想,也跟着垂下了眸子,没急着出声。
佟佳氏的前程,还用不着他这个理藩院尚书来管。
鄂伦岱身为领侍卫内大臣,才是佟佳氏的领头羊。
不出他所料,一众附议的声音,被鄂伦岱洪亮的嗓音所打断。
“臣反对!!”
“耿氏原为包衣旗鼓人,身份卑贱,即便抬旗,只能归属上三旗汉军旗,祖上亦无战功,封后都属勉强,更无资格立为嫡后!”
只挂着个国公身份来上朝的阿灵阿紧跟在鄂伦岱后头,声儿比鄂伦岱还大。
“大清过往皇后皆为满蒙贵女,即便不论战功,血脉也尊贵!”
“岁宁女官往上倒三代还是汉人,入旗不过两代,满汉不通婚,可为妾,不可为妻,否则有违祖宗规矩,还请皇上三思啊!”
两人一开口,赫舍里氏、伊尔根觉罗氏、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在朝的官员都跟着附议起来。
乌雅氏和马佳氏还有乌拉那拉氏,在朝中已经无人,但与三家交好的大臣和姻亲也同样站出来反对。
改任吏部尚书的瓜尔佳观音保没发话。
左都御史纳兰揆叙也没吭声。
瓜尔佳氏和索绰罗氏,以纳兰氏为首的舒穆禄氏都没开口,也勉强算得上是中立。
如此算下来,朝堂上支持和反对的人,大概是对半分,在允禟的一声冷嗤中,开始了热热闹闹的争吵。
胤禛心知立后不可能一蹴而就,一直没吭声,只淡淡看着底下跟菜市一般,吵得热火朝天,看不出喜怒。
甚至在阿灵阿和允禟的带领下,都已经开始撸起袖子,问候起各家早就入了土的祖宗,比大集上讲价的还要接地气。
苏培盛提前得了主子吩咐,仔细看着滴漏。
估摸着过去半个时辰后,他立刻站出来,扬声道——
“万岁爷口谕,立后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各位爱卿皆可进折子上书己论,此事过后再议!”
“退朝!”
*
下朝后,允禟等人求见皇上,阿灵阿和鄂伦岱怕他们私下里进什么谗言,也嚷嚷着要进御书房觐见。
胤禛谁都没见,只叫苏培盛传话,让他们先回去冷静。
林福早早在御书房候着,“属下已经记下了反对的官员,大多是钮祜禄氏、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附庸。”
“吏部侍郎高寅是河南总督李光地的门生,翰林院舒穆禄巴彦,原本归附辅国公华玘,实则其父当年为石华善所救,应当是瓜尔佳氏的人。”
胤禛扳指在案几上轻磕,丹凤眸微阖着思忖。
李光地在河南推行新政,今年的吏部评称为上佳,可河南税收并未有明显变化,这评称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所以瓜尔佳氏看似中立,实则是反对他立后,观音保的嫡女两年后满十三,正好可以参加选秀。
他们家想做后族的心也没死。
胤禛轻呵了声,“把名单和粘杆处所掌握的证据都交给纳兰揆叙,令都察院和刑部严查,查出来的证据,递到御前一份,送到这些人家里一份,让他们自个儿选。”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非黑即白的性子,知道有些罪名没办法太过计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将紧要的事儿办了。
可若他们不识趣,非要跟他对着干,以胤禛如今对朝堂的把控,也是时候该拿出铁血手段,叫这些脑子不清醒的明白何为皇权。
林福迟疑了下,问道:“耿家三房和岁宁女官的继母纳喇氏母家,先前曾与钮祜禄氏有所来往,纳喇氏今日也反对立后,这证据可要交给纳兰大人?”
耿家三房是耿雪那一脉,自耿雪他们家被流放,三房没落,对耿佳德金尤为不满,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胤禛面无表情:“不必,避开人交给耿佳德金就是了。”
这在外头事关耿舒宁的脸面,如果耿佳德金连后宅和族人都管不住,也别指望沾小狐狸的光,就跟乌雅公府一样,做个闲散国公便是。
林福走到殿门口,就见耿舒宁一阵风似的,疾步从外头进来。
他赶忙侧立一旁,怕这位主子再不小心往上撞。
“请岁宁主子安……”
“林主事不必多礼,你们聊完了?”耿舒宁携一股冷风入了殿,在地龙的暖意下微微打了个哆嗦。
林福应了声是,躬身道:“奴才先行告退。”
耿舒宁没急着问,先将大氅和暖手炉递给巧荷和晴芳。
等她们退出去后,就着早上的甜蜜劲儿,直直坐在胤禛怀里,将手往他胳膊下头塞。
说话也带着娇气:“今儿个太阳大,化雪后好冷,带着棉捂子都暖不热。”
胤禛拉着她的手搓了搓,“这不是暖的?”
耿舒宁哼哼,“不是手,您往上摸……”
胤禛顿了下,从善如流抬手往上去。
耿舒宁低头看了眼身前不老实的大手:“……我说您往手腕子上摸,不是叫您往耍流氓上摸!”
胤禛低低笑着抓住她往自己脖子里贴的手腕,替她轻轻摩挲着暖和。
“你一大早出去做甚?”
耿舒宁道:“新来的秀女里,有几个瞧着不错的,但人太多,颖慧自个儿带不过来,我请陈嬷嬷挑了些精通宫内规则的嬷嬷和姑姑过去,帮着调.教。”
想起昨晚说的事儿,她问:“怎么样,今儿个早朝有打起来的吗?”
胤禛看向耿舒宁的小脸儿,她脸上一点担忧都没有,反倒像是听人嚼舌根子时的兴奋,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哭笑不得,“你这是怕你阿玛被打,还是怕老九被打?”
耿舒宁杏眸一亮:“真打起来啦?谁挨打了?我阿玛吗?”
“哎呀他不是武将出身,这身手也不行啊,肯定是风流久了把身子都搞虚了,啧啧~”
她别说担心了,直恨不能端盘瓜子儿,跑金銮殿里看个现场。
胤禛却不是合格的说书人,只简单道:“没打起来,吵得厉害,也在朕的预料之内,此事你不必担忧,前朝的麻烦,朕能——”
话没说完,他的薄唇就捂上了一只小手。
耿舒宁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本来不能去现场支援那些为我战斗的战友们一番,就够叫我遗憾的了,爷万不能剥夺了人家一起打仗的权利嘛~~”
大概是耿舒宁先前太忙,很久没造作了,胤禛有点受不住她这一波三折的小动静。
他无奈拍她一下,“你好好说话,说说你又打算作甚?”
耿舒宁捂着腚不乐意地鼓了鼓脸儿,“爷不爱我了,以前我这么说您可——哎哎哎!我好好说话!”
她本来还想造作下,岂料嗓音刚夹起来,自己鸡皮疙瘩都还没起来呢,人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看胤禛脚步直直往寝殿去,她不得不老实下来,乖巧坐在罗汉榻上,跟胤禛提前禀报自己的计划。
“我打算派人代表我去南书房和六部衙门拉拉票,告诉他们立我为后的好处和不立我为后的弊端,友好说服他们。”
政治耿舒宁确实玩儿不明白,但在宫里久了,她已经搞清楚如今的朝堂分布。
如今还没有军机处,胤禛借先前洪灾时的紧急事件设置了南书房,内阁议事和议政王大臣会议都在南书房,算大清的权力中枢。
南书房内大臣的人选只有皇上知道,明面上还是以内阁为主。
内阁下分六部,是实际办事部门,其下是其他文武各衙门,除都察院、翰林院、内务府外,大多归六部管辖。
所以她只需要说服内阁大臣和六部支持,其他人反对与否都无关紧要,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
胤禛没懂,“你准备怎么拉票?”
即便他站在耿舒宁这边,也知道立后对耿氏是好事儿,旁人反对,是因为损害他们的利益。
这个票不好拉。
耿舒宁笑得格外笃定,“那当然是摆事实,讲道理啦,我可是以理服人的人呢。”
立她为后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谁说不立她为后,就不会损害他人利益了?
她这些年干了那么多事儿,这几个月累得狗一样,也不是白忙活。
两害相较取其轻,能坐到权力中枢的位子上,旁的不说,脑子肯定是长了的。
胤禛定定看着耿舒宁,见她无辜眨着眼,却不肯多说,笑了出来。
“你所为可会逼得老御史死谏?”
耿舒宁摇头:“不会!”
“可会让老爷子跳脚?”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