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将天上的星星摘下装点进自己眼里,漂亮的杏眼中亮起微光:“算你还识趣~”
两人这天运气好,还真让贺鸿远逮到一只野兔,当晚就拎回去在院里架火烤起兔子来,烤兔焦酥香嫩,就洒上薄盐和些许辣椒粉,滋味儿已经足够回味好几天。
来到西丰市快一个星期的时候,林湘和贺鸿远进了一趟城。
坐上驴车到公社,再搭了客车,两人拎着从金边市带回来的特产,准备去看看当初帮助林湘摆脱林家的原身母亲好友刘阿姨。
刘秋萍哪里想得到会再见到林湘,半年前被林光明邱爱英一家子欺负的可怜人儿逃了似的离开西丰市,坐着火车去找那娃娃亲对象,如今还真的带回了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湘湘,这就是你娃娃亲对象?”刘秋萍左右看看两人,真是般配,一个美一个俊。
林湘甜甜一笑:“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说罢,林湘将准备的特产递过去:“刘阿姨,当初也多亏你帮我摆脱了我那亲爹和后妈,不然我可能真就被随便嫁给了二流子,这些鲅鱼酱、虾皮和干贝都是我做的,你平时做菜能用上,味道挺鲜的。”
贺鸿远对着帮过自己媳妇儿的恩人更是客气,另外将特意买来的一瓶白酒特曲和一罐麦乳精递过去。
“你们真是客气了。”刘秋萍热情招待两人,问起林湘到那海岛上的生活,竟然是没有想过的美好,“其实你当初走的时候我挺担心,一个小丫头就这么过去,尤其是听说什么海岛上荒得不行,日子都不好过,没什么吃的,没想到全是瞎话啊!现在看看你身子养得不错,气色也好,日子肯定不赖。”
一个人的状态不会骗人,刘秋萍记得以前的林湘瘦弱娇小,一圈手臂几乎只有骨头,那纯是没吃过什么荤腥给饿的,现在还是纤瘦苗条,可是长了些肉的,不再像从前那般瘦成皮包骨。
“海岛上挺好的,刘阿姨您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龙虾,还有那么大的鱼……”林湘和人叙旧,又听刘秋萍提到原身母亲。
“你现在这样挺好,慧玲也能放心了。”
提起原身母亲冯慧玲,林湘掏出上回林光明送来的怀表:“刘阿姨,我前阵子终于拿到了这块怀表,里头有我娘的照片,还是年轻时候的。”
刘秋萍见精巧的怀表表盘下方藏着的照片,老式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好友容貌犹存,背后隐约可见是粗壮树干,不禁感慨道:“这照片应该是在咱们厂里照的,以前慧玲住那边的小洋楼,楼房旁边有棵很大的银杏树,不过后来大伙儿都说那是资本阶级的楼房,给拆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在后门那边都废弃了,连那棵树也被砍了,如今就剩下个矮桩。我真是多少年没看见慧玲了,她向来就是这么漂亮,那时候在厂里可是咱们厂一枝花,就是可惜了没早点走。”
“早点走?”林湘听着这三个字狐疑地看向刘秋萍,“去哪里?”
“你那时候小,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轧钢厂以前是私产,后头外面风声紧,杨厂长把这厂和家里小洋楼都捐给了国家,带着家常和家人走了,听说是连夜坐船去的港城,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地儿在哪里。慧玲是他表侄女,当时也说要带她走,一开始慧玲犹豫着答应了,后头还是没舍得林光明,就没跟着去香港,选择了和林光明结婚。兴许当时走了日子能好过点,不至于那么早就……”
原身母亲冯慧玲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呢。
林湘并不知道这段内情,书里对这些配角的细节剧情更是没有提过,原来原身母亲竟然差点离开西丰市去港城,可惜后来早早香消玉殒:“我娘当初是什么病走的啊?没法治好吗?”
刘秋萍遗憾道:“肺上的病,一直咳,咳着咳着都吐血了,没治好,当年看林光明还人模狗样的,哪成想娶了邱爱英之后越来越不是东西,以前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要对慧玲好对你好,现在八成都把人忘到九霄云外了。不过现在看见你这样,你娘肯定高兴。”
林湘点点头,对于老一辈的往事唏嘘不已,刚想再开口问起什么时,却突然听到刘阿姨门前传来动静。
“好啊林湘,你回来了不上自己娘家来,居然拎着这么多好东西给外人?”邱爱英急匆匆赶来,刚刚下工回来的她进了家属院就听邻居说起她闺女带着女婿回来了,拎了麦乳精白酒什么的,瞧着全是好东西。
闺女和女婿?
邱爱英第一反应是自己亲闺女林楚楚,可是不对,楚楚嫁给轧钢厂厂长儿子孙耀祖后很少回家来,尤其是孙耀祖从来没登过门,一副看不上自家的架势,可把邱爱英气得够呛,怒骂亲闺女脑子不清醒,嫁个诨人还管不住他。
等细问邻居才知道,回来的闺女竟然是林湘!
林湘不是在千里外的海岛上吗?上回还将自己和丈夫赶出去,简直是个丧良心的白眼狼!
邱爱英托人去通知林光明,自己火急火燎就赶来了,反正这里是西丰市,林湘嫁的军官手伸不了那么长,她今儿就要让家属院里那么多人知道林湘这个白眼狼对娘家人有多坏。
在刘秋萍家门口扬声骂骂咧咧一通,周遭当真聚集了不少邻居,邱爱英更来劲了:“大伙儿评评理,哪有出嫁的闺女这么丧良心的,宁愿买些好东西给外人都不回自己娘家看一眼,真是白瞎了我们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林湘没想到邱爱英还能这么咋咋呼呼针对自己,瞧瞧她往四周偷瞄的眼神,打的坏自己名声的主意真是过于明显。
“后妈也是妈?”林湘轻笑了下,对着众人复习起来这家人的可耻行径,“当初我爸和你为了不让林建新下乡,非要逼我让出工作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我们是一家人?后来还想让我嫁给偷看女澡堂,偷盗厂里财务,挪用厂职工高温补贴的诨人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我们是一家人?”
本来听邱爱英嚷嚷几句,是觉得林湘这小妮子回来西丰市竟然不回娘家有些绝情的邻居们终于想起来林家半年前曾经干过的坏事。
那是疼闺女吗?那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林湘!有你这么跟爸妈说话的吗?”林光明收到通知突然杀到,气势汹汹挤进人群中,一副要动手的架势,冲到林湘面前。
不过他再嚣张的气焰也在瞥见林湘身边的贺鸿远一个冷漠狠厉的眼神时,熄灭了大半。
林光明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知道什么人惹不得,像贺鸿远这样人高马大,能力出众,职位高,自己又打不过的人便是惹不得的。
他面色缓和下来,可仍板着脸,当着众人的面前数落起林湘:“以前家里穷,养大你也不容易,什么东西不是紧着你?现在你倒好,连亲爹都不认了,老子当初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个不孝女!”
涉及到血脉亲缘,尤其是听着林湘亲爹控诉着闺女不孝,不少人又跟着劝起来:“亲爹和闺女哪有隔夜仇,林湘啊,你还是得念着娘家人。”
“虽然说你嫁得远,但是没有娘家人撑腰也不行啊,不然男人可要欺负人……”
贺鸿远听着这话骤然笑了下,对着林家邻居们:“各位叔婶儿,我作为军人可不会欺负自己爱人,相反,要是有人欺负我爱人,哪怕是她娘家人我也不会答应。”
众人瞧着吊着手臂的年轻男人,长相硬朗,就是没穿军装也能看出这人不一般,精气神就不一样,尤其是人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啊。
几乎是明说林湘娘家人是重男轻女的,为了林建新欺负林湘。
林光明喉头一哽,端着长辈的架势不依不饶:“我和爱英哪里对不起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湘看这两人表演够了,懒得再听,直接使出大招:“是吗?爸,你眼里不是只有你宝贝儿子林建新吗?有肉只给他吃,过年只给他做新衣裳,哪有我的份儿啊,这些事情大伙儿也是能看出来的。对了,现在林建新不在这边,怪不得你们心里不爽利,是不是想着他被批斗了两回,定性为思想觉悟差的坏分子,要劳改半年就心情不好,非要拿着我撒气啊?”
一听这话,围观众人惊了!
什么?林光明儿子被批斗了?坏分子?劳改?
“林建新不是下乡当知青去了吗?怎么成坏分子了!”
“天老爷哎,送去劳改的能是啥好东西!”
林光明不妨林湘竟然知道这些事,更震惊于她会大庭广众说出来,这些事哪能对外说啊!
林光明和邱爱英再苦都没敢对外说,不然大伙儿都会躲着避着自家,看不上坏分子家庭。
“你……你胡说啥!”林光明指着林湘像是要打过来,可贺鸿远在旁边,他又自个儿退了两步,只能嘴上骂人。
“我胡说了吗?不信大家去知青办打听打听,林建新是不是下乡当知青期间偷村民粮食和鸡鸭,屡教不改,还从劳改所逃跑了一回。”林湘笑盈盈对邻居们道,“对于这种思想觉悟有问题的家人,我坚决划清界限,绝对不与这样的人为伍!”
邻居们纷纷点头:“还是林湘思想觉悟高!”
“咱们就是要跟坏分子划清界限!”
“我看林光明和邱爱英思想也有问题,全家就林湘一个是有觉悟的好同志!”
贺鸿远和林湘离开时,林光明和邱爱英已经被众人嫌弃上了,认为他们作为林建新父母同样有思想问题,这年代成分出了问题,人人喊打。
都不用林湘多说什么,个个看不起林家了。
“瞧见他们俩的脸色没有,铁青的。”林湘想想就心情大好,这两人还瞒着林建新的事儿呢,想着距离远,轧钢厂的人也不会知道,现在窗户纸被捅破,人人皆知,林家以后哪有好日子过,工作上不会再受到重用,生活上也是人人嫌弃。
贺鸿远跟着笑:“这两人也是又蠢又坏,什么本事没有还敢到处咬人。”
林湘和贺鸿远临走时去轧钢厂看了一眼原身母亲怀表中照片的拍照地点,漂亮的年轻姑娘身后那棵粗壮树干如今确实只剩一节矮桩,周遭荒芜凄凉,过去气派的小洋楼被砸得残缺,一片破败。
已然是物是人非,不复照片上的光景。
本来准备坏了林湘名声,让她被大伙儿唾弃的林光明和邱爱英灰溜溜回家去,关上房门似乎仍然能听到周遭人的指指点点,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林光明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自打进城有了正式工作,走哪儿都是被羡慕的份儿,现在就连普通的一级工都敢看不起自己,口口声声自家人思想觉悟有问题,是被批斗的坏分子。
“林建新这个狗东西干的好事!”林光明一把扫下四方桌上的两个搪瓷盅,坚硬的搪瓷盅与地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动静,“害得老子以后抬不起头做人了!”
邱爱英从没见过丈夫发这么大火,刚想上前劝两句就被狠狠瞪了一眼:“还不是你惯的!你不好好教儿子,让这个混账玩意儿干出偷鸡摸狗还敢从劳改所逃出去的事!”
邱爱英这些日子来本就为儿子的事搞得心神不宁,这会儿听丈夫全怪自己,当即怒了:“怎么成我一个人的事了?儿子不是你的啊?全是我惯的?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你有本事怎么不把儿子救回来,还让他在劳改所受苦!”
两人头一回吵闹起来,林光明太阳穴突突地疼,进屋砰的一声带上门,听着门外嘶吼愤怒的爱人声音只觉得聒噪。
想想自己结了两回婚,此刻竟然是怀念起第一任妻子,冯慧玲温柔大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和邱爱英这般声嘶力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简直像个泼妇!
他哪里没努力?为了捞出宝贝儿子,他都快把家里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可就是这样还是打水漂,家里钱都快见底了。
多年积蓄散尽,林光明突然想到第一任妻子冯慧玲那个资本家叔叔,当年他们一家人逃亡港城时想带着表侄女走,慧玲还是念着和自己的感情没有离开,他当时就怀疑杨厂长给表侄女留了点小黄鱼傍身。
不过那些年没见过,就连慧玲病逝临终前,也没听到只言片语的消息。
家里如今没钱,林光明琢磨着杨厂长一家不可能不给慧玲,肯定是有小黄鱼自己没发现的!
到底是藏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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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和贺鸿远从轧钢厂离开后又在城里溜达一圈,在百货大楼买了四双厚实的羊毛袜,许是职业病,林湘经过卖汽水的柜台都要多看两眼,如今冬天天气寒冷,可大家仍爱这种能甜嘴的汽水,其中橘子汽水占据多数。
“你看,要是我们厂的椰子汁卖过来了,放在那里好不好?”林湘指着汽水柜台正中的位置,笑盈盈道。
贺鸿远跟着畅想,可口气更大:“还什么中间位置,直接全给它占了,只卖你们的椰子汁更好。”
林湘:“……”
还是你野心大,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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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和贺鸿远回到生产队,等星期天二哥一家从县城糖厂回来时,见到不少糖果,橘子糖、酥心糖、花生糖、烟竿儿糖……
糖厂职工内部购买有优惠,同样的糖每斤价格比外头卖的便宜五分钱,能省则省,还不用糖票。
盼着吃糖吃肉,盼着穿新衣,这就是小时候对过年最大的期待。
二哥魏广德除了拿糖,还拿了一份全国糖酒会的宣传册子回来,这是林湘那日拜托的。
“我上厂里借的,我们厂去不了全国糖酒会,不过册子捞着了一份,看看热闹。”
“谢谢二哥,我正好研究研究。”林湘拿着糖酒会册子端详,一份宣传册其实也就是两页纸合起来,正中红字写着第三届全国糖酒会,下方列着举办地点在中部城市江汉市。
宣传册上配了照片,明显是这个年代的高级册子,黑白照片上有前两届糖酒会的现场还原,只见照片上与会人员不少,全国叫得上号的大型糖厂和酒厂各自摆着展台,另有许多省市领导参观品鉴,一派和谐。
林湘琢磨一阵,尤其是看到全国不少省市领导都要去,糖酒会还能登上报纸,越发觉得可行,在这里打响名号,才有可能走向全国。
如今119二厂的椰子汁在海宁省有了名气,可也仅限于海宁省,全国那么大,在交通并不发达,消息闭塞通常只能靠报纸传播的今天,这样的机会是难能可贵的。
只是光有椰子汁不够,照片上就能看出每个厂展台上产品都是好几样,加上糖酒会有硬性规定,必须有三到五样拿得出手的产品来参会,自己厂里必须再调配些新的果汁。
金边市除了特产椰子,荔枝、芒果、番石榴、菠萝这些水果也不少……至于什么水果适合大批量生产榨汁,还得回厂里实验后才能决定。
为这事儿,林湘去大队部花钱借上摇把子电话给119厂打去,谁料她刚准备说起全国糖酒会的事,就听赵主任先开口了。
“小林哪,天上掉馅饼了,咱们的椰子汁被安排供应到省城的招待所了!”赵主任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从千里之外传来有些变形,不太像往常的声线,可语气中那份嘚瑟是林湘熟悉的。
“还有这种好事儿?”林湘又惊又喜。
“是啊,说是省委哪个领导点名要的,我这几天给老家写信了,问问我们祖上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在省委工作,我还不知道。”不然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林湘被赵主任逗笑,不过打电话太贵,她可不敢说笑寒暄,必须赶快进入正题:“主任,我觉得我们厂可以争取参加明年开春的全国糖酒会,试试打响名号。”
赵建军确实听说过全国糖酒会,就这两年开起来的,不过他疑惑:“那不是卖糖和卖酒的去吗?”
林湘忽悠道:“汽水和啤酒区别也不大嘛,认真追根溯源起来,都是水啊,都是喝的。”
赵建军恍然大悟:“嘿,还真是。那咱们去啊!”
达成共识,挂了电话,林建军扭头就上金边市粮油公司打听全国糖酒会的情况,想要个参加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