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119厂里下发了八月的工资,工人们领钱和票之余,也窸窸窣窣讨论着近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开的消息。
“听说没有,好像二厂想独立出去。”
“真的假的?二厂要自己当家做主哇?”
“那不行啊,哪儿能让他们越过咱们一厂!”
“不然你以为二厂愿意一辈子被咱们一厂管着?”
“他们要走就走呗,好像我们稀罕他们留下来似的。”
厂区里,工人们众说纷纭,而厂长办公室里,赵建军将最近半年的效益报告递交给黄厂长和唐书记。
“厂长,书记,我们二厂现在发展到今天这样不容易,不过这一两年,因为处处要向一厂请示,等待同意的流程差点耽误事儿的情况也不少。去年,合山省跟我们厂黄皮水签单子,结果差点就因为要等一厂批款购买配料耽误了时间,险些没法按时送货供应……这样的事儿时有发生,我们二厂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坚持独立出去。”
赵建军提议数次,这次还是头一回把因为一厂耽误的事儿也罗列出来,听得黄厂长沉默,唐书记气红了脸。
“赵建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觉着一厂耽误了你们?”唐书记哪里受过这种气。
“唐书记,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一厂和二厂分开比较好,我相信部队上也是愿意的。”
黄厂长哪里不清楚二厂如今的实力,几乎是和一厂平起平坐的状态,再维持现在的状态下去,确实对二厂弊大于利。
“老唐,我同意二厂独立。”黄厂长态度坚定。
“老黄,你……”唐书记没想到老搭档直接倒戈。
“你听我说。”黄厂长放下手中资料,慢条斯理解释,“我既不是站在一厂的角度,也不是站在二厂的角度,你想想,站在部队的角度,一厂和二厂是不是分开比较好?咱们厂的初心是什么?那就是部队上为了持续发展创办的现在这个119食品厂,一厂二厂分开,还是兄弟厂,能更好发展,能给部队提供更多的反哺机会。所以,我同意。”
同样一番话,黄厂长在几天后的领导班子会议上再次表态。
这回,唐书记沉默下来,其他几大车间主任态度似乎也有变动,实在是二厂如此坚持,一厂再不同意,像是要赖着他们似的。
鱼罐头二车间主任宋明率先开口,忿忿不平:“哎呀,分就分,不要搞得我们很离不开二厂似的,现在外头工人们也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儿的,都传呢。说咱们不能被二厂的看不起,死乞白赖地不同意太丢份儿。”
这话不假,这几日,一厂二厂都传开了,连门口保卫科都知道了,过去处处被人看不起的二厂工人们上一厂嘚瑟了几句。
“以前你们一厂不是看不上我们二厂吗?怎么现在还把着不放手啊?”
一厂工人们心高气傲惯了,集体荣誉感那是杠杠的,怎么受得了这话!
当即就怒了,纷纷回到车间支持把二厂分出去。
鱼罐头两个车间闹开,一车间主任余志新和二车间主任宋明自然也将工人们的心声听在耳里。
“那干脆就分呗,强留没什么意思。”余主任不甚在意。
宋主任同样,大手一挥:“分就分,明儿月度大会上投票,我就投同意票!”
“秦主任,明儿你投票同意还是反对啊?”虾酱车间发酵组组长何志刚好奇,“大伙儿都在讨论这事儿。”
秦阳波上回并未表态,他心知二厂如今本事不小,不管是汽水还是鲅鱼酱都卖得好,创造的效益惊人。
虽说处在为一厂好的角度,自然是一二厂不分家为好,可是真要是以部队为重,分开确实更好。
虾酱车间副主任刘青山同何志刚一样好奇:“现在工人们都说呢,分就分!这是觉着被二厂看不起了,要脸。”
秦阳波也知道二厂留不住:“确实,该分也只能分。”
九月初,在119食品厂月度大会上,投票表决了二厂分家,独立出去的提议。
这一回,五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黄厂长看了一眼投出弃权票的老唐,心知这也是接受了,当即提议:“大家也都看到投票结果了,那么就由我去给部队打报告申请,以后119食品厂一厂和二厂就全部分开,互相独立,互不干涉,但是还是兄弟厂,一同发展,共同进步。”
一个星期后,赵建军领着部队领导和黄厂长签字确认的文件回到二厂,正式宣布:“以后,咱们二厂就正式独立了!什么事都咱们自己做主!一厂再也管不了我们了!”
办公室里,终于听到这句话的孔真真差点哭出来,这事儿搁几年前谁能想到啊!
马德发默默地拍了拍手,捧着诗集感慨:“革命真的成功了。”
林湘脑海中则是快速闪回了三年前自己来到海岛上的情况,那时候的二厂人人嫌弃,在一厂吊车尾似的苟延残喘,甚至自己来到二厂也是阴差阳错。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更加想不到,二厂如今真的崛起了,独立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工厂了!
第85章 有了重大发现(捉虫)
119食品厂一厂和二厂分开的消息不胫而走。
对于金边市乃至海宁省老百姓来说,压根儿不重要,他们买的还是119这个牌子的果汁、汽水和海鲜酱,一厂还是二厂产的不重要,反正119就是金字招牌。
只是这事儿在同行工厂中掀起了不少波澜,其他厂子听闻总会议论几句,感慨以前毫不起眼的二厂竟然有本事独立出去。
感慨之后,仍是专心自家厂子的产品。
二厂的名气越来越大,从过去无人知晓的119食品厂里的小厂区,到现在气派宏大的大厂子,终于是彻底站起来了。
赵建军带着二厂众人在厂门口一连放了四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热闹喜庆,再一个眼神给林湘和孔真真。
孔真真拎着锣,林湘一棒槌敲下去,清脆的铛的一声!
振聋发聩!响彻119上空!
二厂在行政级别和财务领域全面独立,过去略显畸形的行政职务自然要重新分配。
当了太多年主任的赵建军正式成为119二厂厂长,另外提拔厂里老人杨天和邱红霞统一管理所有技术车间,分管果汁汽水生产车间与鲅鱼酱车间。
林湘担任产品科主任,孔真真任厂办主任,马德发任采购科主任。
另外提拔二厂部分老资历相继担任品管科、财务组。行政组等科室主任和组长。
二厂迎来全新的面貌,不少人连升几级,而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的林湘更是成为大伙儿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
一厂自然清楚二厂的动作,赵建军一向是二厂的头儿,他担任厂长没什么好说的,其他提拔的也是在二厂打拼多年的老资历,无可厚非。
就是让年仅二十三岁的林湘直接升至产品科主任一职,这是将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个年轻人,着实太大胆。
“哪有这么年轻当厂办主任的哦?”
“二厂也是疯了,再是提拔年轻人,也得一步一步来啊。”
“赵建军以前就是个疯子,办事儿跟大伙儿都不一样,不然能把咱们厂唐书记气那么多回吗?也正常!”
这些消息传进一厂领导班子耳朵里,唐书记确实忍不住又埋汰两句:“赵建军做事也太激进了,一点不考虑下面人的感受!这么提拔一个年轻人,直接提上产品科主任这种重要位置,其他更有资历的工人怎么想?这不是影响团结吗?”
黄厂长喝着茶水,劝他:“老唐,二厂已经不归我们管了,你说再多也没用。”
唐书记:“……”
憋屈!不然高低得把赵建军叫来批评批评!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刚升级为119食品二厂厂长的赵建军带着些糖和汽水果汁,杀到一厂的领导班子会议,热情给大伙儿发糖和汽水:“来来来,以后咱们都是兄弟厂,一厂二厂分开了但是永远是一家人,共同进步,为119部队创收!吃糖喝椰子汁,别客气啊。”
再一转头,赵厂长更是一手拍拍黄厂长的肩膀,一手揽着唐书记的脖子,亲热道:“老黄,老唐!以后咱们也是兄弟啊!”
黄厂长:“……”
这角色转变得未免太快了点。
唐书记:“……”
你以前还叫我唐书记,现在就马上变脸喊老唐了?!!!
不过这称呼确实名正言顺,唐书记心里憋屈得难受也无法反驳,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这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林主任。”孔真真和林湘相继搬动了办公室,不过距离不远,走过路过能碰面,只是赵厂长在三楼拥有了一间单独的宽敞办公室,颇有气势,而马德发的采购科也另择位置,同手底下几个干事一同搬到了走廊尽头的两间办公室,“咱们这儿可是突然清静了啊,还挺不习惯。”
林湘知道孔真真打趣自己呢,干脆也叫她:“孔主任,咱们这是一个顶俩。”
孔真真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主任:“对!就是以后在屋里能说话的人变少了。”
而高处不胜寒的厂长赵建军也挺不习惯,哎呀,还是想念以前在办公室里,四个人一块儿闲聊嗑瓜子吃糖的时候。
二厂升级没多久,赵厂长便让新配备的秘书小王下楼把林湘、孔真真、马德发叫上来开会。
三人也是新官上任,刚刚重新梳理了组织架构,以为厂长叫着开会有什么大事儿,结果……
会议室里摆放着瓜子花生橘子糖奶糖以及四瓶椰子汁,颇为诱人。
“厂长,这是……?”孔真真眼睛都看直了,这几天可给自己忙得不行,她真是想歇一歇!
“快坐,咱们简单的开个会。”赵建军大手一挥,招呼几人坐下,“随便说说厂子的情况。”
当然主要是吃点东西闲聊着说说话。
林湘是真佩服赵主任,噢,不对,现在是赵厂长,再也没有比他还松弛的领导了!
不过能在星期六下午,这样吃吃喝喝的放松一下迎接即将到来的星期天,真舒服啊。
闲聊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到了四点半,赵建军瞥一眼手表就招呼大伙儿下班:“抓紧回家!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嘞。”
等几人风风火火走出办公楼,赵建军看着偌大的厂区,稀稀拉拉准备结束工作的工人,夹着公文包颇有成功领导派头的他给孔真真布置了一个新任务。
“看看大伙儿怎么下班都不积极啊。小孔,你下星期一上班的时候记得往咱们厂的口号里多添一句话。”
孔真真好奇:“厂长,添什么?”
“不准加班!”赵建军言之凿凿,“要是加班就说明我们设备不到位,工人培训不到位,不然生产效率不可能这么低下。”
林湘和孔真真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好,我到时候肯定添上!”
太有思想觉悟的领导去哪里找啊!
比职工们还积极下班的领导去哪里找啊!
——
四点多下班,林湘没急着回家,路上遇到好些邻居,大伙儿正好顺路去供销社买些吃的用的。
家里有只小馋猫,林湘上供销社买了半斤冬瓜糖,正准备同刚买了半斤桃酥的蒋文芳和邱红霞一道回去,就见邱红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挪不动道。
林湘顺着邱红霞的目光远望,只见街道拥挤的人群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邱红霞的小闺女张雅芬。
屡次相亲不成的张雅芬此刻正和一个年轻男同志说说笑笑,瞧那模样很是熟稔。
“这死丫头,谈对象了不跟我说!”邱红霞心说闺女怎么回回相亲都说没看上,哪成想是背地里有对象了。
不过那男同志是谁啊?以邱红霞对家属院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了解程度,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难不成是哪个军人最近刚来的什么亲属?瞧着还挺白生的,不像庄稼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