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二两家人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说这些好见外,真要算起来,没有娘哪里有我们两个,没有你帮衬,我们日子哪能过得好?”
贺桂芳瞧着这一大家子还让来让去的,笑得脸上褶子都现了出来,忙招呼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吃菜!”
土豆红烧肉飘香,黄豆猪蹄软糯,青椒肉丝清爽可口,再蒸了鸡蛋羹,炒了道白菜,包了饺子,蒸了一盘玉米面馒头,最后端上一盘贺鸿远最爱的咸鸭蛋,叙着旧吃饭,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到最后,林湘看着贺鸿远同大哥二哥喝得兴起,在老家的贺鸿远更是难得地卸下所有防备与尖锐外壳,同人谈笑风生。
大家都没离席,说着话逗着两个小的,林湘提前准备了几颗奶糖和两盒草原小姐妹饼干给侄子侄女,有吃的一下就拉近和小孩儿的距离,两个小朋友围在三婶旁边说话,好奇地问她在岛上的生活,还抱着椰子汁咕噜咕噜喝,一个劲儿说好喝。
“三婶儿,咱们城里也有这个卖吗?”强子有压岁钱,以前爱攒着让娘给买橘子汽水,现在他想以后买椰子汁。
林湘笑:“现在我们的椰子汁还没卖过来,等着吧,以后肯定卖到西丰市来,卖去全国。”
八岁的强子和六岁的小梅虽然不太懂,但是狠狠点头:“好!”
二哥魏广德闻言同林湘交流一番工厂情况:“你们食品厂真挺厉害啊,这椰子汁好喝。我们糖厂产的糖你们快尝尝,今儿带了半斤过来。”
一阳县糖厂规模不算大,可也是老字号了,其中当家的高粱饴味道很不错,林湘尝了一颗夸赞道:“味儿真好,比我在供销社买的还好吃。”
“过几天我再内部买点其他糖回来,过年还是得多吃糖啊。”魏广德提起自己工作的地方那叫一个骄傲,滔滔不绝道,“要是以后我们厂能去糖酒会的话,搞不好也能卖向全国,不过不容易哈哈哈。”
林湘听到糖酒会三个字突然来了兴趣:“是展销会吗?”
“是,就前年开始大规模搞起来的,每年开春举办全国糖果和白酒啤酒展销会,去的都是大厂,我们这种县城小厂去不了,听说各个省去的领导不少,很多厂去一趟就能卖东西出去,要是真有本事,兴许真能卖向全国。”
林湘心念一动:“啤酒白酒能去,那卖汽水果汁的能去吗?”
反正都是水,大家区别也不大嘛!
要是二厂能去,兴许真能把椰子汁带出去。
不过去全国糖酒会不能只带椰子汁去,东西太少显得寒酸,得再开发些新口味的果汁。
——
此刻,二厂并不知道什么糖酒会的消息,赵建军正接着电话结巴着差点说不出话来。
等电话一挂,他脑子都是懵的。
省城粮油公司通知他给各大招待所供应椰子汁,其中不乏政府机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最后还提了一句,听说是省委某领导点名的119椰子汁供应,问赵建军哪来的关系。
赵建军摸了摸锃亮的脑门,不禁怀疑自己:“天上还能掉馅饼?还是说我有什么失散多年的亲戚在省委当领导?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61章 三更合一(捉虫)
赵建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天上掉馅饼,谁不接谁是傻子,这可是省城粮油公司联系的,也做不了假啊!
他着急忙慌回到车间,找到正在检查工人们操作是否安全规范的孔真真安排道:“小孔啊,你跟进下供应省城招待所椰子汁的订单,咱们厂最近可是时来运转,要崛起了!”
孔真真眼皮一跳,眼睛更是亮得不像话:“主任,你都拿下省城招待所的供应单子啦?”
那眼神,那语气,快把赵主任捧上天了。
赵建军嘿嘿笑两声:“不是我拿下的,是它自个儿掉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不管那么多,既然来了咱们就接着!你跟进好各个招待所位置名字和要的椰子汁数量,还有以后每个月的补给时间和方式,这事儿必须办得漂漂亮亮啊,尤其是政府单位上的,马虎不得。”
以前这种能在大场面大领导面前露脸的事儿哪能轮到二厂啊,也就一厂的虾酱罐头在省城各大招待所露过脸,听说有一回被省城市委某部长夸了一句,把黄厂长和唐书记都高兴坏了,一厂工人们也欢欣鼓舞了一两个月,干劲儿十足。
想到这里,赵建军麻溜就往一厂去,十分碍眼又讨打地找黄厂长和唐书记汇报了这一好消息。
“厂长,书记,我们厂椰子汁要供应给省城招待所了!”赵建军搓搓手,满脸得意,眉毛都像是在跳舞,一张嘴嘚吧嘚吧个不停,“这是我们厂历史性的突破啊,以后二厂椰子汁兴许就和一厂的虾酱罐头放一块儿!哎呀哎呀,多有面儿啊。”
黄厂长确实惊讶二厂的椰子汁发展如此迅速,一般新产品能在本市站稳脚跟已经不容易,想卖向全省更是没个三五年拿不到名额,这二厂简直是‘□□’式速度,才卖向全省没多久,竟然又拿到了省城招待所的单子。
“赵建军,你们厂机遇不错,既然如此更要好好干,正好新设备到了,要好好发挥积极性投身于生产建设,为人民服务啊。”黄厂长略感欣慰,不管怎么样,二厂仿佛脱胎换骨,真走起来了。
“厂长,我们厂肯定好好干!保证不辜负组织的信任。”说罢,赵建军浑圆的脑袋扭向一旁的唐书记,春风满面地盯着人,大有一副唐书记不表扬两句不消停的架势。
唐书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谦虚谨慎呢,看看谁像这人似的咋咋呼呼,有一点点小小的成绩就像要上天。
不过现在二厂的步子迈得太大,他确实找不到地方批评教育,只能唬着脸道:“赵建军,你们二厂最近还是有进步,总算是争气了一回,不过切记戒骄戒躁,不要好大喜功,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
赵建军只听前半句,后半句就当唐书记在放屁,‘逼着’人夸了二厂一句,他得意地走了,走起路来都带风。
就是可惜小林休假去了,不然大伙儿还得好好庆祝庆祝。
——
林湘这会儿还不知道二厂又有了笔体面的大订单,她正在贺鸿远老家休假呢。
回到村里,两人和贺桂芳以及大哥一家三口住着,因为是新修的青石瓦房,面积宽敞,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嫂二嫂领着两个孩子早两三天就给贺鸿远林湘收拾了屋子出来,地面帚得快反光,架子床和衣柜斗柜擦得亮晶晶的,一尘不染,床单被褥也是两家人凑的布票棉花票给做的新被褥。
今年的新棉蓬松柔软,枕在身上像是置身于云朵中,仿佛全身都软绵绵的,林湘一夜好眠,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冬日里外面寒风刺骨,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赖床,怎么不算美好生活呢。
二哥一家住在县城糖厂分的房子里,每星期回来住一天看看贺桂芳,昨儿两口子是请假回来迎接贺鸿远和林湘的,今天已经回厂里上班了。
林湘在床上躺了会儿,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赖床了这才起来,穿上毛衣和棉袄,开门就见到贺鸿远准备进屋。
“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男人仍旧起得早,大冬天的还穿着一件短袖作训衫,浑身散发着热气,一看就是锻炼了回来。
“哪能睡太晚,我脸皮可没那么厚。”林湘喃喃道。
贺鸿远轻笑:“家里不讲究那些规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过要是饿了就来吃饭。”
贺桂芳和二嫂也念叨着林湘坐了好几天火车该多睡会儿,等林湘刷牙洗脸回来,饭桌上已经摆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一叠萝卜丝和一颗咸鸭蛋。
家里人就剩林湘还没吃早饭,林湘埋头喝了两口暖热的玉米糊糊,冬日晨起的寒凉瞬间被驱散了大半,转头,贺鸿远坐在一旁替她剥了大半咸鸭蛋蛋壳。
“你不冷啊?可别感冒了。”林湘瞧着贺鸿远露出的一节手臂都替他冷得慌。
“不冷,刚锻炼了。”贺鸿远拿起筷子戳进露出白嫩蛋白的咸鸭蛋中,问媳妇儿,“小时候我就最馋这个,咸鸭蛋埋到稀饭里泡着吃,有盐有味,要不要?”
林湘笑眯了眼点头:“要。”
咸鸭蛋被贺鸿远用筷子夹成小块落进玉米糊糊中,白嫩的蛋白和金黄流油的蛋黄漂浮在稀饭里,格外诱人。
林湘干脆拿个小勺舀着吃,满口飘香。
早饭间隙,林湘更是听婆婆提起林家的八卦,贺桂芳从海岛上离开回西丰市时,贺鸿远托战友帮忙去接了一下亲娘,那接人的战友正是在西丰市知青办董主任,两人说会儿话,这才让贺桂芳听到了林建新的下场。
当初林建新从劳改所逃出来意外逃到金边市,干脆上岛想找林湘帮忙,结果却被贺鸿远干净利落扔给了知青办,没多久就被遣送回了下乡地所在的劳改所,因为他这种行为造成的恶劣影响,林建新被狠狠批斗了两回,定性为思想觉悟出了问题的差分子,再被惩罚劳改半年,这下是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他了。
林光明和邱爱英把家里家当花了个七七八八,就想托关系走门路捞出儿子,可思想觉悟不行的差分子谁敢帮,钱打水漂了,儿子仍然在劳改所劳改,捞上个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林湘听得感慨:“他真是纯粹自作自受。”
这一家人真是恶有恶报。
吃吃喝喝,听听八卦,林湘在村里的生活轻松惬意,冬天正是农闲期,大伙儿也不下地干活,她爱跟着婆婆和大嫂在屋里烤红薯玉米吃,没有暖气的南方屋里凉飕飕的,火炉子一烤,众人围坐一圈,吃着香软暖和的烤红薯,只觉得满足。
贺鸿远被侄子缠着讲当兵的故事,顺便给林湘剥红薯皮,林湘零食胃口不算很大,经常吃半个红薯就吃烤玉米去,剩下的全是贺鸿远给解决了。
不过有时间了,一只手受伤的贺鸿远也去村里帮着挖水渠,他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军人,又有出息地当上了团长,整个大队谁不知道贺鸿远团长,个个提起他都竖大拇指。
尤其是人当上军官也惦记乡里乡亲,修探亲假回来还帮着挖水渠,自然是个个称道。
大队长也特意找贺鸿远说了会儿话,言语间满是对他的肯定。
林湘带回来的棉袄到底还是薄了些,压根儿没料到西丰市的寒冬如此猛烈,婆婆贺桂芳找出自个儿的棉袄给儿媳妇:“这棉袄我只穿过几回,可漂亮,还是前年鸿远非让我扯布扯棉花做的新衣裳,你先穿着暖和暖和。”
大红大绿的棉袄,一身衣裳开着七八朵硕大的花,要是按后世的眼光来看绝对是土里土气的,可是在现在的村里算顶顶洋气的。
林湘:“……”
很有时代特色审美的棉袄!
保暖第一名的林湘还是老实地裹上厚实的棉袄,拿着小镜子照了照,嘿,别有一番风味。
她围上围巾,戴上羊粘帽,出门去找帮忙挖水渠的男人,远远就望见田埂边忙活的一众村民中,那个格外高大的男人。
贺鸿远脱下军大衣,只着一件薄毛衣,正挥舞着锄头,毛衣衣袖被他挽了两转,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矫健有力的肌肉随着每次挥舞锄头的动作绷直出漂亮流畅的线条。
“小贺,你媳妇儿过来咯!”过来给干活的男人们送水的大姐一吆喝,十来个挖水渠的社员也跟着转头看过来。
“小贺也结婚了,桂芳现在可高兴哎。”
“是和当年你爷定下的娃娃亲对象结婚的哇?你爷倒是有眼光,瞧瞧这丫头多俊。”
“你快去,我们这儿人手够,你这伤着可别再把手弄坏了。”
贺鸿远同大伙儿说了两句话,这才将锄头交给旁人,自个儿迈着大步跨上田埂,走到林湘跟前,深邃的眼里漾起丝丝缕缕的笑意。
林湘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挺新鲜,可也不是你笑得这么明显的理由啊。
“怎么,我穿着很难看吗?娘说我带的棉袄不够厚,一定让穿上她的。”林湘努努嘴,瞪男人一眼。
贺鸿远嘴角噙着笑意,摇了摇头,目光一寸寸往下挪,在媳妇儿这件大红大绿的棉袄上流连:“好看,真挺好的。”
完蛋了,林湘总觉得臭男人在笑话自己。
贺鸿远见林湘迟疑不定,又认真道:“真好看,你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林湘:羞……
你个浓眉大眼的贺鸿远竟然知道说甜言蜜语了。
贺鸿远说的是心里话,林湘皮肤白皙,此刻裹在大红大绿的棉袄中竟然是衬得更加白白嫩嫩的,脸颊泛着绯红,瞧着气色也好,哪能难看呢。
只是这衣服花色不是她平常扯布的风格,让贺鸿远多看了好几眼。
不过为了保暖,林湘也顾不得其他了。
起初还只是穿着这件在村里最时髦的棉袄,后来又被婆婆撺掇脱下漂亮的小皮鞋,换上了厚实的毛线鞋,整个人越发地入乡随俗,怎么臃肿怎么来,整个人简直胖了两圈。
上身一件大红大绿的厚棉袄,两条袖子上还套着深蓝色袖套,下身一条厚厚的黑色棉裤,脚踩棕色毛线鞋,哪里还有刚回来的时髦样子。
林湘就这么入乡随俗大摇大摆地和贺鸿远在村里闲逛起来,看过贺鸿远小时候住的茅草房,也被男人带着去河里捞鱼,爬上低矮的山坡远眺少年贺鸿远曾经一遍遍奔跑过的泥泞山路。
“以前我很爱跟娘一块儿上山来讨野果吃,这山上东西不少,运气好还能抓到野鸡野兔,挖到竹笋野菜,后来娘收养了大哥二哥,我们就三兄弟成天上山想改善伙食,那几年,山上的野鸡野兔见着我们都害怕。”提到年少时光,贺鸿远眉眼柔和,像是在艰苦的过去中回忆出几分欢乐。
“那你们不是鬼见愁。”林湘的笑眼弯成月牙,银铃般的声音透出丝丝羡慕,“不对,是鸡见愁,兔见愁。现在还有野鸡野兔吗?你抓一只给我吃吧,要是我小时候遇见,肯定要跟你抢东西吃~”
贺鸿远被女人逗笑,嘴角微微上扬,素来冷峻的面容恰似冰山消融:“那不可能,小时候的我脾气更差,谁敢抢我的东西,我一准儿要揍人。”
说这话时,贺鸿远用一副你可不禁揍的眼神上下打量林湘几下,看得林湘哼他一声。
“哇,我是小姑娘,你也要揍我?”林湘杏眼都瞪大了几分。
贺鸿远想起那些年不太平,条件更是艰苦,三年饥荒时期很多人饿肚子,吃观音土吃死的都有,树根石块也能成为果腹的口粮,哪分什么男女老少,食物就是命,谁敢来抢就要和人拼命。
他低着头,嘴角勾起,看着林湘望来的眼眸,轻声道:“好,你来抢我不揍你,分你一半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