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板刚刚抽条,高高瘦瘦像根嫩嫩的小青葱。而林栋光身高将近一米九,是一个满身横肉的成年大汉。
很明显,林嘉不是他的对手。
林栋光是混社会的,他打架经验丰富又正在气头上,拽住林嘉就是一阵发泄式地猛捶。
被揍得毫无还手余地,林嘉软倒在地。
林栋光得意极了,继续用脚踹他。
有颗牙碎了,林嘉只出气不进气,哇地吐出一口血。
“别打了,别打了。”爷爷呜咽着劝阻。
林栋光狞笑:“给我钱!我就停手!”
“不能给……”林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爷爷揪心地攥紧自己怀里的枕头,苍老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看着爷爷的动作,林栋光灵光乍现。他走上前,用蛮力抢爷爷的枕头。爷爷拼了命阻拦,哀哀叫唤着。
“吵死了。”林栋光一巴掌拍向爷爷的脑壳,再一巴掌呼向爷爷的脸。
老人被打懵了,枕头被他夺走。
林栋光把枕头里的棉絮都给拆出来。
就像他想的一样,里头藏了钱。
“真有啊,哈哈哈。”林栋光双眼放光,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开始数钞票。
爷爷无助地扯着他的裤脚,让他把钱还回来。
一共两千元。林栋光兴奋地握着那沓钞票,美滋滋地给狐朋狗友发短信,约酒约饭。
满腔的愤怒支撑着林嘉,他扶着墙根重新站起来,一字一句对他说道。
“这钱,是给爷爷看病的。”
林栋光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头也不回。
“有啥必要看病,根本治不好了。要不是这些年吊着这老不死的命,也不会就剩这么点钱。”
家里静悄悄的。
爷爷脸上泪痕未干,眸中是绝望的灰色。
林栋光在玄关穿鞋,哼着小曲,春风得意。
朱红色的玄关柜,好似渗血的肉。爷爷看病的钱摆在柜子上,也是红艳艳的。林嘉盯着那儿看,眼睛一眨不眨。
红红的钞票被林栋光揣进口袋,他起身,握住门把手。
林嘉从呆滞中苏醒,脑中的弦骤然崩断。
“砰。”外头,有什么东西敲击窗台。
不重要了。
从厨房摸了把菜刀,林嘉悄无声息地走向玄关。
“啊——!”被刺伤的林栋光挣扎地弹起。
他转身看向林嘉。
少年的眼眸乌沉沉,嘴唇沾了血,艳丽得刺目。他的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栋光在屋里毫无章法地逃窜,宛如一条刚刚被捕捞上岸的鱼,簌簌地摆动着腥臭的尾。
提着刀的林嘉步步追击,抓到他就捅。
为了延缓林嘉追来的脚步,家里的物件丁零当啷地被林栋光推倒。
很快,他退无可退。
林栋光跌坐在地,哀嚎着,连连求饶。
处于彻底压制地位的林嘉跨坐在他身上。
“去死吧。”
他高高举起刀,用刀尖对准林栋光的脖子。
只差一个了结。
仿佛站在悬崖的最边缘,林嘉感受到了风,感受到了死亡,只差纵身一跃。他没有什么眷恋的东西了,就要坠下去。
他心一横,手起……
这时,一道来自窗外的光线晃了他的眼睛。
顺着光来的方向看去,林嘉与窗外的小女孩四目相对。
女孩扎着小辫子,肉嘟嘟的脸蛋,眼神清澈天真。
光,来自她手中塑料瓶的反光。
林嘉认得她,她是隔壁姜家的小女儿,姜小婵。
她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刀。
刀在往下滴血。
姜小婵并没有躲避这一幕的意思。
她的视线定在他的脸上,失了魂一般。
在这个瞬间,林嘉意识到,要是自己杀了林栋光,姜小婵将会成为目击者。
自此,他变成杀人犯,而这个小女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凶案现场。
——这值得吗?
用衬衣的下摆擦掉刀上的血,他先她一步收回目光。
刀被他平稳地放下,林嘉调整了几回呼吸,恢复理智。
他居高临下地开口,语气冰冷,仿佛是上帝在审判蝼蚁。
“让你死在家里,尸体不好处理。你的命贱,不值得我搭上前途。”
语罢,林嘉松开了林栋光。
从地板站起,林嘉走向一脸错愕的爷爷,将老人扶回床上。
可惜,争端已然挑起,不由得他来叫停。
“野种!”
气到发疯的林栋光捂住伤口,拎起他放下的刀,直直地朝着林嘉的后背砍去。
“妈的,老子废了你!”
林嘉躲闪不及。
不过,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只见一个飞来的塑料瓶砸中了林栋光的眼角。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刀仍在手里握着,朝林嘉的方位漫无目的地乱砍。
这时,小小的灵巧的身影越过窗台,直接跳进屋子。
“咚!”
她像个滚过来的保龄球,猛撞了林栋光一下。
他失去重心,被撞倒在地。
窗外片刻的观察,让姜小婵做出精准的判断,她站在了林嘉这边。
小女孩如此勇敢无畏,却依旧让刀沾了血。
那把刀的力量调转了方向,竟惊悚地,削过了她的胳膊。
姜小婵愣了两秒。
随即,她爆发出一声能够穿透天花板的高声尖叫。
林嘉的头脑最快恢复清醒。
“姜小婵,你受伤了!”他说。
她点点头,语气很崩溃:“完蛋,我又让姜小婵受伤了!”
第04章 你赔我
救护车一下子从林嘉家拉了四个人走。
姜喜,现在应该叫姜小婵,她的伤势不是最重的,但她绝对是四个人里情绪最激动的。
——新鲜穿越过来,她啥也没弄明白,先替林嘉负了个伤。
披着小女孩壳子的成年人姜喜,此时正靠在少年的肩头,肆无忌惮地嗷嗷大哭。
“我难受!”她扯着嗓子喊。
“很快到医院了。”林嘉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小孩出了一额头的汗,他刚替她擦完,又有许多小汗珠冒了出来。
他问:“除了手,还有哪里难受吗?”
“有,难受……”她抽抽噎噎,大声地说:“哪里都难受。”
姜喜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难过仿佛开闸的水库,从她的五脏六腑奔涌而出。
难受,喉咙疼,夏天为什么这么热。
难受,妈妈死了,妹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