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在姜静行手下做过事,很是清楚这位大将军治军有多严,可是……毕竟是自己弟弟唯一的独苗,他必须得救啊。
容通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那点子私情占了上风,心中也就存了侥幸之意。
以他和大将军的交情,此事应当也不难办。
于是只见容通上前试探道:“将军怎么来了?”
“你说什么?”
姜静行怒极反笑,她蕴含着怒气的一掌拍在宽大的桌案上,发出的响声响彻整个主帐。
“本将军身为京卫指挥使,怎么,连大营都不能来看一眼吗!”
这话说到后面,她几乎已经是暴喝出声。
实在是怪不得姜静行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虽说长久不经战事,将士的战力下降乃是常态,可这直卫亲军里面存在种种的乱象,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说之前郭悟在时,这里面存在的贪污受贿有多少,单说眼下,这上面的文书都要积灰了,可见管事的人是一本儿都没翻过!若只是一些寻常军务也就罢了,可刚刚她把所有文书翻过之后,却发现里面有不少急待处理的紧急事情!
见一向温和的大将军如此生气,包括两位副指挥使在内的屋内众人顿时低下了头。
张氏兄弟也被此时暴怒的姜静行吓了一跳,兄弟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就站的更加笔直了。
见姜静行发了这么大的火,容通自觉失言,原本的大嗓门儿也软下来了。
只见他上前有些谄媚地说道:“是属下失言,只是将军您一直没来,属下还以为您伤没好呢,正想着拿一些好药给您送去呢,不过将军您今天来了,可是胳膊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听容通关心自己的伤势,姜静行忍不住冷哼一声说道:“要是你能让我省点儿心,我的伤能好的更快!”
这话里嘲讽的意思太浓,容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高声为自己的侄子开脱道:“将军可不要听那些小人说的话,完全是刑部那些文官胡说八道!”
姜静行坐在上面,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怎么胡说八道了?”
闻言,容通强撑着恢复到原来的神气,嗓门也越说越大了起来。
“将军你是不知道啊,那些人没凭没据的就来我府上要人,非说什么,我侄儿和郭悟那厮贪污受贿,还不依不饶地追到了军营里,如此荒谬的话谁信,我岂能容他们在此为非作歹?”
见他将错全都推到刑部身上,却把自己侄儿所做的事一言带过,秦安越发的不满。
他上前一步,打断容通的长言大论道:“将军,刑部来找人调查也是无可厚非,根本就……”
突然被人打断说话,还是被与自己一向不合的人打断,本来还算自信的容通也急了。
“姓秦的,你少胡说八道!”
“那刑部的人会好好问话吗,谁进去都得脱身皮儿,那几十道酷刑下去,是黑是白,不还是他们说了算!”
闻言,秦安也怒喝道:“你不要胡搅蛮缠,都是同朝为官,你何必……”
“都给我闭嘴!”姜静行沉声打断了二人争吵。
容通此人粗中有细,极有眼色,见人脸色不好看,瞬间就闭紧了嘴巴。
见此,秦安也只好拂袖收声。
姜静行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后,又睁眼平静问道:“不管你侄子有没有贪污受贿,容通,我且问你,你侄子是否在军营里。”
听闻此言,容通有些迟疑,但在看了一眼身后的侄子后,还是点头道:“却在此处。”
“那便好。”
姜静行淡定地颔首,却把容通身后的容裘吓的冷汗直冒,顿时胆战心惊起来。
“张文张武可在。”
“属下在!”姜静行身后的张文张武站出来,齐声喊道。
“军营重地,外人不得入内,你为副将,却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这,这……”容通涨红了脸,“若是寻常士卒,少不得三十军棍。”
听他这样说,姜静行便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五十棍吧。”
“张文张武,把他拉下去,给我打!”
得此吩咐,来之前就已经被姜静行嘱咐过的张氏兄弟没有任何迟疑,兄弟二人起身后,直接就站到了容通身边。
“将军得罪了!”
容通身为正三品的指挥副使,自然是武艺出众,他下意识便要挣扎,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这两个小将的双手。
他急切地看向上首的姜静行:“大将军,属下......”
姜静行神色很平静:“你有何异议。”
容通憋着脸沉默几息,见她不为所动,最后只好认命道:“末将无话可说,我认罚。”
众人都被姜静行干脆的雷霆手段吓得噤声,朱红木板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帐外很快便想起了容通的痛呼声,而帐内的容裘也被吓的瘫软在地。
自己伯父可是正三品的武将,姜静行这位大将军都是说打就打,他一介白身,岂不被人打死都是轻易的!
姜静行没有在意容裘这个二世祖,一会儿自有刑部的人来找他。
容通违法的是军纪,由她这个主将处理是应当的,至于他侄子是杀是打,也该由刑部的人给他定罪量刑才对。
伴随着外面的行刑声,姜静行又将视线放在了另一位右副指挥使身上。
她冷声叫道:“秦安。”
早有预感的秦安立即上前,涩声应道:“末将在。”
姜静行拿起专案上一本空白文书,问道:“你与容通二人职责不同,所负责的军务也不同,我问你,直卫亲军大营日常事物该由谁来决断?”
秦安不敢直视姜静行双眼,十分勉强地回答:“是,是属下。”
“很好。”姜静行将手有中文书甩到他身上:“玩忽职守,懈怠军务。不打你五十棍,都对不起你身上这身紫花罩甲。”
“来人!”
正在给容通行刑的张氏兄弟再次走了进来:“属下在。”
姜静行指了指下面跪着的秦安,吩咐道:“他也五十棍。”
说完,她又看向正低眉顺眼站着的四个偏将,将四个人看的瞬间身体绷紧。
姜静行看出了他们的紧张,却也没有就此放过他们。
“你们四个身为偏将,不说辅佐你们将军,反而漠视他们犯错,你们说,你们几个该不该罚!”
闻言,本来还站着的偏将四人立即跪下,齐声高喊道:“属下该罚!”
“三十棍!张文张武,这些人都由你们兄弟行刑,依次给我打过。”
五十加五十,再加一百二十棍,总共有二百二十棍。
就算是力大无穷如张氏兄弟,此时都不禁有些手抖,但见姜静行面如冰霜的杀神模样,他们兄弟二人还是抱拳高声应道:“是将军!”
随后,张氏兄弟便带着这一屋子的人走了出去,然后二人左右开弓。
很快,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便响彻了整个军营。
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端坐在主帐里的姜静行眉舒目展,心里那股从被刑部尚书嘲讽开始,已经憋了近三天的怒火总算是消了下去。
她一手持着朱笔,然后伸手拿过一旁还是空白的文书,开始迅速浏览批阅起来。
第60章 姜静行:还是先吃饭吧!
刑部左侍郎带人来时, 张氏兄弟刚好打完四个偏将。
张文扶了身边人一把,是真心地关心道:“兄弟可还好?”
被扶住的偏将扯起嘴角:“挺好的,兄弟好力气!”
听他如此说, 张文只好是尴尬地笑了笑。
偏将四人出身军武, 年轻力壮,又只打了三十棍,所以咬咬牙就能站起来。待他们站稳后,又连忙去扶还在刑凳上趴着的容通和秦安两个人。
本来打军棍这种事也是要分情况和身份的, 何人该重, 何时该轻, 行刑的人心里往往都有一杆秤。
但张氏兄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何况姜静行这个大将军就在里面听着, 所以他们兄弟二人挥木棍的手那是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一棍一棍的打下去, 容通和秦安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五十棍, 二人被打的满头冷汗, 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要不是身边还有个政敌陪着,他们都想装昏过去算了。
他们咬牙憋住嘴里的哼哼唧唧, 心里不断唾骂自己之前真是昏了头了!
可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懊恼,刑部左侍郎此时已然走到他们面前。
看清来人是谁后,容通本就黢黑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就连秦安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不过不止他们脸色不好看,肤色白皙的刑部左侍郎也是皮笑肉不笑。
这位刑部左侍郎进士出身, 姓年名鸣英, 今年不过二十又八, 正是前途似锦的时候,不过要说他这半辈子唯一栽过的跟头, 那就只有三天前容裘一事。
如果用一句话简单概括的话,那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他都说不清!
这次来军营要人的,依旧是上回来拿容裘的刑部官员。
虽说朝中文官武将互相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尤其是在这几年,朝中对外征战频繁,武将的气焰越发嚣张起来,两方对着给人下绊子已是常态,但被一莽夫指着鼻子轰出去,依旧是一桩奇耻大辱!
特别是在事情宣扬了出去以后,其他五部的人时不时就要把刑部拎出来嘲讽几句,就连年鸣英都被人指指点点了好几天。
原本他是不愿来的,但刑部尚书指名道姓让他今天再来一次,若不是如此,这位年轻有为的左侍郎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直卫亲军的大营了!
年鸣英看着被人扶着站起来的两人,本来晴转多云的心情顿时就放晴了。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上次他来就已经把面皮撕破了,此时见几人如此狼狈,他哪能轻易放过眼前嘲讽回去的机会。
于是,张氏兄弟眼睁睁看着一个气质文雅的郎君站到他们眼前。
谁知这郎君走近后二话不说,直接阴阳怪气道:“哟——几位这怎么了?”
听到这句询问,秦安和四个偏将脸黑如碳,哪能不知道是被人看了笑话去。
脾气火爆的容通更是直言骂道:“本将军如何用不着你个小白脸关心!”
被人骂成小白脸儿的刑部左侍郎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眯眯地说道:“容副使上次不还说这是你的地盘吗,怎么还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打了?”
被一向看不上的文官再三嘲讽,容通自然是火冒三丈。
可就在他想叫人再次把刑部的人轰出去时,主帐里却传出姜静行的声音来:“都给我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