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上京城的三寒天里,王公大臣们家里多是使用火墙取暖。
早在建房子时,工艺娴熟的泥匠们就会特意在墙里留出中空,这样等冬季来临,房舍主人便能从里面将墙烧热,使整个屋子都温暖起来。
但现在寒冬时节已过,靖国公的火墙早已停用,若是在烧起来,那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而且再过半月,天气就会彻底温暖起来,夜间也不会在像如今这般冷了。
朴玲和姜绾初来北方,这里的气候不同于江浙一带的温暖湿润,朴律霖还好,但是她们二人就不能很好地适应上京城的气候了。
姜静行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壮的跟头牛似的,这府中是谁生病也轮不到她的。
因此,仗着自己有内力,在冬天里她也是常常穿着一身单衣薄衫,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朴玲夜间这件小事。
但李娘子是个细心的人,她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后,便吩咐库房管事翻出了这暖炉,和烧起来也无烟的青碳。
最后分散到了各院里,还格外让人送来了些许厚实的衣料被褥。
就算是本来不太看得上李娘子的朴玲,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个行事再周全不过的人。
朴玲看着春明挑起火碳,她又打开小架子上的木匣,加了几块青碳进去。
此时屋内安静的只有碳火烘烤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问道:“春明,你说,我就一定要嫁给旁的人吗?”
“嫁到别人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小姐,”春明脚步有些犹豫,她猜不出朴玲的心思,只好有些踌躇地说道:“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夫人常说,上京的儿郎们才适合小姐您呐。”
听了春明的话后,朴玲有些无力地将头靠在软榻的雕花横栏上。
她轻扯了下唇角,眼中似有水汽朦胧,但很快她又眨眨眼,将眼中的湿润和心中的苦闷硬逼了回去。
朴玲喉咙发紧,心中觉得春明好生天真。
她娘哪里是在意哪家儿郎适合她呀,她娘在意的,分明只有她女儿嫁的人合不合适。
爹娘让她来上京,只是希望她嫁的更好更高罢了。
虽然这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原来,前几天朴家送来的书信不仅仅是给姜静行和朴律霖的,朴夫人还瞒着丈夫夹带了一封给朴玲的信。
信中也不外乎是让朴玲多出去走动走动,平日里和姜绾打好关系。
信的最后,朴夫人殷殷嘱咐,让她想办法讨好姜静行,最好是让姜静行也能把她当成女儿对待。
明明在以前,她娘只会告诉她循礼守教,从不轻易许她出门走动。
如今却让她出去抛头露脸,她娘好像顷刻之间便换了一个人似的,曾经教给她的,说给她听的,完全变了。
朴玲有些哽咽,这把旁边站着的春明吓坏了!
她步履匆匆地走到朴玲身边,“小姐……”
朴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心中不由得对朴夫人产生了淡淡的怨恨。
在朴家的时候,朴玲身为唯一的嫡女,自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下人们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其他姐妹因为身份上不如她,也是处处让着她。
虽然上头还一个比不过的姜绾压着,但她也从没对着谁献媚讨好过。
如今她的亲生母亲,却瞒着父亲,主动劝她学那些轻浮□□一般去主动贴近男人,甚至还劝她暂时忍让一步,实在不行,就先在侧室的位置上忍耐一段时间。
还嘱咐她不许主动要东西,有什么缺的只许先忍着,未免惹靖国公府上的人厌烦。
真是太可笑了!
朴玲眨眨眼,将泪水逼回去,喉咙里像是堵着东西般难受。
她想到了小时候的事。
以前她很羡慕姜绾,姜绾有的,她便也央求着爹娘给她寻来,看似朴家是很宠爱她这个女儿没错。
可朴玲知道,不是的。
姜绾从来不要求什么,因为不管是旁人有的,还是没有的,姑父都会给她最好的,不用姜绾自己开口便会送到朴家。
可她呢。
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怕要的东西贵重惹她爹生气,又怕东西廉价被娘骂眼皮子浅。
明明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永远比不上兄长在娘心中的分量。
春明看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也很难受,但又不解她在哭些什么,难不成是想家了?
朴玲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心中的想法更坚定了几分。
“去将佛经拿来。”
春明闻言苦起一张脸:“小姐,您每日也不出门,也不打扮,只一味躲在房里抄写佛经,这是为了什么啊?”
朴玲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她被泪水浸润过得双眼十分明亮,名为野望的火苗在她眼底深处渐渐燃烧起来。
再天真明媚的姑娘都有长大的一天,何况是自小便会察言观色的朴玲。
她看着春明担忧的神色不由得心底一暖,但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不然难免让春明胡思乱想。
“再过半年便是姑母大祭,我无缘得见姑母,只能借着抄写佛经来献一献孝心了。”
......
第19章 美人啊美人
姜静行摸了摸小安安的小脸,得到了小孩子一个大大的笑容。见小安安乌黑的眼珠提溜的乱晃,看起来就十分精神,手下的肌肤也是温热的,摸起来也并不冷。
她放心下来,将小安安头上的小帽子压了压,然后转头看向姜绾,又上前替姜绾正了正身上的披风,确保了姜绾不会受寒。
做好这一切之后,姜静行转身先行一步,大步向前走去。
“走咯,姜叔叔一会儿给小安安买好吃的!”
正如她刚刚所言,率先去给他们开路去了。
前面还好,长明街住的人少,都是些勋贵人家,就算是热闹,也没人敢在这周围吵闹。
可走出长明街的范围后,姜静行发现她高估自己了。
走进长安街,简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喧嚣热闹的景象突然映入眼帘。
十里长街上烛火如雨,行人不绝,样式各异的灯笼将整个街上映的如同白昼一般,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大雍的花灯节相当于她上辈子的元宵节和情人节加在一起,人多的超乎了她的想象。姜静行揉揉眉头,歪头冲着姜绾无奈苦笑:“看来我今天是要受累了。”
姜绾看着父亲舒展的眉眼,便知他乐在其中,调笑道:“父亲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听了小姐打趣国公爷的话,跟在后头的管家和秋禾也笑起来。
小安安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也跟着“咯咯咯”的乱笑。
管家笑道:“大人刚刚才说的话,怎么这就不认了。”
“认,怎么不认!”
姜静行不肯承认自己预料失误,颠了颠怀里的小可爱,惹得孩子笑的更大声。看着幼儿天真的笑脸,听着耳畔无邪的笑声,她恍惚有种踏实的感觉。
不过也是一瞬,她将小安安抱的更紧,屏蔽了脑海里嘲笑她的系统,开始硬着头皮往前走。
街道上的小摊小贩除了售卖花灯以外,也卖些新鲜的玩意儿和吃食。
系统为姜静行去凑热闹的行为十分无语,这一路上她东摸摸西逛逛,就没停下来过,管家和秋禾怀里全是她买的小物件。
连她怀里小安安都比她乖巧,知道不能乱跑,虽然就他那小短腿也跑不了就是了。
反倒是姜绾,亦步亦趋地陪伴在她身侧,随着她瞎逛,也不问姜静行要带她去哪里。
姜静行带着姜绾一行人边走边玩,速度竟然也不慢,可走到泰安楼前,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人群中央还时不时的传来叫好声。她探头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身前的小安安也伸长了脖子,小手撑在她双肩上用力,想要跟着她一起探头去瞧瞧。
姜静行被逗笑了:“我都瞧不见,你个小豆丁能看见什么!”
怕摔了孩子,她将孩子送回到身后的管家手里。
再去看,这才知道原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猜灯谜。
随着人流涌动,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这里,泰安楼里不少客人也走出来想凑个热闹。
泰安楼成东南围拥的构造,主楼屹立在长安街中央位置。这并非是一座孤楼,而是几座高楼以庭榭相连,飞檐吊角,雕梁画栋。除了主楼三楼,其余的楼层都围绕着一圈走廊,走廊上也站着许多登高饮酒的人家。
正逢佳节,人间一片欢声笑语,平安盛世当之无愧,与昔日惨烈之景恍若隔世。
姜静行站在人流中,看着身旁的姜绾,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按照系统说的,姜绾在花灯节被一盏精美花灯所吸引,可惜灯谜甚难,她虽然心动,但也苦苦思索了片刻。
当然最后这盏花灯还是被姜绾得到了。聪慧美丽的少女盈盈独立,初来上京的姑娘被人群冲撞,不慎和护卫走散,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自然引来了许多觊觎。
一位不知名的炮灰纨绔子弟最后先耐不住心头的火热,竟然直接开口调戏姜绾。
姜绾生气想要离开,可惜纨绔子弟仗着人多势众,不仅不让人离开,还想拉着姜绾上泰安楼喝酒。
恰巧也在楼上喝酒的男主自然选择英雄救美,及时出手,让护卫将人打走了。
本来这段剧情没姜静行什么事的,可是系统说在男主出手之前,侍女先要将纨绔子弟骂回去,给足男主英雄救美的时间。
没错,那个骂人的侍女就是姜静行原来要顶替的炮灰侍女,现在这个侍女的身份落在了秋禾的身上。
但她心里将姜绾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怕她真的受了委屈,所以干脆也就跟着来了。
等走完这段剧情,她也好找个没人的地方。
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不杀人也不放火,就单纯的记个人脸。
一会儿等灯会结束,她要再找个地方,把胆敢调戏她女儿的纨绔子弟打一顿。
不然的话,姜静行实在是难消心头这股被剧情束缚的憋屈感。
本来以她的武功直接就能把人打趴下,可现在她还要装作手臂有伤,不能妄动武的样子,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调戏姜绾。
泰安楼底下的热闹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姜绾一行人也被吸引住了。
姜静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位娇俏的小姑娘聚在一处,中间是几个文人打扮的年轻郎君,正对着一盏龙凤灯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