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鸿远的欢喜写在脸上,连带着向来严肃的神情也松快下来:“走,咱们抱你妈去,由不得她不抱。”
把二十多斤重的小丫头一把抱着放到正在屋里翻找东西的林湘背上,小椰子乖乖地双手搂上妈妈脖子,咿咿呀呀叫着:“麻麻,霸霸回来啦~”
林湘正将这回的笔记本都整理出来,准备送给厂里准备明年高考再战的工友呢,身上突然多出些重量,转头就见着丈夫正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背着闺女,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转瞬就把孩子放到床上的林湘对着身后的男人嘚瑟道:“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贺鸿远眸光闪烁,他只是盼着媳妇儿能考到首都念大学,没想到真的就考上了京大:“是,林主任真是厉害!”
小椰子躺在床上,蹬着两条腿,嘟嘟囔囔学语:“怎么样呀,我说到做到吧。林主任,厉害!”
林湘转头捏着闺女的小脚丫,捉着轻打了两下,被孩子逗得笑意难掩:“怎么这么爱学爸爸妈妈说话?”
小椰子自个儿也捏着自己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脚丫,接着学:“怎么这么爱学贺琳小同志讲话呀。”
贺鸿远&林湘:“……”
是真难拿这孩子没办法。
林湘顺利拿到京大录取通知书,二厂与有荣焉,有孩子的家庭都盼着来沾沾喜气,之后没几天,马德发也收到了海宁省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连带着另外十来个考上大学的二厂工人,同样被赵建军安排着拉了横幅祝贺,迎风飘扬。
一厂也没小气,把厂里十多个考上大学以及家里孩子或是亲戚考上大学的名字同样做横幅表示祝贺。
唐书记自己准备的横幅没派上用场,最后他和儿子唐继业的名字和其他人一块儿迎风飘扬起来。
唐继业知道父亲向来强势霸道,脾气更是暴躁,这回自己只是被第三志愿录取,没考上他心心念念最好的京大,自己保准会被数落一番。
哪怕自己已经是快到三十的年纪,照样逃不了。
只是这回,父亲竟然只是叹了几声气,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数落几句,却没吐露出来。
唐继业对自己的实力门清,能考到首都去已经是不错的发挥,至于京大,那是父亲的愿望,就盼着这个。
“爸,您要是想数落我两句,您就说吧。”唐继业担心老父亲把话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我没考上京大,确实也就只能考成这样。”
“你……”唐书记有一肚子话,要是放在之前肯定要砸向儿子的,不过,“哎,算了,二厂林湘同志考的京大,你没考过她也正常,这个小同志啊,不是一般人!”
不然这几年功夫,能搞出那么多事儿?把二厂都拉拔起来了,全是她在背后出力,甚至揪出了一厂隐藏极深的卧底,真真儿的不是一般人!
唐继业:“……”
这还是我爸?
真是不习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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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高考后录取通知书纷纷涌向全国各地的春风,家属院里又迎来了一件喜事。
春节前一星期,严敏在军区医院生下一个闺女,母女平安。
林湘一家人在生产当晚过去看了看,第二日又带着几个鸡蛋和一包红糖以及煮好的红糖鸡蛋水装在饭盒里前去看望。
贺鸿远瞧见好兄弟张华峰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了,十分成熟大气地指点他:“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抱婴儿?教教你怎么洗尿布?”
张华峰这回倒是虚心请教:“贺团长,你是经验丰富,我肯定学啊!”
另一边,林湘牵着闺女在病床边和昏睡后醒来的严敏说了会儿话。
严敏吃了一碗红糖鸡蛋水,体力渐渐恢复,这会儿精神还行,见着林湘和小贺琳的第一句话却是委屈的:“湘湘,你闺女当年刚出生的时候是长得跟猴子似的吗?现在这么漂亮可爱,你说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长得挺标致一姑娘,华峰也不差,怎么我们闺女丑得跟个猴子啊!”
她接受不了!!!
林湘没忍住笑出声来,严敏这人实在是太逗了,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还全身红通通的,看着确实会有些丑丑的。
“你放心,凭你和张政委的模样,闺女怎么可能不好看啊?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都这样,我们家琳琳生下来也是个小猴子呢。”
一旁正让奶奶抱着自己,全神贯注瞪大眼睛看小妹妹的贺琳:“……?”
小妹妹确实丑丑的,皱巴巴的,她怎么可能长这样啊!
回去路上,贺琳小同志扒拉在爸爸肩头十分悲伤,小嘴噘得高高的能挂油壶,漂亮的大眼睛里包着亮晶晶的泪珠,正哭得一抽一抽:“我才不是猴子呢,哼……哼……”
贺鸿远快被闺女逗笑,强压着扬起的嘴角弧度安慰闺女:“是,是,我们不是猴子。”
小椰子继续告状:“可是,呜呜,可是麻麻说,说我是,是猴子。”
林湘和婆婆在黑夜中无声地笑开来,这小丫头哭着告状的模样怎么这么逗趣。
贺鸿远委实不懂小孩儿的脑瓜子想的是什么:“你妈是说你刚出生的时候像个猴子,后来就不是了,现在多好看啊。”
小椰子脸一偏,觉得爸爸和妈妈是一伙的。
林湘轻笑着走到丈夫身边,低声哄着趴在男人肩头,委屈巴巴的闺女:“猴子很厉害的啊,妈妈不是跟你说过西游记的故事,孙悟空就是猴子哎!它会七十二变,还会架着云飞到天上去。”
小贺琳暂时停住了抽泣,红着眼眶和鼻尖认真思考,孙悟空哎,妈妈给自己讲过的睡前故事,那是齐天大圣。
她最后吸了吸鼻子,决定不哭了,奶声奶气地接受了:“好吧,那也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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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春节如期而至。
今年过年注定与众不同。
年后第三天,贺鸿远就要出发去首都进修,他已经放假几天了,趁着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严敏从医院回来,回家坐月子,母亲从娘家过来照顾她。
宋晴雅同样收到了金边市唯一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以后能上离家很近的大学。
这一年过年后,注定要各奔东西,大伙儿决定一起过,热热闹闹吃个火锅。
林湘和贺鸿远家院子里摆上两张桌子,紧紧凑凑地挨着,十四副碗筷上桌,各类海鲜碗碟摆上,木头拼盘里装着透明晶莹的虾肉、肥美的螃蟹、张口的蛤蜊、张牙舞爪的鱿鱼、切成薄片的鲈鱼……生蚝、扇贝、海螺,以及特意为小孩子做的虾滑和鱼丸,应有尽有。
另外再切上沈建明老家寄来的牛肉、羊肉刮片成卷,薄薄一片,五花肉切片备好,再将买来的郡肝切花刀……每个位置上一瓶香甜的椰子汁。
满满的食材准备了两大桌。
而厨房里,林湘正在炒火锅底料,烟气混合着麻辣鲜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各种辣椒在油温中激发出鲜辣霸道的香味,被装进铁锅中,坐上煤油炉子上慢慢烧着。
一边是麻辣火锅,一边是照顾不能吃辣的小孩儿和坐月子的严敏准备的海鲜锅,一红一白,红得鲜亮诱人,白得清澈鲜美。
各类食材下锅,在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烫熟。
林湘许久没吃过麻辣火锅,鲜美的牛肉片艳红,在红锅中烫得微微发卷,再上她调制的香油辣椒蒜蓉香葱混合的油碟中过一遍,入口便是被激发出的麻辣鲜香味道蹿升,牛肉鲜嫩,嫩得快要让人吞掉舌头似的,而香喷喷的油碟香气更是锦上添花。
仅仅一口就让人满足。
“快尝尝这个。”林湘给丈夫夹了一块牛肉到蘸碟里,“太好吃了。”
美食就得分享,看着对方同样一脸享受,更加满足了。
而一旁的小椰子吃着海鲜锅里的虾滑更是津津有味,还戳起一个虾滑放到奶奶碗里,见奶奶一个劲儿地吃辣辣的火锅,特别操心担忧:“奶奶,奶奶!不要吃辣辣的,嘴巴痛,吃这个!”
她小手一指,指着清淡鲜甜的海鲜清汤锅底。
贺桂芳这个常年吃辣的大人只能装装样子:“……好好好,奶奶吃这个不辣的。”
小孙女真是爱操心。
小贺琳操心完奶奶,还和小姜胜比起了谁的虾滑更大,真是属于小孩子的幼稚可爱。
守岁到零点放鞭炮时,打着哈欠,眼皮直往下耷拉的小贺琳坚持要看了放鞭炮才睡。
她趴在妈妈肩头,望着爸爸去点鞭炮,接着就是耳畔噼里啪啦的声响炸开来。
“啊呀!”声音太大,好吓人,小贺琳一手捂着自己耳朵,一手捂着妈妈耳朵,“麻麻,不怕。”
转头看见奶奶,还想帮奶奶捂耳朵,可是自己只有两只手呀!怎么办啊!
林湘见她一脸着急,替她捂了耳朵,轻笑开来:“妈妈不怕,奶奶也不怕,咱们琳琳也不怕啊。”
贺鸿远点完鞭炮回来,同家人在一处听完了迎接1978年的最后一响鞭炮声。
除夕夜一过,贺鸿远的离开便提上日程,林湘给男人收拾行李,念叨着他过去后的生活,不过男人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始终沉默不语。
林湘刚想回头数落他一句,不妨却被男人从身后抱住。
贺鸿远宽大的手臂紧紧拥着她,胸膛温热,将她锁在怀里。
“你和娘早点带着琳琳过来啊。”
林湘心里暖融融的,又泛起不舍:“嗯,你宿舍分下来,我们收拾好就过来。”
小椰子玩累了跑回家,咚咚咚爬上二楼卧室,推开虚掩的房门就见到爸爸抱着妈妈。
双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小椰子嘟囔:“羞羞羞!”
林湘在贺鸿远怀里乐开怀:“……”
大年初三,贺鸿远整装待发,前往首都。
因着知道家人再过半个多月就要来首都,贺鸿远心头的不舍淡了许多。
一家人送他到城里火车站,在站台上叮嘱。
“鸿远,到了那边抓紧给我们说一声。”贺桂芳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幸好没多久,自己也要和儿媳同行过去汇合。
“娘,我知道,您放心就是。”贺鸿远看着亲娘和媳妇儿,“我过去申请下来宿舍打理好,你们月底过来正好住进来。”
林湘依依不舍地看着男人:“知道,你过去好好安顿啊,等着我们。”
小贺琳在爸爸怀里看着大人们道别,懵懵懂懂的。
贺鸿远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琳琳乖乖听妈妈和奶奶的话啊。”
小贺琳点点头:“霸霸,你也要乖乖听话。”
老父亲:“……”
我可太听话了。
轰隆隆的绿皮火车载着乘客离开,林湘抱着闺女,同婆婆一道挥着手和贺鸿远告别,直到视线中看不见男人的身影,直到庞大的绿皮火车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哇的一声哭声响起。
小贺琳发现爸爸不见了,被那个长长的坏家伙带着跑远不见了,嚎啕大哭起来。
“麻麻,霸霸呢?霸霸怎么不见啦?”哭声渐大,可伤心了,小贺琳以前只在家门口送过要出任务离开的爸爸,她还是第一见到绿皮火车这种东西。
更是没想到大人们说话告别是真的。
林湘被闺女的反射弧惊到了,还真是够延迟的啊:“爸爸去首都学习了,我们过一阵子也过去,到时候也能见到爸爸的。”
小贺琳抽泣着,仍是懵懵懂懂的:“过一阵子是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