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扎堆的小吃摊,有小馄饨、酸菜面、大包子、小笼包、炸油条……等等,谢茉眼巴巴瞅着卫明诚,点了点小笼包,意图非常明显。
卫明诚满眼笑意,喉头亦滚出两声笑。
被谢茉嗔怪地掐了一把后,卫明诚笑声收进眼眶,去跟摊主要了两屉小笼包。
拿出手绢在空出来的座位上擦了一遍,再示意谢茉坐下。
“我先把编筐和提篮送回家,你在这边吃边等,我很快就回来。”卫明诚一手提篮,一手仨编筐,叮嘱完谢茉便大步走了。
“谢同志,刚才那位军人同志是你丈夫吧?”谢茉正两口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吃得欢实,忽听斜前方有人朝她道。
谢茉抬头,见是邮电所那老师傅,立时笑了:“是我丈夫。”
老师傅说:“眉眼清正坚毅,龙行虎步,又细致稳健,不是一般人啊。”
谢茉抿唇一笑:“您过奖了。”
“对了。”老师傅说,“我昨儿在省报上看到一则招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比赛兴致吗?”谢茉问。
老师傅点头:“具体你可以去看看那期报纸,我收在报架上未取下来。”
“成,我明天去看看。”谢茉笑道,“多谢您知会。”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很快,卫明诚到来时,谢茉谈到以往的工作,老师傅正啧啧赞叹,瞥见卫明诚走近,便止了声,主要站起介绍情况,三两句话后,便告辞离去。
走到谢茉跟前时,还不忘背着卫明诚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谢茉失笑。
接下去,俩人慢悠悠地边逛边买,遇上卖凉粉的摊子,谢茉明知凉粉性凉,不适合姨妈期食用,但被那芝麻盐调制的料汁香气勾起久远的馋虫,还是买了一份,吃了三口解馋,余下的全被卫明诚扫进胃袋。品尝了美食,还不浪费,谢茉发觉了卫明诚另一项可贵功能。
临回家时,提篮再一次装满,网兜也放了不少蔬菜,包括做卷子的嫩南瓜和豆腐。
回家路上,谢茉忽然记起年代文中大热场地“黑市”,便凑近卫明诚悄咪咪问:“咱们这边有黑市吗?”
看她这幅机警小心中又透着跃跃欲试的模样,卫明诚好笑之余,不免担心她粗莽冲动,便说:“用不着去那里。你缺什么告诉我,我会弄回来。”
谢茉横他一眼:“我就是好奇问问,不会真的一个人瞎去逛。”
卫明诚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县城有。”
谢茉眼睛一亮,终于逮住她把柄似的,哼笑:“哼哼,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去过?”
卫明诚略一挑眉,笑觑了谢茉一眼,不置可否。
“哈。”谢茉来劲了,“要想封我口,就给我说说黑市到底长啥样。”
她虽有好奇之心,但也怕腿短被突击检查的人抓住。“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闹着玩的,处罚很严重,会蹲大牢。
亲耳听听去过的人讲述,也算近距离过一把干瘾。
“乌漆嘛黑,有的人会把货摆出来,有的人揣身上,也有人把货放附近,找到买主再领人去看……”
卫明诚平铺直叙,谢茉却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心下不忘啧啧感叹,她就知道,能在家里放“禁书”的人,骨子里便不能够恪守成规,畏首畏尾。
“黑市”这般大家心知肚明的存在,他即便没亲去过,也必定了解甚深。果不其然,内里的门道他清楚得很。
伴着卫明诚的路上“故事”,谢茉一气走回家竟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再加上购物本就能给人带来快乐,因此,她一张精致灵秀的脸庞益发明媚照人。
卫明诚被不停追问,说了一路,口干舌燥,见到谢茉神情,干渴全消。
她开心,就值了。
为着她的开心,卫明诚灌了一茶缸凉白开,歇息一会儿后,便开始和面准备做谢茉心心念念的南瓜豆腐卷子。
谢茉也没闲着,里里外外拾掇摆弄她今天的战利品。
由凉粉酱汁起意,转悠大半个集市才买到的芝麻盐一包,可以夹馒头吃,贼香;老乡煮过切条晾晒的红薯干,苹果干,黑木耳,干蘑菇……除了吃的,还买了个针线笸箩,刷锅用的小笤帚,白色麻布用来遮盖、包裹馒头……
收拾完,谢茉捏了捏胳膊,又捶了捶腰,笑得像个获得丰收的农民伯伯。
“这么开心?”卫明诚低笑问。
“当然。买东西哪有不开心的。”谢茉果断点头回应。
她不愧是种花家的血脉,能从囤积物资中收获满满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卫明诚:“那以后多买。”
谢茉笑吟吟:“总要用得着再买,都是有计划的,实用的,我可不会乱花钱哦。”最后一句,着重强调。
“乱花也没关系。”卫明诚说,“买个开心也值。”
外头阳光正好,天光不吝倾泻,柔和的风吹动早已干透的衣物,远处知了的嘶声鸣响,此刻听在耳里,已不再是烦人的聒噪,反显出几分绝唱的壮美韵味。
谢茉以手遮眼,望向天边,一望无际的蓝,着实疗愈。
她长吐一口气,准备去烧水洗头,感受阳光和温风拂干头发。
想到就去做。
拒绝起身欲帮忙的卫明诚,谢茉去厨房刷锅烧水,只在最后清洗头发丝时,让卫明诚端着脸盆缓缓将清水自她头顶倒出来,她弯着腰,顺水势搓头皮,轻揉发丝。
谢茉盖了条毛巾在头上,站在屋檐下擦拭发丝。
阳光和风穿过发丝,不一会儿,梳顺的头发层层风干,散发出幽幽淡淡的香气。
谢茉活跃的情绪慢慢沉淀,平和恬谧下来。
院子、阳光、淡香和干活的男人。
这一刻,她的心被装满。
堂屋里,卫明诚已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正在铺展开的面皮上倒调好味的南瓜豆腐。
谢茉走进来,看到卫明诚起伏的肩背,忽然靠了过去,最后把下巴搁到他肩窝。
前胸贴后背。
感受他浑身僵了一瞬,缓缓放松。
谢茉咕哝:“我头发干了,不会弄湿你衣裳的。”
“嗯。”卫明诚,“弄湿也没关系。”
谢茉懒怠怠地回:“哦。”
她下巴缓缓下滑,耳朵贴上他后背,听见他“咚、咚、咚”如同闷雷般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忽地,一颗心奇异的酸软,谢茉难得感性起来,甚至被这份浓烈上涌的莫名情愫弄得有一些些无所适从。
气氛安谧静好里,有滋生出一丝丝惶恐。
良久。
谢茉突然问卫明诚:“你给别的姑娘做过饭吗?”
闻言,卫明诚一怔,感受到她情绪,遂压下笑,认真回答:“没。”
谢茉继续加大问题难度:“你要是和别的姑娘结婚,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说完,她还好心地给卫明诚细致解释起来:“钱随便花,家务可以不干,在人前处处维护,对她的事件件放心上,包容她的揶揄戏弄,照顾她的小脾气……还有很多很多。”
一项项数完,谢茉直直盯着卫明诚,问:“总之,你会吗?”
卫明诚倒没试图逃避,而是思忖片刻,直面问题:“会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
他似在思考合适的措辞,谢茉退开一步,抬眼好整以暇等他下面的话。
第062章
“你知道我的婚姻观吗?”
卫明诚迎上谢茉目光, 暂止话头,反问出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谢茉面露讶然,继而把右手撑在椅背上, 左脚点地画了个圈,交叉定在右脚一侧, 轻轻挑眉示意卫明诚:“说说看。”
卫明诚视线稍一错开, 望向门外空旷的苍穹, 神情平静,缓缓开口道:“我父母是双方长辈介绍撮合的,他们虽称不上盲婚哑嫁,但婚前互相了解不深, 更谈不上感情,婚后又发现两人在生活观念、思想意识上的迥异,没有感情的婚姻欠缺包容度和耐心, 因而他们时常爆发争执, 从一开始的就事论事, 演变为后面的面目可憎, 相看两厌。”
“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婚姻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卫明诚沉幽的目光敛回,垂落, 定在谢茉脸上, “所以, 以我父母失败的例子为鉴, 我结婚的前提便是两情相悦。”
经过先头的铺垫, 卫明诚给出顺理成章的结论:“既已得偿所愿和心仪之人缔结婚约,自然会甘之如饴顾她周全。”
这是对他那个“会”字由头到尾的剖析。
卫明诚的婚姻观非常超前了。
如今年月, 基本都是年龄到了,由媒人牵线搭桥互相认识了解一下, 双方对彼此的家庭、工作、大致性格、生活习惯等没意见,觉得合适,便会快速走完处对象这一过程,步入婚姻生活。
由此可知,“合适”才是当前流行的婚姻准则,而非感情。
即便放到后世,“合适”也是许多人考虑婚姻的重要因素。
当然,这并非说因此结婚的夫妻没感情,可这份感情多来自婚后细水长流的培养,即言情小说热词:先婚后爱。这和因感情选择婚姻,本质上不同。
谢茉略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唇又问道:“那你之前有动过结婚的念头吗?”
卫明诚丁点不迟疑回道:“没动过。”
他顿了顿,黝黑的瞳仁凝视着谢茉,声音沉且缓:“这么多年,我只遇上一个谢茉。”
倏忽一阵沁染了阳光的温爽轻风卷入室内,卫明诚的话乘着这股风送进谢茉耳畔,也叩开了她心扉。
谢茉心口猛然一窒,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明诚看,表情恍了两秒。
天光赤白刺眼,衬托得他一双深眸,愈发像看不见底的漩涡。
将才突如其来的惶惑,又在刹那间莫名其妙的消失。
谢茉提步向前,伸手抱住卫明诚,把头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叫他的名字:“……卫明诚。”
“嗯。我在。”他抬臂回搂住谢茉,“我一直在。”
谢茉听到这话,不由地收拢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谢茉从卫明诚臂弯仰脸,囔囔问:“卷子面皮是不是要干了?”
卫明诚抬手给她把散落在脸颊的细碎发丝捋了捋,温然笑道:“没事,撒一点水就行。”
谢茉到底放开卫明诚,精神饱满了,但肚子还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