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氏,这名号报出来,有谁不认识。
李家在京城也是有宅邸的,本家人不少。
苏副使主动去迎,见对方衣着破旧,身上行李也不多,心道这或许是李家落魄旁支。
那来找他,倒是不奇怪了。
看过李云敬身份契凭,再知道他今日刚从贡院出来,苏副使苏娘子不仅同意留宿,特意多加了两个菜。
吃饭的时候,李云敬主动说起自己的情况,他从陇西一路过来,游山玩水。
到汉中时听到朝廷新令,说是恢复军籍科考之权。
那会已经没时间再回家准备,直接从汉中出发,故而身上盘缠不够,临到快考试时就剩最后几个铜板。
别人都在准备科考时吃的东西,他只能喝个水饱。
科考结束更是身无分文。
好在他来汴京遇到同为军籍子弟时,听说苏副使的名字。
“苏副使可是大好人,他当年在陇西打仗,回来之后一直接济同僚旧友。他娘子更是厚道人,投奔过去,至少吃喝会给一口。”
“看你也是陇西出来的,若实在走投无路,便去投奔他家吧,有了银钱记得还即可。”
李云敬拱手道:“苏副使名声在外,实在是我辈楷模。”
苏家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让人如此信任。
说罢,李云敬甚至打了个嗝。
苏副使黑脸通红。
他哪担得起这种夸赞:“不过顺手的事。”
“我同娘子商量过了,最近在家中安心住下,等着放榜即可。”
苏茵茵还在看李书生,没想到这书生不仅长得俊朗,人也健谈得很,更因为走过无数山水,见多识广。
苏副使倒是问了另一个事:“据我所知,陇西李家少有军户,你家这一脉为何?”
苏副使不愧是苏副使,问到其中蹊跷。
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李云敬无语:“我爹一心要从军,硬是要改,谁有办法。”
改的时候,还没有军籍不可科考的规矩,并不影响他读书科举,甚至带着他一起习武。
谁料没过几年,先皇颁布新令,让已经是秀才的李云敬再无科举可能,气的他夫子跟母亲追着他爹打。
他爹自知坑了儿子,干脆领了个修边城的职位,跑得远远的。
还能这样?!
苏茵茵听傻了。
李云敬双手一摊:“我爹就是这么不靠谱。”
“那也没办法,谁让是我爹啊。”
陇西距离中原很远,民风更是放松,军籍也好,甚至商籍也好,对陇西李家来说都无所谓。
他伯父倒是想过把籍贯改回来,但那些年先是打仗,后来新皇登基,便耽搁下来。
时间一长,也没了科举的想法,反正他跟他爹一样随意惯了。
等到新皇再发新令,他同样不打算再考,也不打算成家,游山玩水扶贫济弱挺好的。
可夫子直接写信到汉中,命他必须去,还说给国子监写了信,让他可以直接去汴京考。
“收到信件我第一想法是,夫子怎么不给我寄银钱啊。”李云敬说着,还说起自己一日没吃饭饿到晕倒。
本是笑谈,又想起路过姑娘给他的蝴蝶酥,李云敬把剩下的点心拿出来递给苏茵茵:“小娃娃你尝尝,这还挺好吃的。”
苏茵茵听得有意思,没想到汴京之外是这样的世界。
但她低头一看,这不是自家的点心吗,怎么到李书生手中了?
再看看里面的点心种类。
这不是娘亲给许小妹的吗。
为了让许小妹沾喜气,特意把所有点心都拿了一对,甚至有多做的喜饼。
喜饼给定做的人家之外,肯定不对外出售的。
救了李云敬的,是许小妹啊。
听到这个巧合,李云敬想到那个胆小又胆大的姑娘,更笑:“还真是巧了。”
谁说不是呢。
一晚上时间,李云敬跟苏家打成一片,从陇西讲到汉中,再讲到一路的风土人情。
苏茵茵晚上做梦都是骑马周游全国,以至于第二天醒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困到小脑袋一点一点。
即使这样,苏茵茵也发现,不过一夜过去,她哥对李书生变得更加崇敬。
是那种对知识的崇拜。
她哥平日不爱说话,但苏茵茵也知道哥哥的傲气,很少会对人如此。
苏茵茵大眼睛刚看过去,就听哥哥解释:“李大哥学问极好。”
昨晚随意点拨了他的文章,便让他茅塞顿开。
说句夸张的,似乎比进士夫子还要厉害。
好牛啊。
苏茵茵知道科举的含金量,更知道科举金字塔越往上越厉害。
能被哥哥这样夸,确实了不起。
“还有八日放榜,李大哥对中榜有信心吗。”苏茵茵好奇道。
李云敬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笑:“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
好大的口气。
但他好像确实有这个本事。
苏茵茵下意识想到许小妹,许姐姐若能科举,说不定也能这般。
想到许姐姐,苏茵茵的困意都少了些。
只是这些事不能同别人讲,便是原锐过来,她都不能多说。
许姐姐的隐私,不好乱说的。
李锐渊之前每隔几日过来一次,但从今天开始,可以连续来半个月。
太傅去做阅卷官,他暂时不用上课。
好消息还没说,就见慧女点心里多了个人,因为这人店里生意都好了些。
不少客人都在说,汴京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都在这个店里了。
李锐渊刚进去,就听人道:“又来一个帅气的小娃娃。”
“就是太瘦了。”
“都知道慧女点心的女娃娃好看,娘子漂亮。”
“这新来的伙计也不得了啊,真真是面如冠玉。”
“小娃娃怎么不笑,还冷着脸。”
李锐渊对这些话本不在意,但坐到小宝宝身边时,听她小声道:“长得帅是有好处哈。”
李锐渊扭头看她,见她还在看店里的新人,开口道:“新招的伙计吗。”
“这人不合适。”
“不是伙计,是投奔我家的,他说不好吃白食,就来店里帮忙了。”苏茵茵说着,小声对原锐道,“我家生意都好了些,你看他长得多帅气,很合适的。”
李锐渊脸黑了些,眉头皱着:“帅气没用。”
“不光帅,他昨天刚考完科举。”
“大概率落榜。”
苏茵茵托腮,像是看李云敬,又像是看别处。
她只是觉得李书生跟许姐姐差别太大了。
前者活的肆意潇洒,后者此刻说不定连家门都出不去。
七岁的李锐渊小脸冷得可怕,让前面忙碌的李云敬都悄悄回头。
谁家小孩,这么吓人。
苏茵茵叹口气,头抵在桌子上:“哎,希望我真的是小红娘。”
话题太过跳脱,李锐渊一时都没跟上,随即托起小宝宝的脸,盯着她认真道:“这人太老了。”
太老?
二十三岁的李云敬指了指自己,他?
“等你长大,他就老了。”
“会很丑。”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自己丑!
李云敬撸起袖子要跟小屁孩理论。
他老了也俊朗!
李锐渊语气冰冷:“比我丑。”
“茵茵,茵茵在吗。”
店门口传来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