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前看了纸条上的地址,倒是不太熟悉,估摸得问问路。
“不然找公安同志帮忙吧,你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要是孤身过去真遇到什么危险……到了地方是人家的地盘,想跑都来不及。”林湘试图提醒一句,可却听到沈春丽义正言辞地警告。
“林同志,你说什么呢?你居然觉得毛大娘是坏人……?”沈春丽严肃地看着林湘,转瞬又叹口气道,“是不是毛大娘哪里得罪你了?噢,难不成是她看到你的脸反应有些大?你也太小心眼了吧,况且你这……”
确实有点吓人,有点难看啊。
算了,说出来是挺伤人的。
沈春丽并不领情,转头就走,临走时只留下轻哼一声。
林湘:“……”
她真是冤枉!
虽说沈春丽不领情,可林湘心头还是怀疑,秉着谨慎小心的想法,她准备去找乘务员汇报情况,如果毛大娘真是人贩子,也是功德一件,要不是,悄悄调查一下应该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临近到站,车厢里人头攒动,哪里有乘务员的影子,林湘试图多走几节车厢,可压根迈不动腿,过道上站满了人,四处堆着包袱。
就在林湘束手无策之际,突然看到8号车厢尾部一抹白色军装的影子!
海军军装!
找不到公安和乘务员,找军人也是一样的!
她费劲地走了几步,终于走近8号车厢,对着高大的白色军装背影,轻声道:“军人同志,我有情况反映……”
——
距离到达金边市火车站还有半小时之际,乘务员在车厢来来往往,几次出入7号车厢。
林湘眨了眨眼睫,不动声色地看着乘务员几次不经意间的视线落在毛大娘身上,心中已经有数。
那个军人同志应该和火车上的乘务员交换了信息,这回也是多番确认,毛大娘必定有鬼!
既然有官方介入,林湘也放下心来,她这番装扮确实帮了大忙,有些难看,加上衣裳朴素破旧,那毛大娘几次都没拿正眼瞧自己,尤其是听到自己想跟着去,她还嫌弃了。
人家只想拐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压根看不上林湘这样的。
也是这个原因,毛大娘去找同伙接头时也没发现林湘注意到了她。
刚刚林湘就近找上了个军人,向他阐明自己的猜测,希望他们能调查一番,那军人一身白色军装,高大挺拔,态度亲和,闻言便警觉起来,让林湘回座位待着,不要表现出怀疑,自己会找人去调查。
就在林湘敛眉思考之际,也正有人看着她。
张华峰正和贺鸿远远远地观察人贩子,片刻后,用手肘推了推贺鸿远,指着前方远处一个身穿灰色破旧衬衫的女同志道:“这火车上还有这么机灵的女同志哎,随便一怀疑竟然逮到大鱼了。”
张华峰被林湘叫住反应了情况,随后与去别的车厢解决了差点打架纠纷回来的贺鸿远分享了信息,两人与火车上的乘务员交涉一番,提及流窜在南方一带的人贩子团伙头目梅姐可能正在车上,这个代号为梅姐的女人五十多岁,一向喜欢装做弱小,骗取年轻漂亮女同志的同情与信任,再趁其不备诱拐贩卖。
半年前,贺鸿远在休假时间曾经撞上金边市公安局抓捕打击人贩子团伙,顺手也帮了个忙,不过那回,头目梅姐逃脱了。
现在看来,这人正化名为毛大娘,想再次下手。
贺鸿远远远望去,淡漠的视线在那个自称毛大娘的人身上转悠,听到张华峰的话,视线才转移到了灰色衬衫,皮肤黑黄,带着一脸麻子的举报人贩子的女人身上。
女人身形纤瘦,尽管被宽大的衬衫罩着也能看出几分空荡,一张脸小巧,可皮肤着实黑黄,一下就夺去了注意力,更别提两颊的麻子缀着,有些滑稽。
贺鸿远视线轻拂,刚要移开的瞬间,那女人抬眸不知道看向何处,倒是令人看清她一双眼睛,视线再下移,洗得脱线的袖口下露出一节白晃晃的皓腕,转瞬又缩了回去。
听张华峰说,这个女同志找着他分析了毛大娘的疑点,还细心地点出了同毛大娘接头的两个男人的大概位置以及相貌衣着特征。
确实挺机灵的,观察力不错。
“人贩子应该是盯上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听说姓沈,瞧瞧模样,当真挺漂亮的,加上涉世未深,一下就被骗了。幸好她旁边的女同志机灵,不过这女同志也真是够……”张华峰也不好说出什么话,只委婉道,“这模样救了她一命,没被人贩子盯上。”
这梅姐眼光毒,只拐好看的姑娘,这样好卖钱。
贺鸿远收回视线,听着这话,清嗤一声:“你真以为那个举报人贩子的女同志长那样?”
“啊?”张华峰扭头,疑惑地看向贺鸿远,“不是吗?瞧着又黑又黄的,还带着麻子。”
贺鸿远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她脸上是伪装的。”
只可惜脸上伪装得再好,一双眼眸着实明亮水灵,有些格格不入。
张华峰闻言一愣,随后也跟上贺鸿远的步子离开,略带兴奋地八卦道:“啥?是伪装的?这么厉害啊!看来这女同志有先见之明,担心坐火车遇到危险,兴许人长得可漂亮,你能看出来她原本长啥样不?”
贺鸿远扯了扯嘴角:“这话让严敏听到了……”
张华峰听到严敏,瞬间闭嘴,只轻声嘀咕:“我就随口问问。”
距离到达金边市还有半个小时车程时,乘务员找上毛大娘,让她去核查介绍信,林湘默默看着,心知必定是把人哄骗过去好调查抓捕。
果不其然,毛大娘带着孙女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车厢里人多且乱,就算确定了人贩子身份也不好直接抓捕,以免误伤,这样各个击破倒是妥当。
……
伴着一阵响亮悠长的鸣笛声,火车驶入金边市火车站停靠。
林湘长途跋涉而来,此刻站在拥挤的站台,心绪不免激荡。
上火车前,贺大娘特意叮嘱她,估摸贺鸿远还没结束任务,一直没往家里回电话,便拜托了贺鸿远三叔安排人来接她。
时间紧张,林湘只听贺大娘简单提及几句,原来贺鸿远同他三叔在一个部队服役。
火车站人山人海,林湘跟随大部队下车后,正巧碰上沈春丽踏上站台。
她还在张望,不知道说好要帮着找人的毛大娘怎么就不见了:“这是去哪儿了?还要不要找人啊?”
“沈同志。”林湘好心提醒她,“你快走吧,毛大娘不会回来了,她是人贩子。”
“林同志,我觉得你思想太过,毛大娘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你竟然觉得她是人贩子?”沈春丽对着林湘一张黑黄的脸,振振有词道,“长得难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心灵不能丑!”
林湘:“……”
我招谁惹谁了!
算了,不和这个小姐姐一般见识。
沈春丽张望一会儿,实在没见着人只能作罢,这才拎着藤编行李箱离开。
而林湘也在等待,茫茫人海中谁是来接自己的,要是没法和人汇合,她也能自己打听着找上部队去。
四处张望寻找间,林湘瞥见远处站台上围了一群人,火车乘务员与两个身着白色军装的军人正和火车站的公安同志交接人贩子。
毛大娘面目可憎地狠狠盯着众人,被强制带走。
林湘收回视线,只见到自己在火车上反应情况的军人的侧脸,那军人皮肤有些黑,可随和亲善,听完反馈情况还夸了她几句,说是好同志。
至于那军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军人背对着自己,林湘并未见过,只见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身材高大颀长,撑得军装挺括,简直如冷松凛冽。
果然是兵哥哥,看背影就挺有型的。
“是林湘同志吗?”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林湘收回视线,怔怔看着眼前出现的年轻女同志。
莫非这就是贺鸿远三叔派来接自己的人。
她静默片刻:“我是,同志你是?”
“我叫周月竹,是贺鸿远的堂妹!”年轻姑娘冲林湘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震撼,唇角扬起笑意,亲热道,“对了,二婶说你从西丰市轧钢厂过来的,还给你带了咸鸭蛋和橘子。”
林湘笑着回她:“是。”
这话一提,确定是贺大娘给安排的了。
林湘出发后,贺大娘又给贺鸿远三叔去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边林湘的模样和打扮,主要是这一脸的黑黄皮肤配上麻子实在是好认,周月竹在站台寻找片刻便确定了林湘的身份。
“哇,二婶说给你脸上擦了东西,免得被坏人盯上,这也太厉害了吧。”周月竹是个自来熟,挽着她手道,“我听我爸说了,三堂哥居然有对象了!那你就是我堂嫂了!”
林湘见周月竹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个敞亮的姑娘,心中顿时升起好感,只是堂嫂这话没好接,毕竟她连贺鸿远的面都没见着呢。
两人从金边市火车站离开,一同前往码头坐船。
金边市有三个码头,其中前往浪花岛的船只都停靠在北岸码头,平时军人和军属们因私事外出都是靠船只通行。
林湘边走边听周月竹热情介绍着部队情况,视线中渐渐出现了湛蓝的海水,碧波荡漾间,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渐渐蔓延至天边。
一向喜欢大海的林湘望着七十年代的大海,心头泛起波澜。
大海平静沉寂,宛如巨大的蓝色宝石,日头渐渐西斜洒下点点碎金,在海面缀着粼粼波光,上绿下白漆色的船舶徜徉海面,缓速停靠在码头,正放下踏板,等待着乘客上下船。
周月竹交了一毛钱买好两张船票,带着林湘上了船。
船舶在海面悠荡,林湘侧身看向似乎触手可及的海水,唇角微微上扬,这可比西丰市的景色好多了,她并不喜爱工业城市,还是有山有海的地方好。
“堂嫂,你第一次坐船吧?”周月竹贴心地递过去一颗酸梅糖,“吃这个不容易晕船。”
“谢谢。”林湘其实并不晕船,不过这位初见的小姑娘热情心善,便不好拒绝,“不过,我还没和你堂哥见面呢,兴许……”
周月竹哪管这么多,斩钉截铁道:“你们是有娃娃亲婚书的,名正言顺,我看他敢悔婚!”
周月竹一心想看刚硬冷情的堂哥找媳妇儿的样子,恨不得立刻让两人见面。
只是不知道这位堂嫂究竟长什么样,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二婶给林湘装扮的,她也得吓一跳。
从北岸码头坐船到浪花岛得四十多分钟,林湘满心满眼都是好奇,这时间便不难熬。
船上多是军嫂,出来一趟不容易,大伙儿采购不少生活用品,大包小包拎着上岛去了。
船舶停靠到岸,一行人鱼贯而下,林湘站定到码头,一抬眼,119师海军基地驻地便出现在视线中,白砖大门巍峨挺立,最上方镶嵌着红星,耀眼夺目。
“堂嫂,我妈知道你来,做了一桌子菜呢。”周月竹带着林湘从家属院后门进入,在门岗守卫的询问登记后,这才往里走去。
119师家属院位于基地西北方向,占地面积宽广,青石平铺,干净平整,道路两侧分列整齐的椰子树,青翠树叶犹如蒲扇,在夏日晚风中摇曳。听周月竹介绍,林湘得知,家属院里主要是修建的筒子楼和二层小楼。
筒子楼每栋五楼,每楼五户,面积不大不小,一般住个一家四口没问题,要是人多了就显得拥挤。
“堂嫂,等堂哥过来把结婚报告打了,你们就抓紧申请住房,以堂哥现在的职位,能申请二层小楼呢!”周月竹热心地出主意,甚至给林湘介绍起如今家属院空置的小楼的优缺点,直听得林湘汗颜。
她和贺鸿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噢,不对,已经有一撇了,她包袱里有两人的婚书。
行吧,八字还差一捺。
不过看了金边市的环境,她已经决定了,不管和贺鸿远如何,她都要想办法留下来!
周月竹家掩映在茂密的椰林间,红砖小楼矗立,点缀于苍翠与碧波中,漾出点点生机与鲜亮。
“妈,堂嫂到了!”周月竹一门心思已经认下堂嫂,进门就扬声介绍起来,“你看二婶给堂嫂脸色抹的,听说可漂亮的姑娘给变成这样了!”
周月竹父亲是119师四旅旅长周生淮,母亲冯丽嫁人随军,此刻正在厨房里忙活。
林湘见到一个身形纤瘦,面容年轻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