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 霍鉴琦的面容在她眼前逐渐模糊,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羞涩, 而是延绵不绝的恐慌和抗拒。
暗处的阴影再次出现, 男人挥下的拳脚, 还有那些挑拣恶心的目光,姜璇觉得浑身发冷,甚至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而坐在一旁的姜静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还在琢磨霍鉴琦的想法,“你说这小子是怎么想的?难不成......”
话音未落,身边人的异样让姜静行迅速扭过头。
果不其然,姜璇的脸色已经白的可怕,她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姜静行立即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然后紧紧搂住, 熟练地安慰道:“好了, 好了,我在呢, 我在呢,不要去想那些事,想想你养的那些花,想想我明天该穿那件衣服,还有我想吃你做的甜汤了,晚膳做给我吃好不好?”
随着她说起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怀中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可姜静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摸了摸姜璇光滑的额头,上面的冷汗让她将人搂的更紧。
时隔多年再次出现的情景,让姜静行震惊又意外,脸色瞬间阴沉到可怕。
靖国公府外厅的气氛渐渐压抑到凝滞,可大门口的热闹确是刚刚结束。
长兴侯府的管家带着下人驱散了几个看热闹的行人,然后硬着头皮走到霍辛身边,略显为难地说道:“侯爷,咱们回去吧。”
霍辛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心中暗叹,这不回去还能怎么办。
随即重重叹了一口,转身便向长街角落里的马车走去。
而此时的长兴侯府里,待在主院里等消息的人也是坐立难安。
霍鉴琦叫住给自己添茶的侍女:“我爹出去多久了?”
侍女想了想,回道:“侯爷出府约莫两个时辰了。”
知道快有两个时辰,霍鉴琦彻底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向外面院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备马。
“你这是去哪?”
霍辛走进自己院子,同时招手叫回来去备马的小厮,他也不看停在半路上的儿子,自顾自地向屋里走去。
“爹。”霍鉴琦先叫了声爹,开口就问道:“靖国公答应了吗?”
霍辛没有回答,等进屋坐好了才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幽幽,顿时让霍鉴琦心里咯噔一声。
伴随着心里不好的预感,他垂头看向桌上原封不动的木盒,巨大的失望一股脑地涌上他心头,满怀期待也随着付之东流。
霍鉴琦只觉得心里抽痛抽痛的,干脆后退一步到旁边的椅子上,也学着自己爹坐着不说话。
备受女郎追捧的霍大公子眼神暗淡地坐着,眉眼都笼罩了一股子忧郁,若是让他那些爱慕者看到,定然有不少人心疼的落泪。
只可惜现在屋里只有两个人。
霍辛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只待自己儿子先接受接受现实。
就这么坐了一会后,霍鉴琦突然抬起头来,俊朗的脸上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爹,你可曾见到姜小姐。”
霍辛撇他一眼:“见到了。”
霍鉴琦又失望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她可有说为何不愿嫁给我?”
“没说。”
想到这,霍辛踹了踹自己儿子的小腿,暴躁道:“因为你爹我直接被姓姜的给踹出来了!”
现在可好了,这婚事没谈拢不说,反倒坏了两家的交情,一想到刚才姜静行怒发冲冠的样子,霍辛就满心地发愁。
可霍辛发愁归发愁,霍鉴琦这位不孝子的眼神却亮了:“如此说来,眼下只是靖国公不答应,姜小姐并未说自己愿不愿意。”
霍辛被自己儿子不值钱的样子噎了一下,但还是捏着鼻子点头。
见人点头,霍鉴琦一颗春心再次死灰复燃,想到那日在靖国公府见到的倩影,他心头一片火热。
只要不是心上人亲口拒绝,心上人她哥算得了什么,他绝不放弃!
打定主意的霍鉴琦随意拍了拍小腿上的脚印,然后拿起桌上木盒收在袖子里,这里面的暖玉可是他废了不少心思寻来的,既然他爹送不出去,那他就亲自去送。
“你打算怎么办?”霍辛皱眉敲敲桌子,打断了自己儿子的异想天开。
霍鉴琦看向自己亲爹,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儿子想和姜小姐见一见,等姜小姐点头后,儿子再亲自带着聘礼去求得靖国公同意。”
听到这话的霍辛顿时虎目圆瞪,失声喊道:“你亲自去!”
霍鉴琦点头。
霍辛被自己儿子吓得眼皮子直跳,一想到自己去都被踹了一脚,若是换成他儿子去,那岂不是命都得没了半条。
不行,这绝对不行!送死它也不是这么个送死法儿啊。
看着自己儿子热血上头的样子,霍辛简直是愁的屁股都疼了,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人去算什么,你听你爹说一句实话,别说你姜世叔,你也就能和他府上的管家打个平手,到时候你连靖国公府的大门你都进不去!”
打遍同龄无敌手的霍鉴琦:“......”
被亲爹打击了一下的霍大少无奈一笑,“那爹你说怎么办?”
霍辛愁的也是这个,“非姜家女不娶?”
霍鉴琦神色淡定,“非卿不娶。”
“那好。”霍辛一拍大腿,“有个主意。”
“之前你求着我去上门提亲,现在人家没看上你,你也怪不上我这当爹的。”
霍鉴琦点头,确实如此,他不会为这些迁怒家人。
“既然如此,你就学着胡家小子,也去京卫指挥使所当差吧,现在那地方归姜静行管,若你能入的了他的眼,之后什么都好说,比现在你爹我说一万句都强,你意下如何?”
霍鉴琦没想到是这么个主意,他思索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想到京卫指挥所的重要性,不由得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办法。
毕竟现在也没其他法子了。
“那我什么时候去?”
霍辛想了想最近朝中的局势,思忖道:“五天后吧。”
眼下朝中各种紧要职务都被三法司盯紧了,刺客案闹到这种地步,五天后也该结案了。
第72章 姜静行:啊,下雨天,睡觉天!
霍辛猜的没错, 五天后的确结案了,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天。
那日从明光殿出来后, 陆执徐心中郁郁, 所以并未回辰王府,而是转道去了刑部,然后用了一天的时间,提审了包括朴律霖在内的所有倒霉蛋。
事后, 除了与舞女厮混了一夜, 疑似泄露出宫宴上一些事的海平候世子外, 其他人第二日就被放了回去。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 等真站到太阳底下后, 好几个纨绔子弟都是喜极而泣, 哪怕冷静如朴律霖, 走出刑部后, 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乱感。
等他回到靖国公府,朴玲姜璇等人有多惊喜自是不必多说。
而随着各府传出的欢声笑语,三法司抄家的队伍也赶到了海平侯府。
看似只是几名刺客, 可一番彻查下来,各种魑魅魍魉,让人触目惊心,上至宫廷禁卫,朝臣公侯, 下至乐坊舞姬, 宫人内监, 前前后后竟然牵扯出近百条人命。
待三法司的奏章呈到御案上,武德帝气的大发雷霆, 直接下旨将人砍了个干净。
大概也是因为刺客案闹得太大,之后上京城着实平静了小半个月。
等风声过去,春日已然到了初夏。
赶着暮春的尾巴,纷纷扬扬的雨丝扑面而来,看着渗进泥土里的血水,围观行刑的百姓打了个哆嗦,只觉脚底升起的寒气简直要冷到人骨头里,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急慌慌地就往家里跑。
今日是沐休日。
接连三日的遮云蔽日,让今年上京的雨水来的格外早,不过半刻钟,靖国公府飞檐下的雨珠就连成了一串。
书房的主人双手背在身后,披散着头发站在窗前,正闭眼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沐休在家的姜静行穿着极为闲散,月牙白的长袍被她穿的笔挺,身无余饰,只有额间同色的抹额系在脑后。
窗外雨势转小,雨幕中一切事物都变得朦胧,传到她耳中的雨声却分外明显。
细小的雨丝飘到窗台,微风吹过树叶,滑落的雨水滴在无人的石阶上,庭院花木被雨水打的簌簌作响,混着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规律的踢踏声......姜静行睁开眼,远眺走进自己院子的人。
细雨朦胧中,朴律霖提着烟青色的衣摆走过积水的石子路,头上撑起的油纸伞挡住他低垂的眉眼,只露出一小块下巴来。
姜静行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听着门口的两名侍女将人拦下。
“姑父在吗?”
“进来吧。”
得到吩咐后,一名侍女转身推开门,另一名则上前接过沾满雨珠的油纸伞,随即恭敬地请人进去。
姜静行见人进来,随手指了一把椅子,懒懒地说道:“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在天牢住了小半月,可有什么感触?”
朴律霖行礼后坐下,想了想,感触颇多,但要说印象最深的,还是被提审的那夜。
从前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辰王这位嫡皇子,但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体弱多病,常年礼佛一类的说词,偶尔有人夸赞几句,也是说辰王信佛,时常在城外泰安寺施粥给穷苦百姓。
那日一见,他明白了,说这位皇子常年礼佛确是不假,端的是佛口蛇心,句句把人往西天极乐之地送。
朴律霖简单地讲述了一遍他被审讯的过程,着重说起陆执徐给人带来的感受,真是处处都是坑,但凡有一句假话,都能被人指出来拿全族威胁一遍,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人逼得汗流浃背。
等审讯结束,不少公子哥都是被衙差架着抬回牢房的。
姜静行听完事情的经过,虽然朴律霖说的隐晦,但她还是听出了他话中对陆执徐夸赞的意味。
所以她在满意陆执徐本事的同时,也没忘再警告自己大侄子几句:“这世上多的是因利相聚,因利相散的人,但凡天牢里有人说你一句不是,辰王都不会让你完整的回来。”
朴律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侄儿谨记。”
他目光追随着姜静行的身影,看人走回到书桌后面坐下。
姜静行将肩头的发丝挑到身后,继续说道:“以后做事小心点,有些事少掺和,这次你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瞬,最后还是提点了一句,“有时候选对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话让朴律霖眉眼闪动了一下,他心中有些明悟。
但姜静行没有给他深想的机会,窗外转小的雨势再次变大,她看着他已经被雨水浸湿的衣摆,问道:“下着雨还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朴律霖也想起来今日来的目的,解释道:“是家中来信,有一封是父亲写给姑父的,交代侄儿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