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若是小皇子做事一点破绽都无,那才真让武德帝心惊。
对于年富力强的君王来说,一个有才干,但性格高傲,偶有意气的皇子,可远远比城府深沉,算无遗策要来的顺眼。
陆执徐仰头,正好姜静行低头,将他眼中的嘲意看的分明,惹的她敲了敲他的额角:“我是担心你。”
敲完又揉揉,转而笑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陆执徐嘴角上翘,眉眼含着笑意,显然很受用这句话。
他松开手中花枝,合上那半扇花窗,一晃眼,便勾上了身后人的脖颈,姜静行顺着他的力道低头,二人借着花窗遮掩,好一番亲热。
片刻后,姜静行直起腰,沉静的目光掠过陆执徐白皙的面颊,她再次推开花窗,说起康白礼来。
主要说他和康家的恩怨。
陆执徐问道:“即便他和主家有龌龊,那也是一家人,难免牵扯在其中,朝中多有能臣,你为何举荐他?”
“惜才罢了。”姜静行看着窗外花木景色,简单说了几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看好他,现在施以援手,也是为了日后,正好你与他共事,若是能为你所用,那最好。”
陆执徐闻言深思,他相信姜静行看人的眼光,这位新科状元任职翰林院,他不好接触,也从未在意,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错失良才了。
说完康白礼,姜静行本想再说说荆州的局势,也好给人提个醒,可刚张嘴,便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你们不在父亲身边侍候,都站在廊下作何?”
清凌凌的嗓音传到屋里,姜静行脊背微僵,是姜绾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侍女的解释:“小姐,奴婢不敢偷懒,是大人说屋里闷得慌,让奴婢们不要在跟前伺候,若不叫人,只需隔上一个时辰去添冰就好。”
“父亲可在书房?”
“大人正要书房处理公务呢,奴婢去给小姐通禀。”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女儿过来了。
姜静行略带苦恼揉地揉额角,她低头看向陆执徐,面露为难道:“要不,扶摇你先去里间躲躲......”
闻言,陆执徐嗤笑一声,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启唇,也不看身后可怜兮兮的老父亲,无情地吐出一句话:“不去,里间热。”
听到这话,姜静行不禁挑眉,小皇子为人谨慎,又一向在意两个人的名声,怎么今日这么无所谓。
不过,她转眼便看出小情郎是故意为难自己,于是忍不住磨牙,说道:“那好,你别后悔。”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爹爹,您在里面吗?”
姜静行为难地看向陆执徐,低声道:“真不去?”
陆执徐没理她,捡起一枚棋子,续上了刚才那盘残局。
这是用行动表明自己懒得动。
门外的姜绾等了几息,听无人应道,不由看向跟来的侍女。
侍女赶紧说道:“奴婢出来时,大人是在的,奴婢也没见大人出来。”
姜绾皱眉,只好又问道:“父亲,绾儿进来了。”
门口的对话传到姜静行耳中,她无奈,只好先应道:“我在。”
姜绾没在意这一小插曲,只以为刚才父亲没听到。
她拎着食盒走进来,还没见到父亲,便开心地卖乖:“爹爹,女儿新得了果饮方子,味道极好,最合适天热的时候饮用了,爹爹快尝尝。”
“绾儿你先别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姜静行急忙出声,赶在姜绾绕过屏风前把人叫住。
“爹爹,怎么了?”姜绾止步,疑惑问道。
姜静行眼皮子直跳,真是万幸书房够大,为了美观,摆了扇屏风,也万幸两人坐在窗边,刚好挡住了女儿看向这边的视线。
可现在新的难题又摆在了眼前,她该找什么理由把女儿拦住呢。
要是女儿再往前走两步,看到亲爹和男人在塌上厮混了.....一想到那时的情景,姜静行就忍不住闭眼。
她都不敢想象,这会给纯洁的小姑娘带来多大的打击。
一阵布料摩擦的索索声,屏风外的姜绾有些茫然,不解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今日为何不让自己进去。
虽说书房是紧要重地,等闲人轻易进不得,可她身为府中小姐,一直来去自如。
她迟疑问道:“爹爹,可是女儿打扰了爹爹做事?”
“不是。”姜静行扶额,拍拍衣摆压出的褶皱,“之前我在里间午睡,眼下有些衣衫不整,你且等等。”
姜绾眨眨眼,乖巧地应了声好,又怕果饮失了凉爽,便将食盒放在冰鉴旁。
见从来掌握全局的人左支右绌,陆执徐差点笑出声,但为了不被外面的小姑娘察觉,也为两人的名声好,他只得闷在心中。
可男人眸中的笑意,还是泄露了几分看笑话的意味。
气的姜静行一把将人推倒在塌上,在薄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拿过自己搭在一旁的外衫,将人蒙头盖上。
嘴角的温热消失,陆执徐眼前一黑,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让他下意识攥紧身上的衣料,等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顿时抿紧嘴唇。
屏风外,姜绾坐了片刻,她打开盖子,捧出一盏碧绿的果汁,并一碗酥山和一碗撒着糖霜的冰元子。
“这都是你做的?”
姜绾被吓了一下,转身俏声道:“爹爹怎么不出声,险些洒出去了。”
姜静行笑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想逗你玩儿罢了。”
姜绾嗔怪地看她一眼,不过,她也知父亲偶尔的不稳重,所以并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只随口问道:“爹爹怎的在书房午睡?不热吗?”
主屋坐北朝南,冬暖夏凉,书房却在右侧,此时正对着午间的太阳,晒人的很,着实不是午睡的好地方。
姜静行端起手边青玉盏,先一口气喝了半杯,等压下心头的心虚,这才回道:“还好,也不热,里面摆着冰鉴,倒是你,外头太阳这么大,吩咐一声下人来就好,何需自己走一趟。”
说着,又端起玉盏喝了一口,清爽的滋味在口腔蔓延,让她舒服地叹喂一声:“好喝,绾儿手艺极佳。”
听到这句夸赞,姜绾抿唇笑笑,又见父亲喜欢,便催着她再尝尝别的。
姜静行拿起那碗冰元子,舀起一勺放在口中,夸了一句“香甜软糯,生津止渴,当为消暑圣品。”不过她不爱吃甜食,因此只吃了几口便放下,转而和女儿说起闲话来。
姜绾一边舀着雪酥,一边回话,她今日又穿了一身红裙,此情此景,温婉中也添了几分活泼灵动。
姜静行看在眼中,只觉老怀宽慰。
她居然真养大了一个小姑娘,还把她养的这样好。
屏风后,陆执徐听着父女二人闲聊,心绪颇为复杂,暗道还真是难得的慈父,看这疼宠的样子,也难怪有让独女承爵的念头。
姜绾心知父亲公务繁忙,也不敢拉着人多说,只在书房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食盒离开了。
待她走后,姜静行未动,她坐在原位,慢腾腾搅动那碗没吃完的冰元子。
女儿有孝心,她总不好辜负,何况还特意按着她的喜好少放了糖。
陆执徐绕过屏风走出,见她吃的不紧不慢,当即伸手拦下,劝道:“既然不愿吃,那就不要吃了。”
“味道还不错,吃着也凉快。”姜静行将碗递过去,有些牙疼地说道,“只是绾儿爱吃甜食,即便少放了糖,我尝着也过于甜腻了。”
话落,端着碗的手往前递了递:“要不要尝尝,好歹是女儿的一片孝心,别浪费了。”
这话有些深意,女儿是谁的没说清,陆执徐听出来了,斜睨了她一眼。
若是寻常,他一个皇子自然不会吃旁人已经用过的东西,可姜静行不是旁人,所以他顺从地接过,也顺着力道搅了搅。
冰元子是黄豆粉和砂糖捏成的,时间长了,有几颗已经黏在了一处。
姜静行收到这一眼,无辜歪头看回去,好似在问怎么了。
为了避免被人说自作多情,陆执徐移开眼,不再多问。
小小的白玉碗握在掌心,一时竟不知哪处更像玉做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陆执徐突然问道:“她自幼长在江南,来京都不到一年,在京城长大的贵女,这般年岁,已然要准备相看婚事了,你可有看好哪家?”
姜静行摇头:“没有。”
陆执徐说了几家权贵:“魏国公府的长孙胡重光年少有名,建威伯府也有嫡子未婚配,或是文质彬彬的郎君,京中也有不少,她喜欢什么样的?”
姜静行叹气:“不太清楚。”
同时心中默默叹道,以前倒是可能喜欢你这样的,至于现在吗,她这当爹的也拿不准。
陆执徐蹙眉,又问道:“那她平日都学些什么,女红还是掌家?琴棋书画可精通?”
听他问起这些,姜静行啧了一声,回道:“都会一点儿,尤其擅画。不过绾儿随我,于武学上颇有天赋,我教了她不过半年,便顶的上其他人三年,若是再练上三五年,也能跻身一流高手。”
见当爹的这么不靠谱,陆执徐眉头紧皱,说道:“即便她文韬武略,你也该知晓,权贵家的贵女最忌讳名声,等她将来嫁了人,难不成靠着武力收服人心,强逼着夫婿琴瑟和鸣?”
“若是再出了李二的事,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到李二,陆执徐想起燕王,他顿了顿,提议道:“以她的出身,王妃也能做得,你若是想让她荣华富贵一辈子,不如请女官教她宫规礼仪。”
听出他话中对姜绾的担忧,姜静行蓦然笑了:“听你处处为她打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生的了。”
陆执徐脸色微冷:“我是为她好。”
姜静行不置可否,也没认同他的主意。
屋里有了几息的沉默,良久,她才说道:“扶摇,你其实清楚,我根本没想让绾儿嫁人。”
陆执徐看她,淡淡道:“你也知道,这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只是你女儿,不是你,若她有功勋在身,封她做女武侯又如何。”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就是最难得地方,若是女子能科举,以姜绾的才干和毅力,出头只是时间问题,可若是想继承靖国公府,就要拿出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理由。
姜静行发散思维,突然道:“等你登基了,让绾儿去参加科举如何?”
此言太过离经叛道,陆执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涩声道:“你真这样想?若是真如你所愿,便是千夫所指。”
姜静行点头,她确实这样想,再说,千夫所指算什么,死在她手里的,怕都不止千人。
第117章 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