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烦你了。”说完,那头又是一阵揶揄的笑。
谢茉倒没不自在,如果不是怕举动出格吓到人,她完全能自己跟周阿姨把相亲的具体事项定下来。
谢茉搁下电话,去厨房拉过章明月,解释:“是周阿姨找您。”
章明月接过电话,说了几句便转头扯住还没走远的谢茉,捂住话筒,征询道:“你觉得几点合适?”
谢茉略一沉吟,说:“下午四点?”
章明月放开话筒,讲给对面。
与听筒挨得近,谢茉便听见对面周芬似乎在跟什么人通报:“周日下午四点,中心公园小湖旁边那棵大柳树下。”
“好,我知道……”
可能是周芬又把话筒扯回嘴边的缘故,那道应当是属于卫明诚的嗓音仅有隐隐绰绰的四个字溜进她耳里。
纵然只有四个字,也可辨出他声音的低沉和冷冽。
谢茉微微颔首,暗自评判……嗯不错,是标准的男神音。
对面,周芬确实在和卫明诚明确最终信息,见卫明诚点头,又闲聊三两句结束通话。
挂上电话,她望一眼正在客厅另一边和公公下象棋的英俊青年。
哪怕坐在沙发上,他的脊背依然峻伟挺拔,却又不僵硬刻板,而是自如流畅,带出一股阳刚气的安闲美感,他的一举一动,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不提他那张好看的脸,只这一身气派,就属她所见过的后生中的顶尖。
拔尖的人都有傲气。
思量片刻,周芬还在走到两人近前,把外头最近有关谢茉的流言委婉地略提了一下。
“啪!”
李青山把棋子拍在桌上,眼见火气都冲上脑门了,他生生憋住,耷眼沉声问卫明诚:“你小子怎么说?”
卫明诚不紧不慢把棋子捡回,轻描淡写道:“现在是新中国了。”
闻言,李青山猛然爆发一阵朗笑。
“是啊,新中国了,留了那么多汗,淌了那么多血,牺牲了万万同胞,咱们靠血肉推翻了封建社会,打倒了资本主义,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建立了新中国。”
“新中国没有吃人喝血的地主,没有剥削骨髓的无良资本家,没有打家劫舍的土匪军阀,可这些流言蜚语和地主、资本家、流氓土匪一样,吸人血肉,敲人骨髓,闹得人不能过安生日子。”
说到激动处,李青山直接叉腰站起来。
“咱们把封建社会残骸妇女同志的裹脚陋习强制取缔了,主席用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帮助妇女同志站起来了,怎么还要用封建社会给妇女同志划下的牢笼来囚禁她们?搞封建复辟是吧?!”
李青山气喘吁吁,浓眉一挑,牛眼一瞪,手用力一挥喝道:“谈过又怎么了,新中国没有守节那一套!”
“不去唾骂那混球,逮着那点封建糟粕逼迫个年轻小姑娘,真他奶奶见鬼地,比老子还不讲道理。”
他胸口起伏着指了指儿媳妇,语气倒是略缓了缓:“你不要听他们那套。”
不知想到什么,他转而愤愤低语:“真神打瞌睡,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妖魔鬼怪都敢披上人皮跑出来现眼,早晚一锅收拾了他们!”
李青山说完,目光转向卫明诚,却见着这小子眼中的笑意。
他手指隔空朝卫明诚脸上重重点了点。
他知道这小子听懂了自己对当下风气的影射。
“天总会亮,您老别急。”卫明诚敛目,遮住眼底翻涌的沉晦之色,声音却是四平八稳。
他周身自然而然聚拢一股气势,让人不自主地去看他,去听他,去信他。
“哼!”李青山的语气里怒火已消减不少,又把话题拉回来,“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小子头脑一贯转得快,看事透彻,对形式的分析判断极为精准,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行事主张,稳妥中锐意进取。前两年便能跟修炼多年的老狐狸们有来有回,现在得更不得了。
话虽不多,但肚里藏着乾坤。
卫明诚冷峻的眉眼弯折出温和的弧度:“您说的对,要讲求实事求是,我会亲自见过人后再做评判。”
说着,他抬手吃了个李青山的小兵,慢悠悠说:“五局三胜,前两局都是我赢,这可是第三局了,您这局再输,那枚勋章可就归我了。”
李青山赶忙低头瞅棋局,见局势不妙,立马坐下,那点仅剩的火气也没了,直嚷嚷:“这局不能算,你刚才捡了个棋子,肯定不是我摔的那枚,你弄鬼了,不算不算,重新来。”
一挥手将棋局弄乱,心虚地不去瞅卫明诚,只嘀嘀咕咕分捡棋子。
卫明诚眼底藏着丝缕笑意,挑挑眉默许。
他们两个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开始下棋,可边上的周芬却听得两眼发直,人都傻了,恍惚过后,心头猛地被无尽的委屈塞满,眼圈都红了。
不就说了几句话吗,再说也不是她说的,干嘛“突突突”朝她开火?
她冤死了!
白江河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几句话而已,袁向红却跟吃了火药似的把他骂了狗血淋头。
第011章
天彻底黑透,袁向红才进家门。
白江河心不在焉和她闲聊几句,自觉铺垫够了,便问:“你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四处主持开大会,不知道留没留意近些日子的流言蜚语。”
他眼皮下搭,偷瞟袁向红。
袁向红敷衍接口:“什么流言?”
白江河简略说:“外头近日有不少我跟谢茉的流言,说我俩不清白。”
袁向红挑挑眉,眼睛闪烁着幸灾乐祸又自得的精亮。
问完话,白江河悄悄观察袁向红的神色,愈看愈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外头的流言蜚语果然是袁向红搞出来的。
心底的火苗“蹭”地点燃。
“向红,这是个人作风问题,不是单是我和谢茉的私人问题,这关系着我的前途。”
袁向红回来前,白江河已经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思量了几遍,按捺下躁动的脾气,心平气和跟袁向红沟通。
“就你还跟我谈前途?”袁向红丁点不在意白江河难看的脸色,讥诮道,“你爸搁上头震慑着呢,你就畏手畏脚,这不敢干那不敢做,一个萝卜一个坑,向上的路越走越窄,人越来越少,别人不下来,你怎么上去?三年进两级,还不够寒掺的,现在这个大环境,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通天路都到你跟前了,你还磨磨蹭蹭不敢下脚,嗤,就你这芝麻粒大小的胆子,趁早歇了往上爬的心思,不被别人反拉下马就不错了。”
她拧身在沙发上坐下,又说:“你可真不随你爸。”
白江河怒吼:“你是不是压根不在乎我的前途,更瞧不上我的理想目标?”
袁向红翻了个白眼,冷冷一哼。
白江河当即急了眼,愤怒地踢了桌子一脚,口不择言:“要不是谢茉提醒,我就算被人搞死都还蒙在鼓里!”
不料,袁向红瞬时炸了。
袁向红的火气甚至比他还大。
她猛地站起来,本就被继母撺掇出来的脾气再压抑不住,狠狠推了白江河个踉跄,气急败坏问他:“你一个人偷偷去找谢茉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
袁向红当然冒火,白江河背着她偷偷私会谢茉不说,现在还听从谢茉的话来质问她,试问哪一个妻子能忍住不发火。
“所以,担心自己前途是假,目的帮谢茉摆脱流言,是吧?”
“你竟还敢存花花心思,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安生日子过够了,是吧?”
想到这几天袁向红参与的大会,主持的批斗场面,手段变本加厉的狠辣。再者,他去见谢茉面对妻子到底心虚。
白江河的火气底气一齐熄了,闪烁其词:“就是凑巧碰上了,再说边上还有其他人呢。”
袁向红翻了两白眼,嗤笑:“你当我是谢茉那蠢货呢,信你的随口瞎扯。”
谢茉现在也变了……
此时回想起那个让他从头凉到脚的嫌恶眼神,心口如同挨了一记闷拳。
白江河恼羞成怒:“不信你去问问王大妈。咱们都是夫妻了,我是一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偏你处处疑心,还时时刻刻贬低我,威胁我,是你从没预备安生和我过日子吧?所以才毫无顾忌地任由流言散播。”
“那你说为什么外头都在说谢茉被抛弃,”袁向红抱臂讥讽,冷斜一眼,“不是你始乱终弃?”
她只在旁人问起谢茉时,含糊言辞,再引导几句,那群长舌妇便加注恶意揣测自由发挥,将一个天之娇女贬入臭沟渠,毕竟人性本恶,能有几人能拒绝把高高在上的人拉到泥地里,再踩两脚的快·感呢?
谢茉已被描述成被人玩过的破鞋,呵,看她以后再怎么清高!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袁向红拍了拍白江河肩膀,“嗯?”最后的语调慵懒又冰凉,毒舌吐信般。
白江河情色僵硬。
艰难扯了扯嘴角,他说:“那咱们夫妻一体,万一有心人把话头一转矛头指向我,到时候挂累了你就不好了。”
“再说,我前程更好,也能给你面上多添几分光彩。”
说着,他也沉思起来,不知道扩散到什么地步,这个事在单位里的影响深浅,要不要做点什么。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袁向红知道这个理,这个男人对前程出奇看重,他爸以他升迁为挟,他便乖乖顺从娶了自己。
“我会留意。”她最终说。
若是还同现今一般,那就放任自流,若是火有转向的苗头,那就干预打压。
瞧她面色,白江河到底没把和谢茉在王大妈跟前唱和的说辞讲出来。
他眼帘垂下,幽深瞳孔淬着冷芒。
胆大妄为,有蠢不自知的毒妇,一定要想办法摆脱。
和她躺在同一被窝,他感觉窒息。
他快受不了了。
***
谢家。
章明月挂上电话,转去餐厅收拾碗碟。
谢茉跟上去帮忙,旧话重提:“妈,您刚才提到白副市长,他这边有什么事了吗?”
“你那天跟我与你爸讲,你听到一些白国栋男女作风问题的传言,我这几年跟人稍微打探了一下,也听着些。”章明月凑到谢茉耳畔,压低声说,“说他年轻时在这方面确实不检点,和当时他们医院的一个年轻小护士走得近,不过小护士不认,很快就组建家庭生了孩子,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