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姜绾尚不知家中风波,她这几日的确很忙。
经过泰安寺一事,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求人不如求己,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件很痛苦的事。
而她一旦离了父亲,就什么都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所以她要有自己的人手,这些人要绝对听她的话,能甘心为她驱使,做她手中的刀剑。
姜绾为自己心中的想法感到震惊,因为这绝对不会是闺阁小姐该有的心思,但震惊过后,她便开始规划该如何做,又该从哪里入手。
她要学的要做的,太多了,只能是自己摸索,即便姜静行察觉到一些端倪,但在女儿没有求助她之前,她不会擅自插手。
不过,哪怕忙的不着家,姜绾也不会忘记自己父亲的生辰。
姜璇刚从主院离开,姜绾便带着秋禾回了靖国公府。
靖国公府后门。
秋禾提着裙摆跳下马车,紧接着,车里又跳下来个雄雌莫辩的美少年,仔细看看眉眼,不是别人,正是做男子打扮的姜绾。
门口侍卫见到二人,因着管家的吩咐,个个都是目不斜视,全当自己是个睁眼瞎。
主仆二人一路穿行,进了后院后,又择了回清晖阁最远的一条路走,因为只有这条路能绕开主院。
她们知道今日姜静行在府上,姜绾不想这幅样子出现在父亲面前,也不想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父亲耳中,所以不仅选了小路,还特意避着府中侍女小厮走。
也幸亏今日是姜静行生辰,府中下人忙的很,根本来不及留意身边的动静。
秋禾关紧身后屋门,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太好了,没人发现我们。”
姜绾没有指出秋禾这话的天真,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秋禾走到自家小姐身边,喜滋滋地说道:“小姐真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那进士说的哑口无言,亏他还是个进士呢。”
“不过是个自命不凡的凡夫俗子。”姜绾双手抱着茶杯,秀美微蹙,“只可惜没见到泰安楼背后的东家,买卖没谈成。”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事,最后决定先从银钱入手,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便去看看了她名下几间铺子。
铺子生意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于是她转道去了泰安楼,毕竟做什么生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客人,上京城能聚集达官显贵之流的地方,只有泰安楼。
而泰安楼除了酒水,其余的菜式,歌舞一类的杂事,他们一概不负责,只要有人给够银两,不论是谁,都能把生意做到楼里。
这些人每年一换,姜绾打算将所有事都包揽下来。
可谁知她还没见到东家,便听见隔壁包厢有人大言不惭,借着褒扬文官的清贵,批驳武将的粗莽,言语间,还隐晦地批驳靖国公府的煊赫,更是引来一群人应和。
可想而知姜绾当时的心情,在她看来,这人就是在明晃晃辱骂自己父亲,她岂能忍受。
等将人驳斥回去,生意也黄了。
姜绾放下茶杯,将屋外侍女唤进来给自己梳妆,又对着秋禾道:“去更衣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宴了,我们去找父亲。”
秋禾点头转身,可没走几步又停下了,她想起一件事。
于是又折返回来,皱着一张小脸道:“小姐,昨日朴夫人就到了,咱们不去见见吗?”
虽然她不喜欢朴夫人,因为自家小姐不喜欢,但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了。
姜绾解下头上冠巾,脸上神色淡淡的:“不用,一会儿开宴就能见到了。”
人和人相处也是讲究缘分的,她和朴玲是表姐妹,即便幼时不亲近,今时今日倒也称得上是姐妹情深。
至于舅母,还是算了吧。
自小便是如此,这位舅母不喜见她,她也不愿刻意讨好。
*
此时秋霞院里,朴玲也在梳妆,却比姜绾屋里热闹不少。
屋里挤了不少人,三个小丫鬟捧着各色的布料,还有两个上了年岁的娘子在为朴玲整理衣裙。
朴夫人带着下人走进院中,门外的侍女矮身行礼,将人迎进外厅:“还请夫人稍等,今日是裁制新衣的日子,绣娘正在屋里为玲儿小姐量身。”
“不碍事。”朴夫人坐下,言语间满是平易近人。
侍女行礼退下,又吩咐人上茶。
夫人人笑着接过,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摆件,其他倒是寻常,唯独墙上的长琴吸引了她的目光。
古朴大气,琴弦凌凌,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她这女儿自幼学琴,可这琴却不是家里送来的,如此,便只能是姜家寻来的。
一把好琴朴家也能寻来,可这背后的意义却不一样,虽说可能只是她那位妹夫随口吩咐一声的事,但总归是将她女儿看在了眼里。
想到这里,朴夫人心中满意,暗道她这女儿还不算傻的彻底。
侍女走进里屋,将朴夫人到来的事告知朴玲,一听自己娘在外面等着,朴玲也没了裁制春衣的心思。
昨日刚见面,她娘就已经训了她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催她定下婚事,今日再见,她也不见得能得到她娘的好脸色。
想到自己下个月就要及笄,朴玲本来还算轻快的心情逐渐沉重。
周围的婆子丫鬟见她脸色不好,说笑的声音也小了,最后还是朴玲的贴身侍女推了推她。
朴玲回过神,随手指了几块颜色清淡的料子,吩咐道:“就这些吧,其余你们看着来就好。”
绣娘应好,随后躬身带着人退下。
等人走了,朴玲压好衣摆,这才缓步走出去,笑意盈盈走到自己娘亲跟前。
“娘,你怎么来了?”
朴夫人收回目光,她看着眼前出落的越发娇俏的女儿,眼神渐渐变得慈爱,心中期望也更高,儿子是她的骄傲不假,可焉知女儿将来会不会更让她骄傲呢。
她起身替朴玲理理发鬓,柔声道:“玲儿,昨日娘说那些话也是为你好。”
朴玲脸上的笑意淡了:“娘,你不必说了,女儿还不想嫁人。想来哥哥也和您说了,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
“胡说八道!”朴夫人沉下脸来,“娘这次来,就是想着为你定下一门婚事,这样娘回到家中才能安心。你就听娘一句劝,找一个家世不错的嫁了,就不要再想着你那意中人了!”
说起自己女儿那不知姓名家世的意中人,朴夫人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你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这算什么意中人!”
朴玲垂眸,她自是知道自己意中人是谁的,但她更知道,她娘绝不会同意的。
朴夫人坐回椅子上,她也怕吓到女儿,这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
于是尽量柔声说道:“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说这话对得起娘吗,娘为你让你嫁得好,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你送来上京。你可倒好,为了一个不知家世如何的男人,三番五次地忤逆我。”
“娘,女儿只是想嫁给心仪的男子。”朴玲鼓起勇气,打断朴夫人的说教。
朴夫人被她说的愣了愣,可很快嘴角边浮起冷笑,她想到了当年的朴月璇,又想到那个早逝的秀才。
朴月璇害了她不假,可她那位未婚夫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
朴夫人被女儿的天真气的不轻,接下来说教的话也重了几分。
朴玲怔怔地看着她,而朴夫人还在说个不停,明明她曾经也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可今日却让她感觉如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会有人和姜绾说这些吗?
朴玲不知道有没有,她侧首看向墙上的古琴,一想到这是姜静行知道她爱琴后特意寻来送她的,她心底竟生出一种不管不顾的狠意来。
她爱慕的男子与她不过隔着几道院墙,她娘不是想让她嫁的好吗,她今日就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又如何,她不想嫁,她娘还能逼死她不成。
朴玲攥紧拳头,指尖嵌进柔软的掌心,她启唇:“娘,我.....”
“娘!”一道声音打断了母女二人的争锋。
朴律霖走进来,他身后的侍女让朴夫人噤声,即便是训斥女儿,她也不会当着靖国公府侍女的面,平白丢了她女儿的脸。
朴律霖拽住自己妹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99章 姜静行:好听!
朴律霖挡在妹妹身前, 神情平和,好似一点都没有听见母女二人的争执,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娘果然在玲儿的院子里, 儿子进门前遇到了姑姑身边的侍女, 说是来请娘去主院的,我猜娘是来妹妹这儿,便将人带来了。”
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绿裙侍女。
朴玲也跟着他动, 冲动总是一时的, 那点不管不顾的气性被朴律霖打断了,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但事过留痕, 少女心思冒了头, 岂是轻易能在按捺下去的。
朴玲低着头,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许朴律霖能从她的神情上察觉一二, 可惜此时朴玲躲在他身后,他看不见自己妹妹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出自己妹妹心里的打算。
绿裙侍女上前行礼, 垂眸恭敬道:“夫人好。”
朴夫人认出她,知道她是姜璇身边的一等侍女,名叫荷叶。
虽是只住了一日,但昨日正是荷叶帮着朴家人安置妥当,看似柔弱的人做事却是雷厉风行, 不消半个时辰, 便将一干杂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所以今日再见, 朴夫人自然而然地亲近几分,她温柔微笑道:“劳烦荷叶姑娘走一趟, 不知前院出了何事?”
她这样问也是有缘由的。
主院不止一间院子,且只住了姜静行一位主子。
朴夫人现在住的院子紧挨朴玲的秋霞院,虽然精巧华丽,却是离主院最远的院子。
姜璇如此安排也是费了心思的,一是为了让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二是长嫂和妹夫,住得近了,难免惹人闲话。
荷叶听出朴夫人话中的意思,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
今日是姜静行生辰,屋里人也都知道,毕竟前院的宴席已经摆出来了。
若是以往,即便靖国公府不发请柬,也多的是闻声而至的客人,可今年不一样,姜静行这位做寿的直言不请客,那自然就是不请客。
然而说是有个宴席,其实也就府上这几人,尤其朴玲他们还是小辈。
大雍忌讳小辈给长辈送礼,只有尊长赐下或平辈相送的说法,所以就算聚在一起坐着,也凑不出多少热闹来。
于是姜璇和管家商量着,从外面请了个戏班子入府,也算是席上有个谈天说地的由头。
荷叶转述姜璇的意思:“主院戏台子搭好了,大小姐说夫人是长辈,便先请夫人去点出戏,也好让戏子们扮好了备下,若是表小姐和表少爷想听什么曲子,也说与奴婢听就好。”
“璇妹妹客气了。”
朴夫人不好推拒这番好意,她看向朴玲,眼中暗含警告:“玲儿,你随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