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战况几近结束。
熊头跳到坑里,落在没有埋土的那人胸口。
蛇精出溜下去,沾了一身碎土,往那人脖子上缠绕两圈。
蜘蛛两只螯肢高举,螯肢上的蜘蛛抻出老长,裹着个半透明的人形物。
秦悠一惊:“不会是溪流里的那个吧?”
尤浩戈伸伸懒腰,起身走了上去。
蜘蛛似乎是想把人形物塞到那人身体里,可任凭它如何使劲,那人脑门被拍通红,人形物也没进去。
尤浩戈叫停它:“还魂不是硬往里塞,他身体里还有一个,要是比你塞这个凶狠,你塞回去就是在给人家投喂口粮。”
蜘蛛的螯爪困惑挠头。
尤浩戈把碍事的蛇头扒拉开。
蛇精吐吐信子,很想在尤浩戈那白净的脖子上扎两个眼儿。
熊头倒是很给面子,主动滚到土堆里,省得给人压没气了。
尤浩戈揪着蛛丝把飘着那位拉到近前:“你怎么回事?”
那鬼身上阴气很淡,若不是推算过肉身的命数,尤浩戈会以为它是原主的生魂。
那鬼抖了抖,眼中透出惶恐。
蛇精急了,拿尾巴抽尤浩戈手背。
尤浩戈划拉一堆土给它埋了。
蛇精蛄蛹蛄蛹,成了个大号蚯蚓。
秦悠把蛇精拎到旁边,手里的邪符在那鬼面前晃啊晃。
蜘蛛急得张牙舞爪,想跟二人解释什么。
尤浩戈:“你们都闭嘴,我要听它说。”
那鬼惶惶开口:“我,我是净过魂的。”
尤浩戈微微惊诧,死鬼和生魂最大的区别就在阴气的“含量”上,生魂沾活气儿,虽为阴体却充盈阳气;死鬼属阴,停留得越久阴气越重,如果阴气持续减少,魂魄也就烟消云散了。
净魂,就是把死鬼自带的阴气洗掉。
这个过程放在活人身上,堪比抽筋扒皮。稍有不慎,魂飞魄散。
而这一套流程,只有德高望重的修行大师才能做到。
那鬼望向躯体的眼里满是愧疚:“他为救我而死,我为他续命奉养双亲,这是我欠他的。”
躯体原身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跟同学去外地玩,遇上了坍塌事故,他在协助救人过程中被砸成重伤,生命垂危。
被救的人同为重伤,但他命数未尽,经过抢救渐渐恢复了生命体征。
他在弥留时魂魄离体,得知救他的人是个未成年的学生,刚刚考上重点高中,做零工的父母老来得子,闻讯赶到医院哭晕了好几次,黑发一夜全白。
正巧有正统大师来医院超度事故中死去的人。
他求大师救救那个孩子。
“大师说,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他的原身福泽绵长,坍塌不过是他命中一劫难,自有贵人助他渡劫。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也清楚少年命数如此,不救他也活不长。
可他还是坚持用自己的命去换少年重生。
尤浩戈无奈摇头,给秦悠解释:“他这是把自己的命数嫁接在必死之人的身上。”
那人苦笑:“那个孩子的下一世在等他,所以我没办法用我的命去换他活下来。”
魂魄到了必须离去的时间,没人可以逆转强留。
于是大师为他净魂,由他代替少年复生,以少年的身份继承他原身的命数。
他的原身成了永远不可能醒过来的植物人。
秦悠很是感慨,随即问他们进山后遭遇了什么。
那人说他们进山后没看到警示牌,不知是走错路还是被脏东西迷了眼。
他们发现偏离景点路线后尝试往回走,谁知越走越偏僻,天黑以后,他们被困在了手机没信号的大山深处。
那一夜,其实只有被埋那个男生失踪了。
他换身后睡眠一直不好,夜里醒来时发现少了个人,就自己出去寻找。
结果肉眼可见,相比于失踪同学的原身原魂,他这个嫁接产物明显更容易被“入侵”。
尤浩戈:“这么说,躯体里困住这个就是罪魁祸首?”
那人连连点头。
先一步遇到他、了解到来龙去脉的蛇精和熊头在旁附和。
秦悠:“你能把他换回去吗?”
尤浩戈摊手:“理论我都懂,实操那肯定没戏。”
蛇精的信子要喷他脸上了。
尤浩戈让蜘蛛给那躯体多缠几道,为防它鬼体强行出窍闹出人命,他给躯体脑门上抹了厚厚一层棺材内壁上刮下来的腐泥。
“这样能封住他的印堂,普通人这么搞会阳气锐减,很容易撞邪。”
秦悠果断将余下的腐泥刮下来,打包带走。
这个学生和净魂过的魂体要送去玄易,起码得是白校长那个级别的人才能给他们换回来。
正好玄易快开学了,尤浩戈决定先回学校,山里余下的坟留着慢慢挖。
十年期限呢。
秦悠把他们送到校园便独自回了垃圾山,这趟搜刮来许多老棺材瓤子,还有个别陪葬品,比如她正拿在手里那把梳子。
梳子是木质的,发现它的棺材烂得都能挤出水了,梳子仍是好好的,连精细的刻痕都清晰可见。
很多棺材里都有一两样亡人生前常用的旧物,秦悠会把它们连同骨骸一并拉去焚化。
她会留下这把梳子,是因为发现它的棺材是空的。
尤浩戈说棺主大概率是诈尸跑了。
也可能是尸身保存得不错,被其他妖魔给“穿”走了。
秦悠很好奇,那片坟地有一半棺材都是空的,难不成它们都诈尸了?
那么多僵尸妖怪,去哪了?
想着想着,四肢百骸升起浓浓倦意,她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
垃圾山又是生机勃勃的模样,秦悠蹲在山脚,丝毫没有向上爬的欲望。
她明知这是梦境,却怎么都克服不了周身的疲乏。
其实她住在荒坟那阵子就有所察觉,就好像体力倒退回了刚跟李老师练体能的日子。
不过她每天要挖坟掘土,要赶车运尸,体力消耗确实要比平时收垃圾大许多。
这回到了自己家,整个人彻底放松之后,她只想原地躺平一动不动。
她往垃圾山脚一瘫,眼巴巴望向山顶。
最高处依稀有个人影在晃。
那人旁边还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秦悠可太熟悉了,那不就是棺材的横截面么。
最近每天都在跟棺材打交道的秦悠甚至脑补了几斧子能把那口棺材劈成刚好添进灶坑里的柴。
然后她就见那口棺材从山顶一路滑下来,把她创飞。
秦悠忽悠一下醒过来。
老牛正歪着大脑袋瞅她。
秦悠在那对大眼珠子里看到了浓浓的不解与困惑。
她往身边一瞧,自己居然是抱着一块破烂棺材板睡过去的。
怪不得做梦都会挨棺材撞。
她抹一把脑门的汗,把这块棺材板塞到灶坑里,回屋继续睡。
两天后,玄易正式开学,秦悠又恢复到两点一线的轻松节奏。
变化嘛也有一点:李老师的体能课上多了个新面孔。
还是个熟人。
沈青杨笑容灿烂,跟蹭课的秦悠打招呼:“你好呀。”
李老师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上课呢,闭嘴!”
作为课前跑圈唯一没能跑完全程的学员,沈青杨自觉理亏,乖乖低头不敢吭声了。
一节课上完,经过上学期魔鬼训练的新生们早已适应节奏,欢快地解散了。
地上就剩俩人。
吐着舌头的秦悠。
以及吐着白沫的沈青杨。
李老师直咧嘴:“小秦老板你这体能有所下降啊。”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