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咬了咬唇,狠心道:“分了便分了吧,这世间美人无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父亲择几个美人入府,总好过那人贪图富贵。”
姜静行听得哭笑不得,不过她也知道姜绾说的都是些气话,当不得真,于是敲了敲小姑娘额头,将人赶去梳洗。
等姜绾都走了,姜璇也回来了,她拉着姜静行也去梳洗。
姜静行随她的意思做事,等坐到桌前,才感觉到饿了,一天没吃东西,她也饿的狠了,因着这场病,摆上桌的都是些易克化的食材。
等用完晚膳,也不过酉时末。
恰好管家过来叫她,她便带着管家去了书房。
身后刚合上门,管家便将秘报递上。
黄昏时的假想终究只是臆想,等清醒过来,还是要回归现实,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只袖手旁观他人夺权,别说来日,眼下的日子都不见得能维持住。
姜静行拿着奏报坐到书桌后。
之前她怀疑荆州豪门世家借盐税收拢钱财,是为谋反做准备,便去信荆扬两州,嘱咐韩燕一众心腹留意兵马调动,可如今康家家主已在天牢,全程并未做出过激之举,便证明还有些她没查出来的事存在,如今韩燕再次来信,很有可能是抓住了背后主使的马脚。
展开秘报,姜静行看的很细,却是越看脸色越差,待看完上面全部内容后,更是怒斥道:“混账东西!”
管家抬头,他知道这话肯定不是骂韩燕,便问道:“大人,可是荆州出事了。”
姜静行扶额摔进椅背里,俊美的面容怒气尤甚,眸光湛湛,似有怒火在烧,“原先我以为康家贪污是为自己,谁知是去私下勾结端王!一群蠹虫蠢货!在朝中结党营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私送银两给边疆异族,意图借兵谋反!陆奕炳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量,竟然觉得一群喂不饱的野兽会帮他,我看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静行忍不住骂端王,骂着骂着,连带着武德帝也骂了几句。
子不教父之过,怎么养儿子的!
管家听得目露寒意,身为皇子,勾结异族意图夺位,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管家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姜静行听到,嘴角不禁噙起冷笑,“可不是疯了吗,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龙之功,谁不想搏一搏,权势富贵在眼前吊着,只要舍了良心,什么干不出来,也不见得端王早有打算,估计是这段日子在朝中不得力,再加上不少朝臣上书请立太子,被逼得急了,就想着先留上一手,日后也好赌一把。”
姜静行并不觉得端王敢造反,最大的可能便是想着留个后手,可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场大雨,冲出了荆州暗藏的龌龊,引出康家来,继而让端王露了马脚。
姜静行捏着秘报,沉住气道:“先将事情落实了,等三法司审完盐税案再说,若有人吐了此事出来,便将证据密送去辰王府,若没人敢张嘴,直接找人敲鼓送去大理寺,我倒要看看,事到临头了,能有多少蠢货跳出来。”
管家肃声应道:“属下遵命。”
姜静行挥手叫来暗卫,命他们盯紧端王府和安王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错过。
管家退下,书房重归寂静,姜静行又将密信浏览了一遍,思忖片刻后,她将信纸对折,用墨玉镇纸压在桌角,纸张轻薄,被沉重的镇纸压得严严实实,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只要拿起镇纸,便会发现底下藏着的小纸条。
一般来说,密信看完都会即刻销毁,但眼见武德帝钓鱼钓的多了,姜静行也想试一试。
正好家里养了一池子鱼。
她将桌上摆着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起身走到门外,招手唤来阶下站着的侍女。
第142章 绝不空军
白秀是一等侍女, 平日里不用值夜,但书房重地,只有平日里奉茶的白秀能进去, 旁的人只能在外面站着。
至于日常洒扫, 以前是姜璇自己动手,但偌大一个国公府,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何况都是大小姐了, 总不能这点小事都要主家自己来, 姜璇便将整理书房的杂事撇了出去, 想着一事不劳二主, 以后谁进书房奉茶, 谁就负责有关书房的所有杂事。
好巧不巧, 今夜当值的侍女和白秀关系最为要好, 正好随了姜静行的打算。
侍女小步上前行礼, “大人。”
姜静行面色如常,气度威严却不失温和,“我去看看绿阁, 你让白秀斟壶热茶过来,把书架上搁着的游记换一本,回来我看。”
“奴婢遵命。”
姜静行颔首,顺着长廊向后院走去,侍女看主家去的方向正是绿阁住的院子, 不禁目露艳羡, 不过她也知道大户人家的日子不好过, 能有眼下安稳的日子过,便已是极好了。
侍女去给白秀传话的功夫, 姜静行已经来到绿阁住的院子。
院门口站的小丫鬟见她来了,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进屋去叫绿阁。
姜静行叫住她们,独自一人向屋里走去,绿阁听到屋外的动静,刚想起身出去看看,便见心心念念的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心中激动,不慎牵动肺腑,“咳咳……”
刚张嘴,便忍不住捂着朱唇咳了几声,比起数月前,本就纤细的腰身更单薄了几分。
“大人怎么来了?”
姜静行抬手按下她起身的动作,在榻尾坐下,“怎么还在咳,大夫给你开了药,可有按时吃?”
绿阁点点头,散着发髻半倚在榻上,望着姜静行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亮光,姜静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开了半扇的花窗,“夜里凉了,入睡前别忘了关窗,明日让绣娘给你做几身厚衣裳,等天冷了,你也好穿上身,药也要按时吃。”
绿阁强撑起笑容道:“多谢大人,枉费大人送了好多药材过来,是奴婢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说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姜静行听得眉心微蹙。
等咳声渐止,绿阁低垂着眉眼,欲言又止道:“奴婢听说大人要迎新主母进府了,不知是什么时候?”
姜静行不知她为何问这话,到底是替自己问的,还是替身后主子问的,因而并未回答,而是深深看了她两眼。
绿阁不解回望,姜静行突然笑道:“前两日管家来报,说兖州铺子缺个总管事,举荐了几个人上来,我没应下,说过几日给他答复,以前我提过两次让你去外头做个管事娘子,你都没答应,如果我再问你一次,你可还要拒绝?”
绿阁脸色白了几分,“大人是要赶走奴婢吗?”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看着姜静行噙着冷意的眼神,绿阁全身绷紧,素白的手指慢慢抓紧了膝上的锦被,平滑的背面被她攥出几道折痕,然后像是蹦到极致的琴弦,再也受不住力,蓦地蹦断开来。
绿阁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忍受不住般松开手,喉头哽咽道:“大人何时知晓的?”
姜静行叹口气,回她:“一开始就知道。”
绿阁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声道:“大人为何不杀我?”
姜静行听她这么问,不由笑了,“你说呢?”
绿阁不语,姜静行拾起几分在朝堂杀伐果决的气势,冷声道:“之所以不杀你,是念着你没动什么歪心思。”
“没来主院之前,阿璇说起过好几次你,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自从救你回后,你伺候她极为用心,所以我便好奇了,既然是知恩图报,又怎么会离了恩人,主动来主院。我心里不解,便让管家查了查,谁知你身后的人手段不小,瞒的挺严实,竟查了好几月才查清。”
绿阁闻言神色木木,脸上满是灰败之色,“大人心思细腻,奴婢自叹不如。”
“你不是自叹不如,你是被一时的情爱迷了眼。”
姜静行也不怕绿阁怨恨自己,直言点破了她对自己的心思。
“大人今晚来见奴婢,怕是已经知晓了全部,来处死奴婢的。”绿阁垂泪道,颇有些心死之意。
“本公要想要你的命,还需亲自来。”
说完这句话,姜静行便不再言语,她看破了绿阁心里的慌乱,便等着她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这么聪明的姑娘,不会自寻死路。
绿阁见她无动于衷,终于死了心,老管家的手段如何,她也是见识过的,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冷静下来后,她抹去两颊泪水,哑声道:“大人想问什么。”
姜静行挑眉,知道她这是做出了选择,正好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当即便问了出来,“上京遍地权贵,是独独挑中了我,还是说哪家的后院都有人?”
绿阁默声片刻,缓缓摇头,“奴婢不知,但和奴婢同院出来的人,大多是以妾室或歌舞姬的身份潜入后院,像奴婢这般的细作,只有三人。”
虽然只有三人,但两人都被送进了靖国公府,别说姜静行奇怪,就连绿阁自己也想不通。
姜静行沉吟片刻,再问道:“你可知收留你的人是谁?”
这回绿阁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反而沉默下来。
姜静行看她抗拒的模样,突然叹口气,感慨道:“说起来,多年前我还曾见你父亲,韩兄有名仕儒雅之风,你有几分随你父亲。”
绿阁蓦地抬头,随后像身处数九寒冬里,止不住地颤抖。
姜静行看出她的挣扎,却并未步步紧逼,只因她刚才说的不是假话,多年前,她的确与绿阁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居然会再次和故人之后扯上关系。
因着这份因缘际会,姜静行不想要了绿阁的命,便起身道:“不管你领了谁的话来接近我,那人都是舍了你的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明日给我个答复。”
说完不管绿阁作何反应,姜静行径直走出了小院。
院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鬟满脸遗憾地目送她远走。绿裙小姑娘踮脚看了看,嘴里小声嘟囔道:“国公爷怎么走了,也不说多陪陪绿阁姐姐,姐姐还病着呢。”
另一个则拉住她,提醒道:“快别说了,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道的。”
小姑娘不满地嘟嘟唇,她是被绿阁捡回来的,自然满心都是绿阁,“绿阁姐姐那么好,国公爷肯定喜欢姐姐,肯定是太忙了才走的。”
等彻底看不见姜静行的身影后,二人才转身回了院子。
姜静行不知身后的悄悄话,她回到自己院子时,藏在角落里的暗卫跳出来,走近低声交代了两句。
姜静行推门进去,书房还是原来的样子,镇纸也待在原来的地方,只桌上换了盏新茶,姜静行立在桌前,拿起压着的秘信看了看,果然有被动过的迹象,右下角多了一处被捏过的细微褶皱,说明有人在她走后翻看过。
姜静行叹口气,掀开茶盏将纸条扔进去,合盖后便返回主屋,她将今日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没发现错漏,才兀自脱衣躺下,入睡前,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时候清一清家里了。
人一旦念着事,便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姜静行念着绿阁和白秀,一夜无梦到天亮。
翌日的早朝平静无澜,却任谁都能看出这底下的风波,知晓这一时的平静,不过是风雨的前响。
姜静行置身事外,只在户部提及今年的武举时,不得不站出来说了几句。
武举比不得科举受重视,随着大雍蒸蒸日上,出头的武将越来越少,武举出身也不及文举的进士受重视,因而户部以武官冗杂为由,上书提议裁减今年武举财耗,提议只在指定的几个州郡里举行武举。
兵部当然不愿,这分明是借武举打压武将,裁减的也是兵部开支。
两部尚书你来我往。
姜静行横插一脚,站出来道:“陛下,此举不妥。”
武德帝端坐宝座上,犹在斟酌此事。
见事情有了转机,兵部尚书脸上怒色稍减,拂袖退回原位,户部尚书则老神在在地伫在原地,势要听姜静行说出个一二来。
姜静行正色道:“禀陛下,军中四品以下武职多由世荫承袭,或是行伍出身,凭借军功逐步提拔起来的,武举选将不过只做补充,况且武举乡试录取名额只有文举乡试一半,各州郡也不过六十余人,若是再做削减,长久以往,只怕会无将可用,无兵可战。”
都督府两位都督佥事也站出来,霍辛只是声援姜静行,倒是另一位都督佥事朱严有话可说。
比起身旁膀大腰粗的霍辛,朱严更像是位文官,亦是朝中有名的儒将。
他也是武举出身,因此对姜静行说的话深有体会,多年来主张“将材武科”,可因近些年文官势大,始终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改革武举,所以眼下才立即站出来,接着姜静行的话趁机觐言。
“陛下,武举之重不可轻视,本朝武举沿袭前朝,初场试武艺,二场试杂项,只偶尔几年设内场考察士子营阵兵法,可带兵打仗怎可只依仗武力,臣请旨意将内场设为第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策、论所熟悉者言之。”
此言话落,诸臣议论声迭起。
姜静行不由挑眉,她知道朱严的话很有道理,可改制不是说改就改的,便没有多嘴,只看向御座上的武德帝,等着他拿主意。
武德帝面露沉思,肃声道:“朱卿言之有理,可兹事体大,还需卿拿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