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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哧,哧。”
姜小婵喘着粗气,从荒唐的梦境中惊醒。
眼下青黑,她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阁楼没拉窗帘,毒辣的太阳将木地板烤干,好似睡在柴火堆里,她的额头热到发烫。
卷曲的额发被汗水浸透,姜小婵看向床的另一端,姐姐不在。
书桌被姜大喜的化妆品占用,空气中的香水味还未散去。
仿佛噩梦重现,有个念头不可避免地在心中浮现,是她的直觉:姐姐出门跟林嘉约会了。
于是,就像梦里一样,姜小婵站起来走出了家门。
小腹有种古怪的坠感,喉咙干渴,每次下咽都伴随着疼痛。
刺目的阳光让眼前的世界过曝后,呈现一种发昏的黑。
好热。
姜小婵顶着太阳行走,走到隔壁。
家里没人,窗明几净,跟她梦里的场景不一样。
扶着墙壁,姜小婵擦了一把汗:她还知道一个地方。
……
天台的屋檐下,林嘉和姜大喜坐着聊天。
大喜换了新手机,她说现在的手机仅用于工作,没有存林嘉的号码。他发短信过来约她今天叙叙旧,大喜竟生分地问他“你是谁”。
不过见上面了,两人还跟从前一样,有聊不完的话题。
林嘉能看出大喜去城市读书的这三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一直在夸城市的生活繁华,外头的世界有多大,贬低从前作为小镇女孩的自己没见过世面。
作为非常了解姜大喜的人,林嘉嗅到了异常。
他问她,她是不是生活得不太开心。
姜大喜的第一反应是反驳。
他没有追着她敞开心扉,先跟她聊起了自己最近的烦恼。
林嘉想要做生意,在犹豫是跟朋友一起投资服装店,还是把积蓄用来重开邻家饭馆。开饭馆的经济风险很大,他至今无法复刻爷爷炒菜的味道,如果是冲着这个招牌来,街坊邻居可能不会为新饭馆买单。
听完他的话,姜大喜给他的建议是:先跟朋友一起投资服装店,攒下资本和人脉之后再坚持梦想,开他想开的饭馆。
林嘉若有所思。
跟他要了根烟,大喜也慢慢开始讲起她这边的事。
不论是上学还是打工,都各有各的不开心,她承认自己状态不佳。刚去城市的那阵子大喜挺不适应的,家里不仅给不了她经济的支撑,甚至对她造成了负担。半工半读是很累人的,她这样学艺术的学生,没有人脉,上的学校普通,拥有的出路十分有限。
回到老家,她想在妈妈和妹妹面前维持光鲜。外面的世界已让她尝够了落寞的滋味,至少在亲人眼前,她不想被同情,被瞧不起,不想被发现狼狈。
其余的心事,大喜没再展开细说。
抽不惯他的烟,她掐了。
他们换了轻松的话题,聊聊别的朋友,聊聊小镇的变化。
林嘉给自己点了根烟,配合她,让谈天的气氛松弛下来。
两人都没察觉,天台的台阶下,藏着一个偷看他们的身影。
……
走到天台下方的拐角,姜小婵昂着脑袋往上看。
姐姐和林嘉果然在这儿,在这个专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被太阳狠狠暴晒过,她本就昏沉的脑袋像进了水,他们那边的声音忽近忽远。
聊得真开心啊,大喜和她的嘉嘉。
她仰视着他们,像在观赏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融入的成人世界。
姐姐对林嘉说了很多话,完全没有坚守所谓的“隐私”,她愿意跟林嘉吐露心事。林嘉也是,他和姐姐的身份平等,愿意跟她谈起深层次的问题。
长期以来,姜小婵傻乎乎地想要靠近他们俩,掏心掏肺地关心、问询,她却从来不会获得这样的待遇。
姐姐和自己不亲近,姐姐有了恋爱的对象,把她排除在外。
林嘉不会把她当朋友,也永远不会喜欢她这种小女孩。
酸溜溜的心情从胃里返上来,姜小婵难受得浑身发抖。攥紧拳头,情绪在过冷和过热之间反覆横跳,彻底地失衡。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胸中翻滚的有嫉妒,扭曲的嫉妒,以及无端且剧烈的愤怒。这种感受前所未有,极度陌生,极度痛苦,又痛得如此深刻鲜活。
她应该移开眼睛,移开脚步。可是,她没有。
林嘉看着姐姐,与她说着话。他眼中柔情似水,笑得轻浮又灿烂。
姜小婵好恨他哦,恨得头昏脑涨。
在升腾的恨意中,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对他的在意。
她也多想占有这份甜蜜。
——看看我。
——我也想被看到啊。
梦中的小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姜小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背影。
那道无声的咒语却真的奏效,林嘉在她的祈祷中回过头。
清冷的眼眸,颀长的脖颈,他漫不经心地与她对视,指间夹着姐姐抽过的烟。
——他们接吻了吗?
汗水顺着脸颊乱淌,蛰了姜小婵的双眼,疼得发胀。
承受不了这种打击,脚下一软,她的身体沉重地往地面坠去。
倒地前夕。
飞来的一股力道扶住她。
姜小婵栽倒在林嘉的怀里。
他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像碰到刚烧开的水壶。
此情此景,林嘉和姜大喜都很熟悉,姜小婵又中暑了。
林嘉一把抱起小孩,往诊所走。
她很不安分,哪怕是病中。
“林嘉……”
双颊通红的姜小婵揪住了他领口的布料,闭着眼,默默地将他用力往下拉。
“我喜欢你。”
她在混沌中说出这四个字,清清楚楚。
完整地接收到小婵的表白,林嘉愣住了。
她张开嘴,好似坏掉的收音机,小小声地没完没了地重复:“喜欢……林嘉……我喜欢你……”
姜大喜离得远,问他:“我妹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林嘉答。
他的反应冷静平淡,仿佛意料之中,仿佛丝毫没有当回事。
“她中暑了,在说胡话。”
姜小婵的意识徘徊于掉线的边缘,不幸地,她没有错过他说的话。
这一刻,憋着的委屈全涌了上来,她在他的怀里扁着嘴,哭了出来。
——坏蛋!
不是中暑啊,她知道,这次的感觉和以往的中暑都不一样呢。
双腿隐秘之处涌出热液,它从暧昧的梦境淌过,被他身上的甜津津的好闻的气味催熟,悄然沾上她的裙子和他挽起的袖口。
气到发狂的姜小婵彻底昏了过去。
这小孩不知道的是,在昨晚的睡梦中,她的初潮来了。
16岁才来月经,比一般女孩都晚。
它一出场便轰轰烈烈,让她高烧不止,大病一场。
第43章 登徒子
意识到自己真实地喜欢着一个人,与身体的生长,恰好发生于同一时期。
对林嘉的向往,等同于对长大的向往。
姜小婵的世界很小,她看见了隔壁家有一块肥沃湿润的土地,也跟随着姐姐一起挪动过去。
聪明地知道他所给予的养分是自己生存所需的,她被他贴身喂养着,逐步成长。陌生的情潮破芽而出的那一刻,姜小婵只认识林嘉,她无措,混乱,本能地缠着他,像缠着大海上唯一的浮木。
比姜小婵年长5岁,林嘉当然比她本人更早看破姜小婵的喜欢有多么不切实际。
16岁的爱,美丽浮夸,像泡泡机吹出的彩色泡泡。你不必伸手戳破,由着它在空气里自己飘一会儿,它就碎掉了。
姜大喜和林嘉说了,她妹误会他俩在谈恋爱,前一天晚上揪着她刨根问底。林嘉问大喜,后来她跟姜小婵解释过了吗,大喜说没有。
没解释的原因是妹妹的猜想幼稚无聊,不必理会,还是她心里残余着念想,只有姜大喜自己清楚。
夜晚,孟雪梅得去旅馆上班,姜大喜被一通电话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