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考核结束,经过多人评分的考核结果需要整理后确定和公布。
蒋文芳这两日都遭遇了公婆的漠视,两位长辈对她意见很大,她索性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只一心等待招工结果。
虽说她前头意志坚定,可心里到底在打鼓,就担心没选上。
婆婆更是在屋里冷言冷语:“去呗,你想去啊,人家厂里又不是傻的,真的就要收了你?到时候没考上,还是回家里待着。”
就连孙强那来探亲的堂弟一家也站在孙父孙母那边劝:“堂嫂,你跟大伯、伯娘置什么气,当人儿媳妇儿的哪能这样啊。你看看你这么有福气,堂哥工作好,又能挣钱,工资高,经常都能吃香喝辣的,你咋还不满足啊。”
蒋文芳并不想搭理他们,她并不是不满足,实在是太想寻个出口。
不想在家里待着,成天被婆婆催促生儿子,就连躲都没地方躲。
这些话都是孙强不在家的时候说的,蒋文芳没把这些事儿告诉丈夫,可身边几个小丫头四处蹦蹦跳跳总能听到些大人说话。
英子如今可是个拗脾气,小小一个娃就对着说风凉话的堂叔凶巴巴道:“要你管!我爸爸能挣钱,他愿意给我妈,给我们买好吃,那你们家来我们家吃什么!”
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奶奶对堂叔家元宝比对自己和姐姐妹妹还亲呢,昨儿她还听到爷爷奶奶和堂叔堂婶儿凑在一起说妈妈坏话,她急冲冲过去,大人们就散开,还说自己是听错了。
对于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大人哪个不是顾及各种脸面和关系,再是如何也表面客气地迎接着,英子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却大喇喇说出来,孙强两口子面上就是一僵。
孙父立刻黑了脸:“英子,你胡咧咧啥!没大没小的,怎么这么跟你堂叔堂婶儿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教的。”
说着话,意有所指地看向儿媳,几乎是明说蒋文芳没把孩子教好。
孙母更是上前几步,准备扯着孙女给人道歉:“快跟你堂叔堂婶儿认错。”
蒋文芳原也震惊二闺女说话这么直白,要按自己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这种话的,可听到公公这样数落孩子,她也来不及考虑什么,只护着闺女:“爸,妈,英子才几岁啊,你们真是对亲戚也比对自己亲孙女好?”
屋里吵吵闹闹,孙强从部队回来就察觉出气氛不对,尤其是自己刚一进屋,父母就上来诉苦,说蒋文芳教英子说话埋汰他堂弟两口子,自家人的脸都要丢完了。
孙胜两口子也悻悻地,说自家人是打扰堂哥一家了,干脆走了算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脚是半步没挪地儿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孙强刚进行了训练,一天下来强度不低,这会儿更是被吵得头晕,却也撇开众人,只问媳妇儿,“文芳,这是怎么了?”
只是蒋文芳还没开口呢,英子就冲到爸爸跟前,紧紧抱着爸爸大腿,哭得眼泪汪汪的:“爸,他们欺负我!爷爷奶奶喜欢元宝,不喜欢我,还不喜欢玲玲小芳和安安。堂叔堂婶儿跟爷爷奶奶说妈妈坏话,说她不懂事,不知道去哪儿学坏了……呜呜呜……刚刚他们又说妈妈坏话,我就骂人了。”
英子撇撇嘴,伸出小手,吸了吸鼻子道:“我是骂他们了,你打我手心吧,但是我下回还要骂,谁让他们说我妈坏话!”
孙胜两口子哪能想到这小丫头什么都敢说,还说得那么过分,他们顶多就是顺着家里这老两口埋汰几句堂嫂蒋文芳,他们……
孙强黑着脸看向来投奔自己的堂弟一家:“你们两口子上这儿来说想求个活路找工作,我念着都是本家人能帮就帮,准备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争取个工作机会,结果你们就是这么背地里说我媳妇儿孩子的?”
“不是,堂哥……我们不是……”
“行了。”孙强摆了摆手,失望至极,“孙胜,你们一家人收拾收拾,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堂哥!”孙胜哪能想到自己一家人会被赶走,他冲上去求情,就连儿子元宝也扒拉着孙父孙母的腿,哭嚷着不想走。
“二奶奶,二爷爷,我不走,我要留这儿吃糖!吃肉!”元宝在这里吃了好多好东西,哪里舍得走。
英子一张脸哭成小花猫,从爸爸身旁探出个小脑袋:“略略略,不给你吃!”
她还记得前天元宝又被爷爷偷偷塞了糖,转头见到自己的嘚瑟样,说你爷爷奶奶对我比对你还好哎,给我吃糖吃肉,气得英子不行,当晚费劲地吃了两碗饭。
要不是自己胃口就那么大,她恨不得把家里东西全吃光了,不给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吃一丁点!
元宝听到英子这话更气更急了,他喜欢二爷爷二奶奶,他们对自己可好了:“二爷爷,二奶奶,我给你们当孙子吧,讨厌她们,你们就喜欢我!”
孙胜两口子听着儿子这话忙捂着元宝的嘴,低声吼道:“你胡说什么呢!”
孙指导员却是看向自己父母:“爸,妈,你们真是连自己亲孙女都不在乎了,觉得英子她们几个还不如元宝这个侄孙?”
孙父孙母心中不喜,但哪能当着儿子的面再说什么,有些心虚地撇过脸:“你别听这些娃瞎说。”
……
第二天一早,林湘出门上班时,贺鸿远也跟在身侧,千叮咛万嘱咐道:“你走路也好好的,千万少跑少跳。”
昨儿,贺鸿远在部队听战友说起老家亲戚怀了孩子后跑着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孕妇身子也亏了,一时胆战心惊。
林湘觉得这男人真是小题大做:“我走路挺好的啊,你放心。”
她也就偶尔高兴了,上下楼梯稍微跳了两步罢了。自打知道怀孕后,也收敛了。
“对了,娘说寄了东西过来,喝了对你安胎有帮助,都是以前的草药方子,到时候我监督你喝。”贺鸿远像是个铁面无私的老师,看得林湘直想笑。
“你别是想学蒋嫂子她公婆吧,天天逼她喝可怕的药水那样逼我。”
贺鸿远没忍住捏了捏媳妇儿说话时鼓起来的红扑扑的脸颊:“我们这是好东西。”
林湘:“……”
两人一道往外走,等经过隔壁家时,却见着几人从里头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定睛一看,那不是孙指导员家亲戚嘛,夫妻俩和一儿一女。
林湘听说这是来投奔亲戚想找工作的,怎么才来了几天就要走了?
孙胜一家人被孙指导员态度坚决地赶了出去,就连孙父孙母也没敢劝。
林湘八卦的小眼神又亮了起来,看得贺鸿远好笑:“估摸是出什么事儿了。”
“肯定是,不然不可能是这幅表情,不情不愿地走了。”
蒋文芳抱着孩子跟着丈夫出门来,一眼看见邻居两口子:“贺团长,湘湘,出去上班啊~”
“是。”两人冲孙指导员和蒋文芳招呼一声,贺鸿远转头就接到孙强递来的一根烟。
不过贺鸿远没抽,他烟瘾本就不大,加上媳妇儿怀孕了,更是不准备再抽,只将手里这根红梅香烟塞进自己裤兜中的宝岛香烟盒中。
部队里,香烟是硬通货,用处不小。
一旁是两个女同志在说话。
“蒋嫂子,今天中午会告示公布录取名单,到时候可以到厂子门口来看。”林湘并没有提前透露任何录取信息。
蒋文芳有些紧张,有些激动:“好,我到时候去看看。”
119二厂的招工名单最终确定,公布的录取工人名单被张贴在119二厂门口的墙上,白纸黑字,尤为醒目。
蒋文芳带着两个闺女在人群外围,英子和小芳激动地踮脚,无奈她们小小的身子什么也看不见,只一个劲儿地催促母亲:“妈,你快看看,有没有你啊?”
目光在那张白色的告示上流连,蒋文芳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直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突然出现一个蒋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蒋文芳三个字出现在名单中间位置,简简单单三个字,那样安静地仿佛刻印在纸上,令人心潮起伏。
“有。”蒋文芳一手摸着一个闺女的脸蛋,声音都有些哽咽,“有妈妈的名字!”
“嘿~哎~”英子和小芳抱着妈妈的腿,激动地小嘴嘚吧嘚吧个不停,“快跟爸爸说!”
林湘在厂办一楼见到了来登记确认入职时间的蒋文芳,冲她笑了笑:“蒋文芳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119二厂。”
蒋文芳嘴角扬起弧度,一时有些激动:“我,我真是没想到!谢谢你!”
英子和小芳自来熟地绕到林湘阿姨身边,叽叽喳喳跟她说话,还被林湘阿姨一人喂了半盅椰子汁,喝得差点打嗝。
等确定了入职,蒋文芳带着两个孩子回家,见着公婆斜眼朝自己看来,她也不去自找不痛快。
还是婆婆没忍住,先开口:“是不是没招上?我就说了,安生在家待着生……”
“妈,我招上了,过两天就要去厂里上班了。”蒋文芳看着公婆脸色一变,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爽快。
——
鲅鱼酱车间的培训和招工都告一段落,车间由邱红霞领头,她是二厂的老人,最让人放心,尤其是带新人也有一手,一部分二厂的老职工和部分新职工做普通技术工人,基本也就组建成型了。
林湘将鲅鱼酱配方交给邱红霞,因为一厂的前车之鉴,她仍是叮嘱两句:“红霞姐,这方子还是妥善管着。”
邱红霞自然明白:“小林,你放心,要是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坏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同邱红霞和另外两个二厂老人再研究方子,仔细确定了批量生产的配比,林湘这才算彻底交付清楚。
鲅鱼酱车间也就正式运转起来。
因为目前119食品一厂只有虾酱罐头撑着门面,厂里对鲅鱼酱罐头的尽早上市显得有些急切,黄厂长和唐书记都过来看了好几回,还带着几大车间主任、副主任以及技术组组长跟着巡视检查。
赵建军瞧着这架势,总觉得是一帮子人想来挑刺的。
不过邱红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鱼罐头二车间的主任宋明因为自己没拿到鲅鱼酱方子来生产,心头始终耿耿于怀,在视察鲅鱼酱车间时,鸡蛋里挑骨头地挑了些刺儿出来,直接被邱红霞给怼回去了。
宋明:“这设备清洗是不是得更勤点儿,还有装罐速度也得快点儿吧。”
邱红霞气势汹汹:“怎么,这都算毛病啊?不然我也去你们鱼罐头车间看看,不信找不出毛病来。”
宋明瞬间噤声:“……”
没见过这么横的。
黄厂长和唐书记对有技术的工人倒不拘束,也没多说什么,见鲅鱼酱车间井井有条,像模像样,交代几句便也走了。
蒋文芳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场面。
她入职二厂后进行了新职工的培训,被分配到最新的鲅鱼酱车间工作,成为一名普通的发酵组女工,穿着统一的白色工作服,将两条麻花辫盘到脑后,带着白色卫生帽遮挡得严严实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完全不一样了。
林湘上鲅鱼酱车间时,刚见着这样的蒋文芳差点没认出来:“蒋嫂子,瞧瞧你这模样,真是不得了啊,看着特别专业。”
蒋文芳略带羞涩地扯了扯身上的工作服,眼里升起一丝骄傲:“我也差点认不出自己!”
等第一批鲅鱼酱生产成功,送去金边市粮油公司报备后,确定了批量生产供应全市的数量和时间,二厂的这个车间更是干得热火朝天。
一星期后,两卡车的119新产品鲅鱼酱就这么被运送离开,登上了全市各大柜台。
不光二厂,就连一厂各大车间的工人们也翘首期待,就盼着鲅鱼酱卖得好,给119再撑起来剩下的半边天。
——
“哎,总算是装车运出去了。”林湘下班后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有些犯懒。
自怀孕以来,她确实渐渐有了些症状,嗜睡,犯困,整个人容易犯懒。
贺鸿远从部队食堂打了两个菜回来,见着媳妇儿窝在沙发上跟小鸡啄米似的一晃一晃地点着脑袋,不由轻笑。
“困了就吃个饭就去床上睡?”将两个搪瓷盅放到桌上,他走近媳妇儿低声道。
“又不是猪,吃了睡,睡了吃的。”林湘朝男人伸出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站起来,去饭桌前坐好,吃上了部队食堂的清蒸黄花鱼和虾肉饼,以及下午冯姨送来的馒头。
这阵子,冯姨时常做些吃的送来,让林湘轻松些,注意休息。
贺鸿远瞧着媳妇儿似乎真的比两个月前稍稍圆润了一点,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给她夹上最嫩的鱼肚到碗里,却见林湘突然放下筷子,蹭地站起来。
随着林湘的动作,贺鸿远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似的:“怎么了?”
“我带了一罐鲅鱼酱罐头回来,今天正式装车,厂里给发的福利,你尝尝。”林湘差点把这事儿忘了,“漂亮吧!”
矮矮胖胖的一个小罐头,罐身贴了一圈包装纸,上头有119食品厂的标识和鲜红的鲅鱼酱展示,十分诱人。罐头盖被撬开,里头迅速飘散出咸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