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言知道,母亲的想法是让两个人有些独处的时间。
喉头泛起一阵刺痛。
商言匆匆离席。
回到房间后,他看了一会儿项目企划书,还是觉得思绪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于是走到窗户边,随意地向下看去。
下一秒,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死死地张大眼睛。
在花园的长椅上,容秋晗和莱蒙抵肩而坐,后者揽上前者的肩,在对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看见容秋晗笑起来。
那是一种她从来不会在自己这个做哥哥的面前露出的笑容。
就像一块水果糖,散发着晶莹的光亮。
商言失神地后退一步,重心不稳,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许久后,他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心好像已经痛到麻木了。
-
“……商言?”
商言被声音叫醒,睁开眼睛就看见母亲正要拍向自己的肩膀。
“你醒了?正好,快点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商言茫然地挺起原本趴在桌上的上本身,看着自己眼前莫名新了不少的书桌,以及桌面上摊开的习题册。
高中物理?
商言感觉自己的大脑很乱,又看向母亲。
“商言,你怎么在发呆啊?”
为什么,母亲看上去年轻了这么多?
母亲拍向他的肩膀,“商言,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这样吧,我等一下叫老赵来上门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秋晗的毕业典礼你就不用去了。”
秋晗。
这个名字像是打开了商言身上的某个开关,他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声线颤抖:“秋晗的,初中毕业典礼?”
“对呀,我和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去。但是你现在——”
“没事,”商言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可以的,我要去。”
在开往学校的路上,商言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虽然这个想法非常疯狂,但他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
他感受到心脏在狂跳不止,甚至感受到了隐隐的疼痛。
而在毕业典礼上看见容秋晗的那一刻。
商言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安静了下来,渐渐恢复到平和而健康的状态。
很有趣,就像镇定剂一样。
容秋晗是开启他疯狂的开关。
也是让他清醒下来的良药。
他看着容秋晗在台上接过毕业证书,和她的班主任赵老师交换了一个拥抱。
她转过头来,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隔着重重的人群。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商言发现容秋晗看见他来了,显得很开心。
这也让他更开心。
内心就像是装着一只随时要破笼而飞的小鸟一般。
直到容秋晗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刻,商言才感觉心里那些不安定的东西正在缓缓地降落,陷入一片柔软之中。
“秋晗,”他温柔地笑着说,“毕业快乐。”
容秋晗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惊讶之后,更多的是喜悦,抿着嘴唇点头,“谢谢。”
“谢谢谁呢?”商言微微弯下上半身,“秋晗,你要说,谢谢哥哥。”
两人中间的风悠悠地吹着。
“哥哥,”容秋晗像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哥哥,谢谢你。”
那一瞬间,商言感觉到了要流泪的冲动。
他好像已经重新拥有了那个曾经把他放逐的全世界。
-
“……哥哥?!”
看见秋晗惊喜的脸,商言笑起来。
“你今天真漂亮。”
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礼服的容秋晗,商言如此说。
容秋晗微红着脸,身后的同学们打趣道:“天呀,秋晗,这位是谁呀?”
商言款款有礼:“各位好,平常秋晗多有受到大家照顾了,非常感谢。”
不远处一个女生面露羞涩,“那个,请问是秋晗的家长吗?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呀?”
商言淡漠道:“不能。”
说完后,他揽上容秋晗的肩膀,带着她离开。
开口的女生呆在原地,还有几分怔然。
方才那个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毫无感情的义眼,和他看向容秋晗那么温柔的眼神一点不同。
那边的容秋晗,还有几分没缓过神来:“哥哥,你不是在国外吗,我之前给你发消息,你还说可能回不来,因为要参加一个数模竞赛。”
商言亲昵地上手捏了一把容秋晗的鼻尖,“那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不想给你肯定的承诺。事实上,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是要赶回来的,毕竟今天是我们秋晗的高中毕业典礼。我不想留下遗憾。”
容秋晗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商言。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洗干净的葡萄,惹人怜爱不已。
商言握住她的手,“我答应过你的,三年前,也是在你的毕业典礼上,我说过,我会参加你的每一场毕业典礼。”
“谢谢哥哥,”容秋晗笑弯着眼睛,“那如果我之后要一路读上去呢,读到博士?哥哥也还会来吗?”
“会的。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违背对你的誓言。”
你在哪里,我的命运就在哪里。
否则,不如死掉算了。
两人谈话间,悠悠走向这所私立高中的停车场,容秋晗眼睛一亮:“阿姨,爸爸!”
她兴奋地向两人跑去。
商言微微落后一步,对上了母亲,商诺的眼睛。
很多人和商言说过,他的五官有许多部分遗传了他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商诺的孩子。
如今这么看着母亲的眼睛,商言发现那些人确实所言非虚。
当商诺冷眼看着自己时,确实让商言觉得自己就像在照镜子一般。
而母亲为何这么看自己,这一切还要起源于三个月前,他就像这几天一般,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压榨着自己,硬生生挤出了一天的时间,从国外飞回来,参加了容秋晗的成人礼。
那天的容秋晗,就像一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让他近乎移不开眼。
而当她看着自己时,眼睛又倏然亮起,那代表着满满的依赖。
商言对这份感情欣慰不已,甚至他觉得这就像吸/毒一样,已经让他成了瘾,如果世界上没有容秋晗依赖着自己,他更宁愿死去。
大概是太得意忘形了,容秋晗在成人礼上喝了点酒,带着有些醉意地拉住他的衣摆,不让他走,要他留下来给自己讲故事。
商言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拒绝容秋晗的任何请求。
哪怕对方让他用刀捅进心脏,他或许都不会眨一次眼。
更何况是讲睡前故事这么简单的要求。
或者说,他真是爱死了容秋晗对自己的撒娇。
故事讲到后半段时,容秋晗就已经安然陷入梦乡。
商言放轻声音,“……最后,那位孤独的巨人不再孤独,他失去了独属于他的花园,却获得了一整个美妙的春天。”
合上书页,商言感觉自己如同被蛊惑一般,虔诚地弯下腰,在容秋晗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晚安。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一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他的母亲,商诺。
那时候,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如今天一般模样。
作为母子,他们之间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默契,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一个眼神就能懂。
商言知道,母亲发现了。
母亲把他叫到书房里,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商言,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商言答道:“或许,妈妈您更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不是商诺为人冷静。
或许她会直接把书桌上的墨水瓶,朝着自己的额角砸过来。
如商言所想,商诺确实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许久后才开口:“商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