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么挑衅的话,商言却面不改色,只有纯黑的眼睛里酝酿着一片不断涌动的阴翳。
“我找你,与我的事情无关。”
“噢,是吗?那商总找做我什么,我们之间应该也没有很熟吧?”
“给我离她远一点。”
约伦德的眼睛里盛放着危险的光芒,笑容的弧度却愈发明显,“谁?我怎么听不懂商总的话了?”
“约伦德,再装听不懂,不是懦夫,就是傻子了。”
约伦德轻哼一声,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啊,所以呢?你想让我离秋晗一点是吧?为什么,因为你也喜欢她?”
商言的瞳孔骤然微缩。
只有他能听到,此刻自己的心跳发着剧烈的声音,响彻天际。
“这与你无关。”
“商总的逻辑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一边让我和秋晗离得远一些,一边又不说自己和秋晗之间的关系,你以为自己是她的谁,有什么权利来要求我?”
说到这里,约伦德的心里泛起一点淡淡的酸,以及所有物被他人觊觎的不爽。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把那些情绪先都甩出脑海里。“商总可真是上位者做多了,总是摆出那么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之前打官司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看来还是欠些教训,才能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由你随心掌控的玩具,有太多东西不在你能控制的范围里。”
“就比如,你喜欢的人,比起你,更喜欢我——这种事情,你就管不了。”
浓烈的敌意就像一柄剑,直直地刺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商言忽然是想通了,“你根本就不喜欢秋晗,你只是觉得让她喜欢上你,可以报复我?”
“对。但,就算你发现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残酷的话语静静地树林之间回荡着。
-
“小溪,我——”
“哥,在你说话之前,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溪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今天有和璐璐简单地聊过,她看上去已经不介意你当时没有及时表态,让她错觉了你的心意这件事。我想,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还没有犯下不能弥补的过错。”
“是的,”唐洛低下头,“我也没有想到,其实璐璐在这方面这么通晓情理,也这么豁达,倒是显得我之前那些犹豫太过混蛋了。”
“嗯,璐璐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不和哥哥在一起,是哥哥的损失,”赵溪抿唇,“其实,这些天我刻意避开你,也不单纯只是因为你做的这些事,而是因为……”
“我太意外了。”
赵溪斟酌着用词,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哥,你是一个很成熟的人,在我心里你基本上是一个不会犯错的人。可是这次你却犯了这种,在我的印象中,你绝对不可能犯下的错误,所以一时之间我有些幻灭。”
“还有就是,你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其实在你说出口的那一个瞬间,就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给璐璐发心动短信,让她觉得你喜欢她。你不是想要玩弄她的感情,也不是想要保票——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么做,是因为我。”
唐洛:“小溪……”
“因为我,”赵溪语气有些艰涩,“大概是我之前就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璐璐这个朋友,并且她对你有那方面的好感,如果你们能在一起,她来成为我们的家人,那该有多好——大概是诸如此类的话,动摇了你的内心,是吗?”
唐洛沉默不语。
但不回答,有时就是一种答案。
“果然是这样。所以我这些天避开你,也许并不只是因为你做错事,还有因为我,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哥你居然会为了我那些随口一说的话,而这么无视自己的心意,这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吗?”
许久的安静之后,唐洛叹出一口气,“可是在我心里,你是比我更重要的存在。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快乐,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但是,听了蜜雅的一些话之后,我开始在想,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多压力。”
赵溪默默垂眸。
对于唐洛将她放在自己之前,她有些怔然,却没有多少意外。
虽然现在并不能完全确定其他人的手足关系,但赵溪敢肯定,应该没有一对手足,能像她和唐洛一般亲密无间。
他们是兄妹,更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家人。
不是流着一套DNA血液的人就能称之为家人,很多家人因血缘关系、法律关系而维系,但这些关系并不是强制的、有形的束缚。
就像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前二者后来分别与之结婚的阿姨、叔叔,唐洛和赵溪都很清楚,他们凑在一起可以不发生任何矛盾,但也只能是如此了。
只有他们二人,是命运一直维系在一起的,真正的家人。
唐洛:“……小溪,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想要带你上这个节目的初衷。”
“我记得,”赵溪抿唇,“因为我和我的七年好友绝交了,是她背叛了我。我在现在读的学校里又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哥你是怕我这样下去会越来越自闭,为了开解我,所以才想要带着我上节目吧。”
唐洛有些释然,又有些自嘲地吐出一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
“所以,你才会对我的那些话那么在意。”赵溪也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胸腔内似乎干净了许多,压在心头上的重担似乎正在悄然地消失。
容秋晗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给了她勇气。
还有,在上节目之后,她结交到了那么多的好朋友。
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把真心话告诉哥哥。
“但是,哥,其实我已经成年了,还成年了很久。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对我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我其实也对你有很多、很多的关心。”
赵溪垂下眼,“从你做职业棋手以来,我知道你一直都对胜负看得很重,不只是因为你的胜负欲、体育精神,更是你需要好成绩来拿下奖金,然后用这笔钱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比起同龄人,你过得实在太苦。面对你牺牲一般的奉献,我只能去学习一些按摩的手法,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努力地用我的方式照顾你。”
“我们是家人,不应该只有一方在无限制地为另一方予取予求。你说的对,这样的爱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我一直,都对哥哥有很多负罪感。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更幸福一点。”
“哥,这些话晚了很多年才告诉你,我很抱歉,但我还是想说:我希望在哥哥的心中,自己的次序要在我之前。在爱我之前,要先爱你自己,要更爱你自己。”
风吹过树叶之间,染上青绿色的颜色,又在光滑的叶片肆意滑落,奏出轻巧的乐章。
唐洛听到自己隐约带着哭腔地回答了一声,“好。”
-
“你又能做什么呢?”
面对约伦德这句充满挑衅的话,商言听到了自己攥紧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从来是一个冷静的人,他自己如此认为,连身边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但罕见的,他感受到自己内心冒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要把他内心所有的克制都燃烧殆尽。
“你承认了?”
“对,我敢作敢当,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当然不像商总你了,”约伦德咧出一个充满嘲弄的笑容,“明明窃取了竞争对手的核心机密,还搞了垄断那一套,直接生生地把人逼上了绝路——在那么确凿的证据面前,你都能绝地翻盘,不就是靠着你这张信口雌黄的嘴么?”
“你一直都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约伦德,像你这种级别的律师,原来这么输不起么?”
“我输得起,我只是为你居然输给你这种人而觉得惭愧!”约伦德的每一个字里都包裹着极为浓烈的情绪,脖子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商言,像你这样恶心的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商言:“既然觉得我恶心,那就请把所有的恶意都向我发泄过来,扯上无关的人做什么?秋晗没有惹到你,你给我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不要用你的脏手再去玷污她!”
听到商言终于不再冷静的语调,约伦德讽刺地笑起来。
“看来我想的一点都没错,你对她的情绪确实非常不一般,她果然就是你的软肋啊。商总裁,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可能松手。怎么,看着你喜欢的人,慢慢地为别人倾倒,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每说出一个字,约伦德就感受到了内心极大的痛苦。
但他却忍住痛苦,更为疯狂地说:“好好记住这种滋味,你越不好受,我就越开心。”
商言:“败类。”
“商总裁,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不会在对方面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因为惹怒了对方,说不定伤害就会落在你在意的人身上哦。你确定要这样吗?”
“啊,其实如果你好好求求我,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约伦德眯着眼睛,脸上尽是戏耍着猎物的恶劣,“算了,看到这样的画面我会折寿的。”
“而且,我一点也不想要你好过。她要怪的话,就怪你好了。”
商言将手攥得更紧,每一根指关节都被用力地挤压着,指甲还深深地嵌入到掌心中。
隐隐渗血。
混蛋!——
利落的破空声响起。
约伦德没有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哥!”
在场的两人骤然一愣,商言紧急调转方向,拳头几乎是擦着约伦德的脸颊,最终挥了个空,都落在空气上。
容秋晗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扶住商言,“哥,你怎么样?”
商言万分惊讶,“秋晗,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样?”
难得见到容秋晗如此慌乱且强势的样子,商言有些愣神,很快心里涌现出无限多他不能否认的喜意与满足,“我没事。”
商言一顿,忽然不知该如何定性他和约伦德之间的事。
要告诉容秋晗吗?
虽然他心里万分迫切地希望容秋晗尽快从对约伦德的幻想中挣脱出来,最好和对方不再有任何关系,可是——
如果她真的对约伦德动心了,该这么办?
她会,很难受的吧。
想到容秋晗为约伦德哭泣的样子,商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千万根针扎过,细密的疼意流遍全身。
该死,果然刚刚那一拳就该往那个家伙的脸上招呼。
“那就好。”容秋晗轻轻呼出一口气。
而另外一边的约伦德,也是对容秋晗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接着便是陷入到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尤其是听到对方对商言喊的那一句哥之后,脑子甚至短暂地进入到了停摆状态,一时之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见两人万分亲昵地站在一起,容秋晗始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约伦德默默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心脏的跳动渐渐失序。
每一下,似乎都跳动了空落落的地方,让他非常不安。
“……秋晗。”
约伦德从喉咙里挤出了干涩无比的声音,就像被粗糙的沙粒打磨过,声线一点也不复往日的优雅性感。
“嗯,”容秋晗沉默片刻,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如常,“抱歉,我来这里是想叫你们回去,露营地有点事情需要你们搭把手。”
约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