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邢主任读起黄长明的文稿,一面儿读,一面评说:“不错,没一味追求速度,牺牲稿子质量,本末倒置,失了重点。”
“可以内部留用,不必再改。”
袁峰抱着这句回话颠颠走了,办公室一宣布,众人面色各异。
易学英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笑,赵梦脸顿时沉了沉,黄长明低着头,捏住钢笔的手指骨节因用力突出一块白痕,至于谢茉……她毫无“得胜”的趾高气扬,甚至吐气扬眉,就淡而无波。
赵梦不甘心嘟囔:“反正稿子我们又没看过……”
谢茉懒得与赵梦搭话,视线凉沁沁的,如同映在水面的清冷月辉洒到赵梦脸上。
赵梦呼吸没来由地一凝。
“这是我的底稿,划了几笔,但不影响阅读。”谢茉从办公桌上翻出稿纸直直递给黄长明。
黄长明也认为在没看过他稿子的前提下直接定了谢茉这件事不公平,谢茉获奖文章他自然拜读过,那篇文章笔力深厚,立意高远磅礴,他佩服不已,但谢茉发挥不稳定,并非篇篇稿子令人惊艳拍案,比方说她执笔的主任发言稿,通篇大白话,仅通顺而已。
不过他很理解,精彩的文稿难得,没谁可以次次发挥高水准。
这一篇稿子他上了十二分精力,自觉超水平发挥,不争取一下委实不能服气。
可结果仍是落败……
黄长明不愿相信。
他来不及道谢,一把抽走谢茉递来的稿纸,迫不及待低头读了起来。
怀着挑刺不忿的念头展开纸页——随着视线下挪,黄长明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皱眉。瞪眼。张嘴。
脸色从微沉到涨红到跟手里纸页般的白。
赵梦将黄长明面色幻变收入眼帘,酝酿好的言辞没等来倾巢而出的那一刻,反被她慢吞吞咽回肚子里,偃旗息鼓了。
“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好?”易学英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怼脸问黄长明。
她虽然看不惯赵梦,但黄长明躲女人背后,擎瞅着女人帮他出头的做派更让她瞧不上。
咋,还没断奶啊。
切,算什么男人。
黄长明面上血色回涌,却死死抿着唇不搭话。
易学英瞟一眼他猪肝般的脸,嗤笑一声,压根不用听他回答,自顾自答话:“照我看,肯定写得不赖。小谢哪回掉过链子。”
黄长明只觉更难堪。
谢茉文稿的确比他的厉害。笔触抑扬顿挫,字里行间流淌着饱满的情感。文以载事,文以叙情,她用鲜活的文字构筑了一篇叙事咏情的激昂交响乐,响彻在每一个读者的耳畔和心间。
她对祖国深深的热爱和眷恋,触动每一个爱国者的柔软情怀。
这不仅仅是一篇文章,更是一颗红闪闪的心。
再没比它更合适的。
黄长明身上虽不乏文人的清高,但输了他就认,不会寻无谓的借口。
事实上,谢茉就是用比他更短的时间写出更优秀的文章。
黄长明深吸一口气,嘴唇翕动半晌儿,还是没能把那句“的确比我的好”挤出口。
他耷着眼皮谁都不看,手一伸把纸页还给谢茉,然后坐下把头埋进资料里,闷不吭声陷入自我世界。
袁峰略交代两句,溜达走了。
办公室陷入异常沉默中。
直到下班,这层无形结界都没被打破。
黄长明罕见地头一个走人。
谢茉收拾好挎包,捏着自行车车锁钥匙,回想着早上车子的停放位置,正待迈步,赵梦忽然轻咳一声,说:“谢茉,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针对你?”
易学英正把椅子推办公桌底下,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多新鲜呢,这话还用问吗?”
赵梦眼眶一红,盯着谢茉,话里带了不明显的泣音:“谢茉,我真的没有。”
谢茉表现的比赵梦还真诚,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嗯,我信你。”
赵梦眉心一跳,禁不住先别开视线。
谢茉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赵梦补充:“我之前对你说感谢,也是真心的。”
顿了顿,她微露不解:“至于什么针对,什么眼红,我没察觉到啊,你这么想了?可你怎么针对我了?又为什么针对我?”
谢茉瞅着赵梦,眨眨眼,一副困惑求解的模样。
赵梦懵了。
反应过来,赵梦直接卡壳了。
回答这俩问题,不啻为将她阴暗不能见人的小心思抖落在太阳下暴晒。
跺了跺脚,赵梦只能讪讪把话收回去:“没,我没针对你。你没那么想就好,我怕你误解我……”
余光扫到易学英,她这会儿正挑着眉,抱臂看戏,赵梦懊恼翻倍,又被那嘲讽的笑激上头,嘴上便控制不住了:“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刚还挑三拨四,我先解释一下,免得被长舌妇钻空子。”
长舌妇是吧?
易学英索性掀桌挑明:“眼红,那肯定是样样不如人憋红的呗。眼红偏赶不上又不服气,就针对了呗,这针对嘛,捡空子挑刺儿就成了,先时那稿子的事就是了。”悠悠哉哉的语调,一点点熏黑赵梦的脸色。
赵梦喊:“我说了,那不是针对!”
谢茉暗笑,偏还点头说:“嗯,那确实不算针对,那明明是你出于集体荣誉,挺身而出给我和黄长明同志争取来的竞争机会,显示‘公平’的机会。”
“真金不怕火炼,下回你也写,咱俩比一比,到时候……唉,这还没比呢你就掉眼泪啦?”
赵梦胸腔起伏得厉害,两条麻花辫一甩,捂嘴跑了。
啧啧——
就这点能耐,明明先撩的是她。
赵梦哭着跑了,谢茉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回到家,谢茉来了兴致写日记,匆匆走完日常流程,她在书房伏案,笔尖沙沙不辍,脑海随之走马观灯似的一一重现赵梦等人的神情,谢茉表情又随之变换,带了点小坏的狡黠在眼梢眉角堆积……
卫明诚回来便见到这样的茉茉。
谢茉若有所觉,一抬眼发现卫明诚回来了。他这会儿正倚着门框,满目含笑望着她。
“写什么呢?”卫明诚走近,问。
“日记。”谢茉忽然噗嗤笑出声,面对卫明诚疑惑的目光,强调,“虽然我写日记,但我是个正经人。”
她这是想到前世那句“正经人谁写日记”的梗,只她自己了解笑点的话本来该勾起怅惘的,可见到卫明诚虽不明就里,可乐意温柔配合的纵容模样,心便仿佛泡在温温的蜜水里。
“哦?有趣事分享吗?”卫明诚斟酌问。
“对你,当然可以啦。”谢茉便向卫明诚讲述了她把女同事招哭的来龙去脉。
谢茉讲得眉飞色舞,一直到讲完,才察觉卫明诚始终一瞬不瞬看着她。
“看什么呢?”她问。
“看你。”卫明诚一本正经,“看你——可爱。”
碰上眉眼带笑的卫明诚,谢茉唇角抑制不住往上跑。
可是把她贴他身上的“可爱”,复制黏贴返还了。
谢茉不期听到卫明诚此时会说这个词,惊讶了一瞬,忍不住弹身,撞上卫明诚嘴唇,在他唇角重嘬了一口,她唇角的笑已漫延至眼尾,咂摸咂摸嘴巴,尝味似的说:“甜的。”
而后,她又夸奖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得很快,不错不错。”
卫明诚低声笑:“学以致用,更恰当。”
顿了顿,他夸回来:“名师出高徒。”
“噢——”谢茉美眸流转,眼波潋滟,内里藏着坏笑,“乖徒儿~”
很不正经。
卫明诚的心漾起轻轻波浪。
其实,他就是喜欢看她坏心眼蠢蠢欲动的模样,喜欢她狡黠飞扬的眉眼,喜欢她眼波俏皮的闪动……
这样的她可爱极了。
痒痒地抓挠他的心,勾动他潜藏的欲和火。
第123章
“谢茉同志, 我认为现在这个境况,我只是你的丈夫。”
卫明诚的嗓音低越温醇,好似夜幕下的松涛, 涌到了谢茉的心扉,回荡。
谢茉轻轻挑眉, 脊背随意靠上椅背, 双臂抱于胸前, 眼睛肆意打量卫明诚,浑身透着那么一股灵俏的鲜活劲儿。
她呵笑一声,回道:“卫明诚同志,我希望你能主动觉悟, 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我说你是丈夫,你才是丈夫, 我说你是徒弟, 那你便是徒弟。”嘴角微翘, 上挑的眼神却闪烁着挑衅。
小模样傲娇的不得了。
这神态可与她话里的霸道劲儿相吻相符, 只那懒懒的语调与之不大相衬,听在卫明诚耳里, 倒跟正一下一下轻撞他小腿肚的圆润脚趾般, 是亲密, 更在撒娇。
很招人。
卫明诚好歹把呛出喉咙的笑声卷回去, 眼底笑却一个劲朝外漫延, 说:“嗯,那你现在该是领导。”
“嗯哼。”谢茉装模作样点点头, “这觉悟勉勉强强。”
低低哑哑,如同大提琴尾音的笑声从卫明诚喉头飘逸出来。
谢茉瞠目:“你笑什么?”
顿了顿, 她说:“明明是你先不正经,提什么师啊徒的。”
谢茉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一举在至高地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