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喜抽上烟,顺手递给他一根。
犹豫了片刻,林嘉选择把烟接过来,并不是想抽,只是出于某种想维系良好关系的微妙心态。
火柴在指间被擦亮,红色的火点燃了烟,有一瞬,火光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眸。
姜大喜猝不及防地又想起一些往事。
跟齐澍的初次,他叼着烟,处于上位。
她年纪小,没有过那样的经验,无法投入,身体酸疼。
想转移注意力,她瞥见烟头燃着的那抹红光,走神地想到了林嘉的脸。
伸手,姜大喜夺走了齐澍嘴里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那便是她的第一次抽烟。
后来,姜大喜真正地接纳了齐澍。烟抽得越来越猛,齐澍成了她的男朋友,想起林嘉的时候越来越少。
她悄无声息地埋葬了那段漫长的暗恋。
可当初的爱而不得,时至今日,仍是她的意难平呢。
“林嘉……”换上了更严肃的称呼,姜大喜直奔主题:“你们不合适,趁早分开比较好。”
这场对话,像极了两年前的那次。
当时,姜大喜就劝他跟她妹划清界限。
“我妹妹不懂事。怎么,林嘉你也不懂事吗?”
他的看法却与那时不同。姜小婵不再是两年前不懂事的孩子,他也不该轻看她的喜欢,替她做出他们未来该怎么样的决断。如姜小婵一般果决,林嘉选择了保护他们的爱情。
“大喜,我知道你想保护妹妹的心,我很理解。我想对你说,我跟姜小婵是认真的,我喜欢她。”
坦荡地说着爱语,他眼中有无限柔情。
姜大喜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看见林嘉露出这般的痴情模样,因为那个从小跟她处于竞争关系的妹妹。
“你怎么能喜欢姜小婵呢?”姜大喜恶声恶气地问。
林嘉愣神,烟灰落在脚上都没躲。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姜小婵呢?”他笑得苦涩。
“因为,你不该趁一个小女孩心智不成熟时诱惑她,再在她18岁时睡了她。为什么你们男人都这样?统一植入基因的劣根性是吗?”
铁了心要拆散他们,姜大喜把话说死,说绝。
“因为,我现在过得不开心,我们家的关系像盘散沙,都是你造成的。怪你小时候让我的手受伤,没有继续学画画;怪那次事故,我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和姜小婵都喜欢上年纪大的男人,在外面寻找父爱,悲剧的根源是你。你这种男的,就擅长制造出苦难,再趁虚而入,来小女孩的旁边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怎么样?我给的原因够了吗?”
起身,姜大喜将烟丢进他倒的那杯水里,坏事做到底。
她厉声警告他:“林嘉,离我妹妹远一点。”
他跟着她一起站起来,一路跟到门口。
姜大喜要回自己家,他也追在她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尾巴。
走到马路中央,离她家还有一步之遥,林嘉居然还在跟着。
停下脚步,姜大喜抱着手臂问:“你什么意思?”
“大喜,你怪我,我接受,你别指责姜小婵。”他好声好气,语气卑微。
“你的意思是,我管我妹妹,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姜大喜犯起了恶心:“你太把自己当家长了吧。林嘉,你不觉得别扭吗?你的定位是她的什么?爸爸?妈妈?哥哥?那你怎么还能恬不知耻地跟她恋爱,然后睡她啊?太道貌岸然了吧。”
姜大喜明显在气头上,可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林嘉当然觉得别扭,如何在两种身份中自恰,是他尚未攻破的命题:他不是合格的能够给予她无私帮助的长辈;更不是合格的恋人,在他们的恋爱中,他有许多地方做得不足,譬如今晚,他没有很好地处理姜小婵的不安。23岁的林嘉,关于自己,尚且有许多没有解决的顽疾,又何谈他能够格去做姜小婵的“家长”。
“你跟姜小婵的沟通,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吵架,吵架中的沟通是变形的……”
没有把林嘉的话听完,姜大喜有自己顽固的立场。
“你没资格管。我妹一个星期后要上大学,我希望在此之前,你们不要见面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家,把大门锁上。
家里的灯只点了一盏。
姜小婵伏在桌上,双眼闭紧,呼吸匀称,她的手边摆了一碗汤。
见姜大喜回来,妈妈也给她盛了一碗棕色的热汤。
“大喜,你也喝点安神汤。你妹刚才急火攻心,喝完汤消停了。明早,我们三个一起出门去找贾大师,关于这一切的错误纠缠,贾大师那儿总会给我们一个解法。”
没搭理妈妈的汤,没管睡在饭桌的妹妹,姜大喜径直上了楼。
第55章 并蒂花
姜大喜一夜没睡,姜小婵一夜深眠。
第二天。
姜小婵醒来时,大汗淋漓。热烫的脸像融化在枕巾上的一滩水,她费劲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宛如把水从墨水中剥离那样困难。
她睡在妈妈的床上,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妈妈和姐姐合力做着早饭,家里的氛围平静到近乎虚假。
缓了几分钟,姜小婵才勉强恢复了理智,跟上了现在的状况。
她趿拉着拖鞋,去到厨房。
妈妈通知姜小婵,等会儿吃完早饭,她们一家一起去找贾大师烧香,顺便给姐姐求几副安神汤,她带回城市。
不愿意破坏此刻的和谐,姜小婵应了声好。
她抿着嘴,注视着姐姐看。姜大喜故意别开视线。
正想找个合适的方式跟姐姐搭话,姜小婵突然瞥见窗外有个人影。
“我去楼上换个衣服,一会儿再下来吃饭。”随意找了个借口,姜小婵匆忙跑上阁楼。
林嘉守在姜家的门口,一整晚不敢离开。
屋里静悄悄,没有传出争吵声,可他的心始终悬着。
等到早上。一个纸团从阁楼丢下来,正中他的脑袋,林嘉抬头,看见趴在窗边的姜小婵。
展开纸条,他看见她问:“昨晚,我姐跟你聊得怎么样?”
林嘉摇摇头,手臂在胸前打了个叉,跟姜小婵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重新撕了张纸,姜小婵奋笔疾书。
“这事得我自己面对。等会儿我和我姐陪我妈去庙里烧香,我找机会跟她好好沟通。没事的,那是我姐,不是老虎,她不会吃了我,你不必看着我,担忧我的安危,回去睡觉吧。”
林嘉忧心忡忡,看完纸条也没有挪开脚步。他向来如此,喜欢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将姜小婵完全挡在身后。
可他昨天和姐姐的对话已经证明了,他管是管不来的,能解开这个结的只有姜小婵。
摆摆手,她让他快些走掉。
没有笔,林嘉不能给她写字。他的手圈出一个汉堡的形状,再指了指她,做出一个咬的动作。
姜小婵了解他的意思,他在说:我做汉堡,等你来吃。
接过空气汉堡,她郑重其事地啃了两下。
这番简单的你画我猜比划之后,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一点。他们露出灿烂的笑颜,笑得尽量夸张,确保对方能够看到。
夏日的阳光毒辣,却总有几处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霉菌滋长。
对于林嘉和姜小婵,所有事都赶到一块了:姜小婵开学;他们尚未整理好自己真实的心意;两人关系没有调整到彼此舒服的状态;姜大喜意外的撞破与介入。
复杂的心思裹在沉重的事物中,时间刻不容缓地推着他们往前,没有一个人的感受是舒适的。
在暑期的尾声,夏天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
茂城的人们躲在树下纳凉,悠悠地摇着蒲扇,散步、唠嗑,吃饭,生活一切如常。
也有成堆的过熟的水果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酝酿着死亡。
短短一天之内,果子极速变质,爬满蝇虫,彻底地腐烂。
……
比茂城的夏天更炎热的,是贾大师的庙。
——踏破门槛的香客、昼夜燃烧的香烛,永不停歇的烧金炉。
庙里温度奇高,人头攒动。
丢进烧金炉的是纸,贾大师收取的可是真金白银。
“你说,找他一次要花多少?”姜小婵瞪圆了双眼。
“8888元,”孟雪梅埋着头,数着带来的钱:“这是卜卦问事的价格,一事一卦。”
姜小婵难以置信:“疯了吧!这么贵!我们哪来的钱?况且,我们有什么事要问,值得花这种价格?你问我,问姜大喜,能行吗?非得问贾大师?”
孟雪梅严肃地教育她:“别胡说,对贾大师不尊敬。我每次找他算的东西都是准的,他这儿求的药也是,你昨天一喝就见效了。”
“你可别提那个安神汤了!”姜小婵大倒苦水:“昨晚我不知道是什么,喝了一口,没多久就晕了,现在头还难受。是不是里面掺了安眠药啊?所以,这个安神汤,你又被骗了多少钱?”
“怎么能说是骗钱呢?我心甘情愿买的,这种好东西,想要还不一定有。贾大师得看跟你有没有缘,没缘不会卖你的。”孟雪梅有自己根深蒂固相信的那一套。
小空间挤满了人,姜大喜出了一头的汗。妈妈和妹妹无休止的争辩落在耳边,让她愈发燥热。
“你们在这里烧香,我去上个厕所。”
不等她们回答,姜大喜先一步离开了。
运气好,被她抢到厕所的最后一个空出的坑位。她关门之后,再进来的人便要开始排队等待。
大妈们边排队边闲聊,她们能拿出来嚼嚼舌根的,也就是身边见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