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院这几天成了剧组难得的假期,几位知名艺人偷偷溜去附近城市拍点广告,工作人员也大多去了市区,到酒店里泡泡热水澡睡睡柔软宽敞的床。
秦悠仨人留守片场,成天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到处捡垃圾。
沈青杨这个存在感超强的大明星都被同化得跟流浪汉差不多了。
三个很惹眼的人就这么把自己嚯嚯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
在路人眼里,他们仨就是剧组留下来看守物资的打杂临时工,渐渐地,那些处于被好奇来空地附近看拍摄的人也都懒得来了。
这天夜里,乌云遮蔽了皎白的月光,空地四周没有住户,连盏灯都没有。
秦悠三人缩在房车里,百无聊赖地开了把对战游戏。
沈青杨正打得兴起,突然就把手机给扔出去了。
他一边去捡手机一边往窗外看。
鬼火又出现了。
还映照出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被沈青杨这顿神操作连累挂掉的秦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沈青杨刚捡起来的手机又掉地上了:“小秦老板你别吓唬我。”
已经起身的尤浩戈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一下:“拿出年轻人的作死精神,跟我走。”
沈青杨瑟瑟发抖:“我能不去吗?”
车外传来尤老师幽幽的两字回答:“挂科。”
从房车下来的三个人彻底淹没在大沟里。
尤老师将渔网挂到木剑上,操纵木剑将渔网挂到大沟上面的栏杆。
三人攀着渔网爬上来,尤浩戈和沈青杨还得继续翻栏杆。
秦悠侧身从栏杆中间就钻进去了。
三人迅速躲到最近的墓碑后面,这次离着近他们看得比较清楚,鬼火沿着栏杆飞了几圈就灭了,而那个被鬼火照出来的影子还在。
沈青杨的脖子伸得老长:“他是在挖坟吗?他这是出来溜达够了想回去?”
秦悠一脸黑线:“咱换个正常的思路呗。”
沈青杨:“啊,他要串门!”
秦悠:“……”
尤浩戈:“幸好补考不考文化课。”
沈青杨:“我文化课成绩很好的。”
尤浩戈:“看出来了。”
沈青杨:“怎么看出来的?”
尤浩戈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戳。
沈青杨下意识捂眼,等他再睁开眼,那边的人影已经挖开了坟墓,将里面土葬的尸身扛在了肩上。
尤浩戈:“看出来了吧?”
沈青杨:“啊。”
尤浩戈:“眼睛就是这么用的。”
沈青杨:“……”
扒开的坟墓被复原,那人影扛着尸身一溜小跑,全程远离围栏,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公墓很大,出口就只有一个,守墓人的值班室就在门口。
那人影扛着尸身来到斜对角,翻过栅栏走了。
沈青杨后知后觉:“偷尸啊?这么说来,鬼火是他故意弄出来惊走路人的?”
偏远镇子上本就没那么多流动人口,本地人夜间活动少,偶尔夜归瞧见鬼火也会往闹鬼上面联想,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敢在夜晚靠近公墓。
剧组扎到这是个意外,百十号人,再多鬼火也吓不跑。
可是这么热的季节,下葬的尸体没几天就腐烂了。
偷尸的人这是天天都来瞅一眼,就等着剧组没人的时机呢。
秦悠第一个钻出围栏跟了上去。
尤浩戈冲沈青杨摆摆手,俩人落后一段路,以免仨人聚堆目标太明显。
前面那人借着夜色掩护走出百多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很不起眼的破面包车。
三人没有再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了好一阵,确定前车没留尾巴这才折返回房车。
尤浩戈掏出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所有下葬的逝者名单。
沈青杨一脸震惊:“怎么搞到手的?”
尤浩戈轻挑眉梢,神秘一笑。
秦悠挨个记录看过去,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性别年龄和墓地编号,是火葬还是土葬。
她回忆今晚被盗墓穴的位置对应出大概的编号,死者是个剧组搬来空地前两天入土的年轻人。
结合此地古而有之的配阴婚习俗以及他们在池塘扎营时遇上的那对倒霉夫夫,尸体被偷去做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悠很气愤,沈青杨更是要报警。
尤浩戈劝他俩:“别生气,先让他们吃点苦头,替那些被乱牵姻缘线的亡者出口恶气再送他们去坐穿牢底。”
镇子小有小的好处,一辆破面包车,想查总能查得到。
顺着面包车的线索找到开车的人,通过他的行踪找到了被卖掉配阴婚的尸体。
说来也巧,接亲那家人在百十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埋骨地却仍是受邪术阵法压制的那座山上。
只不过是在大山的另一面。
整个阴婚流程跟被挖出来那对夫夫一模一样,待尸身入土、家属集体撤走以后,躲在暗处围观了全过程的秦悠三人扬起了锹镐,将被迫联姻的两个倒霉小青年刨了出来。
~
偷尸那位算作媒人,要在接亲这家喝顿大酒才能走。
宴席摆在新人入土之后,秦悠三人带着两具诈起的尸身摸上门时,酒宴刚刚开席。
席开四桌,摆在主家宽敞的院子里。
主桌摆着两个牌位,没有活人。
其他三桌的宾客只管闷头吃菜喝酒,没人言语一声。
秦悠摸出一把捡来的纸钱撒到地上。
小风一吹,纸钱满地都是。
有宾客瞧见了,立刻紧张地左顾右盼。
主家近亲和媒人坐一桌,这桌上是人数最多的。
风卷着纸灰在这桌每个人的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道拉长的人影照在这张桌子上。
众人抬头看到的,正是刚刚埋进土里的那对新人。
两个面白如纸的死人圆睁双目,满面愤怒之色,身上大红喜服随风飞舞,鼓噪之声仿若它们没能出口的质问和咆哮。
亲属皆被吓得没了血色,起身想跑却腿软跌倒在地。
媒人十分淡定,眼底涌动凶气。
尤浩戈低声对秦悠和沈青杨说:“这是个内行。”
秦悠早有准备,赶在媒人动手之前用弹弓射出两颗石子,一颗打在他将要发动攻势那只手的腕上,一颗打在他脑门上。
媒人被打得一阵眩晕,等他缓过神来,院子里的尸体可就不只新人那两具了。
浓重的腐臭气味充斥着院子,宾客再顾不得忌讳,纷纷尖叫着往外逃。
死人军团们顶着一张张烂得没法看的脸在院子的每个角落敬业站岗。
跑到门口的人又尖叫着跑回来,全都钻到了桌子底下。
媒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钉子,伺机要往离他最近的两位小青年身上钉。
尤浩戈抢先一步,一把图钉撒他脚底下。
夏天的鞋底比较薄,媒人刚一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两个小青年迈着僵硬的步子给他来了个圈踢。
~
媒人被警方连夜带走,那一身伤触目惊心,可没人会同情他。
两个小青年在尤浩戈的力证下解除婚约,残留在躯体里的怨念消散,尸体软倒在地。
吓破胆的主家收走了自家这一具尸首。
另一具由秦悠三人带回公墓,联系它的家人重新为其下葬。
这事在小镇上传得神乎其神,越来越多被强行凑对的、偷尸配阴婚的、一方愿意另一方不愿意的,都闹了起来,与之有牵扯的几个市县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都开始认真反思配阴婚是死人的需求还是活人的面子。
活人的亲事讲究双方自愿,他们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逝去亲人的意愿呢。
张导住院时就听到了风声,出院后他问尤浩戈:“尤大师,火葬场不让咱们夜里进去拍戏是怕咱们偷尸体啊还是本身就有猫腻啊?”
尤浩戈不置可否。
数量如此庞大的配对,仅靠土葬恐怕是不够的。
再说谁规定进了火葬场的尸身出来就一定是骨灰的?人都烧成灰了,可操作空间就更大了,这堆骨灰抠下来一点,那堆少给一些,还不是几天就能多攒出一个人的分量。
虽说人人都知这世上有鬼,但财帛更动人心,总有人肯为其铤而走险。
而大多逝去的人都是寻常游魂,不会为了生前身后事去找活人的麻烦,久而久之,这个利益集团就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