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收住力道。”他低敛眉眼道歉。
谢茉被这把低哑的嗓子一揉,益发心疼。
她追根究底,可他明显偏移话题,也只能暂且搁置,等他情绪沉淀了再说,想了想,她弯眼一笑,说:“你弄疼我,我要还回去。”
卫明诚微勾唇笑:“怎么还?”
谢茉亮出小白牙,故作凶狠:“咬你!”
不给卫明诚回答机会,她便趁他反应不及,踮起脚尖凑上去,含住他的唇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退开,她挂在卫明诚胳膊上,看着他暗潮渐起的眼眸,煞有架势地说道:“我的牙齿利不利?是不是快把皮咬破了……唔,可能还差一点,毕竟我留力了。”
卫明诚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把他拽入人间烟火,而他甘之如饴,彻底沉沦。
他成年后最激烈的情绪和感情都给了她。
她是他的爱恨贪嗔痴。
第115章
谢茉澄澈的眸中弥漫着朦胧。
卫明诚用一种她没法切当辨明的深沉眼神穿过水雾, 直直倾压着她,压得她心尖颤了又颤,下意识屏息。
就在她承受不住生出躲逃的念头时, 卫明诚嘴唇翕动,低哑开口:“茉茉, 我……”
三个字刚离唇, 后头的话便被乍然响起的拍门声拍散。
“谢阿姨——”
紧随而来的清脆童声穿透力十足, 一下子刺破围拢俩人的粘稠气氛。
谢茉脱开卫明诚怀抱,应了一声疾步去开门。
辉子正双手捧着个大白盘站门口,盘子里卷着几张大饼,见到谢茉, 他赶紧往前一递:“谢阿姨,我妈刚烙的大饼,让我送几张给你和我卫叔尝尝。”
“替我谢谢你妈, 也谢谢你这个小邮差。”谢茉忙探出手把盘子接过来, “你妈这饼烙得可真好, 真香。”
辉子眼睛蹭的亮起光, 小胸脯子一挺,声调都拔高两个度:“我妈烙饼最香!”
谢茉笑不可抑, 很捧场地说:“那可不, 哪天我非得跟你妈请教请教, 怎么把饼烙这么香。”
辉子响亮回答:“没问题!”
谢茉把辉子引进门, “先进来, 我把盘子空出来你带回去。”
辉子站在院子里不进屋。
“那你先在这儿等着。”谢茉进屋,把大饼折叠好放自家碗里, 转头又去西间开了饼干罐子拿出几块饼干,摆到盘子里, 出来递给辉子:“呐。”
辉子高高兴兴接了饼干,迫不及待咬上一口,小脸上直冒光。
一边吃,一边用刚学会从一数到一百的小脑袋瓜子数起饼干,一二三四五六……我一块,二哥一块,大哥一块,妈妈一块,爸爸不用吃,还剩两块都是我的!
走到门口,辉子已经把一整块饼干塞嘴里,又拿起一块啃了一口,怕回家哥哥们不服他的分配,抢走他那一份。
谢茉把人送门口,叮嘱:“慢点走,看着路。”
辉子“哦”了声,没跳,老老实实迈过门槛。
走出去几步,辉子突然折返,凑到谢茉腿边,小声说:“谢阿姨,我先头看到几个叔叔找卫叔说话。”
谢茉眸子一凝,转而面无异色问辉子:“认识那几个叔叔吗?”
辉子摇头:“从来没见过。”
军属区说大不小,像辉子这样镇日在街上逛游玩耍的孩子基本对这片住户都脸熟,认识得人比谢茉多。
歪着脑袋想了想,辉子又补充说:“他们好像问谢阿姨你家在哪。”
谢茉不动声色挑挑眉,不由地思索起来。
辉子仰头看了谢茉一会子,说:“我不喜欢那几个叔叔。”
“嗯?”
辉子说:“他们骑车过来,还吹着口哨,我哥上回那样吹哨子还被我妈扇了,我妈说那是流氓哨,不说好的人才吹。卫叔走了,他们还打架踹人,自行车都摔……”
顿了顿,他拧眉小眉头想出个词:“败家子。”
谢茉蹙眉问说:“没欺负你吧?”
“没有!”辉子连忙摇头说,“我躲大树后头挖蚂蚁窝呢,他们看不见我。”
谢茉揉了揉辉子的脑袋:“再等阿姨一会儿。”
谢茉抓出一小把糖装辉子口袋。
辉子想躲:“谢阿姨,咋又给我糖?光饼干就够了。”
谢茉拍拍他肩膀:“这是阿姨给你的奖励。”
“以后遇上这样的人也学先前一样,不要凑过去,远远避开。实在避不开就躲着,咱不招他们的眼,好不好?”
“嗯。我听谢阿姨的。当时我就是看他们过来了,才跑去树后挖蚂蚁的。”辉子小脸莫名兴奋得通红。
就这样,小男孩咧着嘴,捧着饼干回去了。
这份奖励,一部分嘉勉辉子的机灵,一部分便是对小家伙无意间解开她困惑的感谢。
若辉子口里几人找她目的正当,卫明诚定然已将他们带回家。
但结果是卫明诚独自回家,且情绪全然不同于往常的平静稳定,竟有一种山呼海啸般的凌厉感。
辉子又提及流氓哨,谢茉一下子便联想到昨天的汇演,她无论上台下台,观众席上总要掀起一阵阵哨响。
那几人身份和来意便明朗了。
左不过是一伙不安分的大小伙,见报幕员漂亮便找上门“交朋友”来了。
谁承想,正被卫明诚撞上。
这巧的,谢茉都忍不住乐。
谢茉关门回身,余光朝正屋晃了一下,唇角禁不住又往上翘了翘。
她之前还想不透怎么出一趟门就不对劲了呢,问还缄口不说,却原来是……吃醋了呀。
现在问题来了,挖到原委的她是摊牌好好哄哄他呢,还是也缄口不说让他多醋会儿呢。
选二呢,还是选儿呢?
谢茉愉快地作出决定,那就让他多醋会儿吧。
谢茉敛起笑,边调整状态,边朝屋里走。
跨过门槛,她对站在饭桌旁的卫明诚说:“今晚上咱们就吃肉丝卷饼吧。”
卫明诚眉心一动,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脸:“行……”
她面上忧色消弭殆尽,反而眼梢眉角少许笑意残留,眼尾还被冲出一抹浅红。
思忖须臾,卫明诚便了悟。
他离开那会儿余光曾不经意扫见一团身形缩在树后,想来正是辉子。
将才辉子必是把相关见闻告诉了茉茉。
以茉茉的机敏,上下一联系很轻易就能明白全况。
卫明诚心神一动,张张嘴要说点什么,却见谢茉勾勾唇,说:“再切盘黄瓜丝,清爽,搭配着吃不腻。”
卫明诚“嗯”了一声,谢茉目光流转,不等卫明诚再言语,她便抬步走向书房,嘴里还交代着:“我去书房看会儿书,顺便构思构思稿子。”
说话时,她神情格外无辜纯净,一双水润的眼睛,忽闪忽闪,明亮而坦荡,
连带声音都好似被细心润过似的,如泉水叮咚,清灵欢快。
“……好。”
茉茉身影消失在眼眶,可她不带丝毫阴霾的明媚脸庞却印刻在他脑海,划开沉郁的晦涩,闪烁、感染着他,绷着的情绪徐徐松缓下来。
谢茉伏案状似苦读,实则抖肩偷笑。
她将才没很控制表情,泄露些许端倪,卫明诚应该有所觉察,欲言又止多半打算坦白,却被她坏心眼地截断。
不过,她好几次险些破功。
谢茉不禁为自己的不坚定痛心疾首。她还是太善良了,受他眉心的蹙起和凝深的眼眸蛊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
也不全怪她,还是对方太狡猾。
哼,再晾他半晌儿。
他先头不也让她焦灼心疼好一会儿。
心神渐渐朝书本转移,待谢茉打好文章大体框架,伸伸懒腰出门活动筋骨,卫明诚正在摆饭菜。
卫明诚见谢茉虽眼睛烁亮,但神情多少显现疲色,便说:“菜都炒好了,洗个手就可以吃饭了。”
谢茉看了看桌面上的菜,深吸一口悠悠菜香,垫步挎上卫明诚胳膊,将脸凑过去,弯眸在他嘴角啄了一口:“太能干了,十项全能啊你。”
卫明诚眸中泛起笑。
谢茉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说:“今儿该喝点酒的。”
卫明诚不解她怎么突然跳到不相干的话题上:“为什么?”
谢茉探出手轻轻捏了捏卫明诚手臂,扬扬眉,颇具暗示意味地说:“酒后才好吐真言嘛,你说是不是?”拖腔带调的,嗓音浸着狡黠。
卫明诚几不可察地勾勾唇,眼睛凝着谢茉,不动声色道:“不喝酒一样可以吐真言。”
“哦——”谢茉眼神很轻很撩地从卫明诚脸上扫过,浅笑盈盈问,“你确定?”
卫明诚自失地笑起来:“我确定。”
“好,那不喝酒。”谢茉笑容不改,“我去洗手盛米粥。”
她提喝酒本就是个由头,但卫明诚若顺势应下,她也不排斥,对于喝酒这件事她既不深恶痛绝,也不上瘾追捧,大致信奉“小酌怡情”,以及上面那句“酒后吐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