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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门口就传来跺脚的声音,陈嬷嬷呼着白气从外头进来了。
“昨夜里下雪冷,姑娘没冻着吧?回头我再去内务府那头要点红罗炭过来。”
宫里用的炭分三等。
上等是造办处烧出的木炭,称之为银丝炭,只给嫔位以上的主子们用,烧出的细灰还能给主子做月事带。
中等就是陈嬷嬷说的红罗炭,是矿上出的少烟炭,炭灰给宫人用。
最低等是煤矿黑炭,烧起来烟大得人脸都看不见,烧完了是一个个小孔的块状杂质……
嗯?耿舒宁蓦地坐起身。
那些小孔和蜂窝煤是不是能胡扯到一起去?
陈嬷嬷见耿舒宁呆呆摇头,脸上稍稍迟疑片刻,凑上前低低道。
“法子给苏常在送过去了,她不知道是谁送的,苏总管那边却瞒不过去……”
前几日太后往御前送了八个女官,还特地避开了耿舒宁。
御前没什么动静,皇上北巡一趟,年底回来忙着呢。
但慈宁宫里,这阵子关于耿舒宁被御前撵回来后,差点没哭死的事儿,隐隐已经传开了。
慈宁宫里几个女官,除了耿雪外,没少阴阳怪气。
若不是周嬷嬷敲打过膳房,姑娘每日还往前殿去,眼下能不能吃上口热乎的都是问题。
“听苏总管说,万岁爷这些日子就没见着个笑脸。”陈嬷嬷不理解。
“索常在也是姑娘推了她一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嬷嬷眼皮子眨得很厉害,这是告诉耿舒宁隔墙有耳呢。
显然,陈嬷嬷疑惑是真的,但问题不是她带来的。
耿舒宁打起精神,也冲陈嬷嬷无辜眨眼。
“我没其他人聪明嘛,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解决问题,瓜尔佳常在被苏常在追着咬,老实多了吧?”
“苏常在没了个孩子,就再给她个孩子,她也不会继续闹。”
“钮常在要保胎,从大佛堂去延禧宫,肚子也平安鼓起来了不是?”
“我这是为万岁爷分忧呀。”耿舒宁说着,鼓起小脸儿来。
“至于索常在,我只送了她几张能解乏的茶水方子,想叫她帮我在御前说说好话而已。”
“我又不是活腻歪了,怎敢对万岁爷下手,推她侍寝呀?我又不是真打算去御前做尚寝嬷嬷。”
小嘴儿叭叭一顿解释,耿舒宁唇角的笑却略有点坏,肚儿里全是得意。
偶尔客串一把尚寝嬷嬷也不是不可以嘛。
这狗东西想让太后将她送去御前,甚至他一句话……不,不说话只把她啃一遍,她就再无出宫机会了?
美得他!
要她的人,要她的脑子,她要坐以待毙,早晚会被宫廷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确实没做什么,不过是那天的汤块里,加了点容易叫人情动的鹿茸和丁香。
这东西膳房有,一个大补,一个提味儿。
宁楚格那里,除了茶方子,耿舒宁还送了她一张能勾人的方子,以杏仁和远志熬出的雪水泡熟红茶,可以让人体内燥热。
这是上辈子她一个做调香师的小奶狗男朋友,为了勾她用的招数。
为了保证是安全的,小奶狗跟她解释得很清楚,甚至在她面前制作,后头……咳咳,学以致用,她也用在其他男朋友身上过。
这些东西煮安神茶偶尔会用到,对身体没有任何妨碍,甚至有好处。
一般情况下,她和宁楚格用的量,最多能叫皇上上火,吹吹风喝碗绿豆汤就代谢下去了。
可她那天自己上阵勾搭狗东西,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火没那么好消。
之所以找宁楚格,是因为索绰罗氏在皇上还没登基时,就是他镶白旗下的奴才。
眼下太上皇的镶黄旗不好动,只正白旗变正黄旗。
镶白旗的奴才想继续追随旧主,索绰罗氏必定也想往宫里送人。
宁楚格一直有这个心思,只是她为人板正,又没有出色的容貌和身段,没能得到皇上青睐。
眼下耿舒宁送她机缘,宁楚格不想跟佟思雅一样招了万岁爷的厌烦,就绝不敢说出这事儿。
就是再厉害的太医,最多能查出皇上自个儿肾亏,身子骨绝不会有任何异样。
没证据耿舒宁会承认?开玩笑。
陈嬷嬷通过耿舒宁脸上的坏笑,就知道姑娘口不对心,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声儿压得更低,用气音问:“姑娘不想伺候万岁爷?您可没几个月就到出宫的时候了。”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拉着陈嬷嬷在炕沿坐下,跟她耳语。
“嬷嬷想想看,我就这么伺候了万岁爷,与钮常在和索常在他们有何不同?”
最多封个常在,怀了身子都不得晋位,孩子都不能自己养。
如果受宠一点,宫里女人更得吃了她,还要靠脑子来换。
她图自己日子过得太消停么?
耿舒宁冲陈嬷嬷轻轻眨眼,“眼下没了我,其他谁都行不是吗?我们还有得等。”
等哪一天,那狗东西少了她不行的时候,再说吃肉也不迟。
陈嬷嬷想了想,确实有道理,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男人一旦求而不得,指不定就昏了头,叫姑娘能爬到更高的地方去。
她只是担忧,“万岁爷不是有耐心的性子,苏总管私下里叫人传话说,叫人偷偷收拾青玉阁呢,您这摆了万岁爷一道……”
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若万岁爷真动怒了,可能侍了寝连名分都没有。
耿舒宁微微挑眉,拽过笸箩来,请陈嬷嬷跟她一起纺线。
“既然要走高跷,我自有摔不下来的手段,嬷嬷就等着将来做老封君吧。”
“是万岁爷先撩者……咳咳先出招,我还不能接招了?”
“主子爷去一趟蒙古,我这心跟着飘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日没夜地为主子爷费心,怎么叫百姓穿暖吃饱,可不是等着叫人欺负的。”
“万岁爷也不行!”
陈嬷嬷:“……”昨儿个从晚膳后睡到应卯,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的,不是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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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睡几个时辰这种小事儿,陈嬷嬷不会禀报,胤禛也没心思知道。
常院判查过养心殿,没有任何问题。
御膳茶房甚至宁楚格曾经煮过的值房里干干净净。
储秀宫里她如今住的地方,苏培盛也叫人偷偷翻看了,没发现任何不妥,只有给主子爷准备的绣活和养身子的东西。
胤禛也叫常院判和陈副院判给他诊过脉。
不知是过去时间太久还是真没人动手脚,他除了有些操劳过度,身子没有任何异样。
越是如此,胤禛就越肯定,那混账肯定做了什么。
蛇床子和依兰香若是不过量,对身体也没有任何妨碍,这叫他每每想起来,都要暗自磨会子牙。
他总觉得……自己被漂了,还被付了不少漂资,还……不是这混账自个儿漂的!
她上辈子难不成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哪个后宅里的女子能有这么多床榻里的手段!
苏培盛眼看着主子爷脸色一日黑过一日,养心殿里的差事叫底下宫人叫苦不迭,看到慈宁宫来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不迭将人送进了殿内。
叫苏培盛叹为观止,却又不算意外的是,主子爷又一次叫那小祖宗几句话就给安抚了下来。
虽然胤禛是坐在罗汉榻上冷笑。
“叫百姓吃饱穿暖?她好大的口气,她当民间人人都吃得起粗粮吗?”
灾后出去微服私巡的时候,胤禛看到许多百姓们,甚至连吃糠都要抢。
也是那次,那叫他歇了临幸后宫的心思,直接下了以最快速度收拢皇权的决心。
他也想叫大清子民都能吃饱穿暖,却很清楚,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
户部催缴欠银,到现在也不过收回了十之二三。
允禟那混账就紧着两场大典的预算来讨债,多一文钱都不肯去要。
那讨回来的银子就毫无用处,国库依然空虚,江南那边送上来的税银,远远不够明年一年用。
脑子里一直不停转着朝政,让胤禛面色平静许多。
“可看到她在做什么了?”
容貌格外不起眼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声儿尖细,“回主子,姑娘请膳房周成去内务府,要了许多鸡毛、鸭毛、羊毛和猪毛到屋里。”
胤禛:“……”
苏培盛抓心挠肝地,不自禁上前一步,“这羊毛还能做毡毯,可也得费不少工夫,鸡毛、鸭毛和猪毛也不保暖啊。”
小太监始终没抬头,声音也稳:“陈嬷嬷直说,姑娘是替太后娘娘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做年礼呢。”
“膳房后头又起了一座炉子,不叫外人靠近,只有周成、周喜和姑娘在这边,远远看着,应该是在熏毛。”
“陈嬷嬷这几日都在清点布料,说也是姑娘吩咐的。”
胤禛听懂了,要不是跟皇阿玛用得特别舒坦的垫子一般,就是衣裳之类的。
可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能用的东西,百姓们用得起吗?
他也顾不上自个儿先前的恼了,问苏培盛,“地方收拾好了吗?”
苏培盛赶忙点头,“再有两日,在里头再做一扇密实些的窗户,就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