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并不清楚林建新的具体下乡时间,不过大致也能猜到就是近来某天,想想林光明和邱爱英在电话里的无能狂怒,只觉得心里痛快!
林家的乐子令人高兴,部队招工的开展更令林湘激动。
八月艳阳天,一张不起眼的告示贴在了海岛上由119师创办,金边市政府协办的食品厂大门墙边。
招工告示简单列明了岗位和所需条件,唯一的硬性条件必须得是有随军资格的军人亲属,换而言之就是家中得有副营长以上级别的军人。至于岗位嘛,像食品一厂便有招能坐办公室的高学历军属以及车间女工,后建的食品二厂则要混乱些,乍一看不少人是身兼多职,一个人当多人使。
想起那日宋威的话,林湘果断领了报名表在填报栏写下食品一厂,具体职位自然是轻松些的办公室职工。
将所有信息填好,最好只剩下所关联亲属签字确认,这才能上交报名表。
为着这事儿,林湘原本想让月竹陪自己去一趟贺鸿远所在的单身宿舍,自己报名还需要他签字呢,毕竟借的他亲戚的名义。
月竹反倒让她来家里吃饭,还道堂哥也会过来。
这几日她身心彻底从被下药的阴影中走出来,便将这件事和母亲说了,周月竹父母一阵后怕,得知是林湘和贺鸿远救了闺女,后续处置已经快刀斩乱麻解决,便要请两人再来家中吃饭。
周家人在这些时日时不时照拂林湘,也让她上家里吃了几回饭,只是这回是感谢人救了自己闺女,准备的食材堪比过年。
林湘拿着报名表到了周家,进门便受到冯丽的热情欢迎,拉着她的手说了半晌话,话里话外都是感激。
“幸好有你和鸿远在,不然……”想到可能的后果,冯丽几乎是浑身发冷。
要是闺女出事了,她也不想活了。
林湘隐约想起,原书里月竹跳河自杀后,其母也差点跟着去了,被周旅拦下来好生劝说着,以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冯姨,这些事都过去了,您也别忧心,月竹好着呢。”
“是。”冯丽抿着唇,心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回为了感谢林湘和贺鸿远,周家两口子特意备了好菜,周旅找炊事班司务长动用旅长每月的食材额度,要了两条大黄鱼,再拎了三斤五花肉回来,冯丽则是上副食品站和海产站买了两斤虾,两斤螃蟹和一斤花蛤,一斤东风螺回来。
林湘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多的海鲜,虽说周生淮身居高位,平日有额外的饮食供应和补贴,可也不会奢侈到哪儿去。
今日当真是周家为了表达感谢,张罗得过于丰盛。
林湘前世作为美食博主,厨艺自然了得,可惜来到这个年代什么机会施展,这会儿见着七十年代的人们对海鲜处理得有些简略,当即手痒了。
“冯姨,我来帮你。”她也不能真来当甩手掌柜了不是,干脆也拉上同伴,“我和月竹一起。”
两个年轻的刷着螃蟹,冯丽抬头望了望客厅的挂钟,琢磨道:“你爸应该快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你堂哥那头,听你爸说,鸿远最近操练士兵练得狠,原本都不打算答应来了吃这顿饭的,说没时间没空。”
周月竹也点头:“我昨天去找堂哥,就见他忙着呢,瞧着心情不大好,是不是二叔快生日啦?”
“大人的事你少操心。”冯丽睨闺女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林湘听了一耳朵,似乎这意思是贺鸿远和他爸的事儿?
不过听到贺鸿远这几日忙碌,她突然也想起自己相过亲的宋威,自那日相亲吃了饭后,宋威没再来找过自己,兴许是宋威也觉得两人不太适合吧,倒也没什么,相亲本来就是得你情我愿,这样沉默着结束也好,避免了尴尬。
而此刻,宋威还在海上飘着,于舰艇上执行任务,实在不是他不想去找林湘,相亲当天下午他就被派去执行任务了,他这可飞不回去啊。
……
临近傍晚,周生淮自办公室离开,闺女出了这样一遭事着实令人后怕,侄子已然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此事,下药的人也被扔去公安局,周生淮自然不会轻饶,中午便联系了在公安局任副所长的老战友关照此事。
今天为了表达感激,一家人特意请林湘和鸿远吃饭,他便绕路去了一趟贺鸿远所在的团部,打听到他在通讯室又过去一趟。
只是待他走近,还未说上一句话,就听到自己这个侄子正语带嘲讽地对着电话道:“你怎么有脸让我过去一趟的?你满四十四岁关我什么事?我怎么说话?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第24章 三更合一
贺鸿远脸上怒气隐现,说话更是不大客气,语气中满是嘲讽。
他平日里多是严肃刚硬的,却甚少与人如此不客气。
周生淮心知侄子在和谁打电话,必定是自己那即将四十四岁生辰的亲哥——周家二哥周生强。
贺鸿远砰的一声挂断电话,将听筒重重撂上,转身刚要离开,就因突然见到周生淮顿住了脚步。
“周旅。”饶是怒气正盛,他仍旧抬手敬礼,规矩丝毫不乱。
只是面色沉沉,显然是心情不爽利。
“嗯。”周生淮对于二哥父子俩的关系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年他不是没劝过,可每回确实也不大张得了嘴。
贺鸿远小时候就是个犟种,更别提长大后有本事,更是谁都左右不了他的心意,别说不认那个父亲,他连自己都改口了。
三叔三婶不叫,十分见外地一口一个周旅和冯姨,这还算是给面子了。
偏偏,周生淮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毕竟是二哥先对不起他们母子俩。
“你爸他……”周生淮总不能一句话不提,说一千道一万,二哥如今也是惦记这个儿子的。
不过,贺鸿远态度鲜明又果决:“周旅,我可高攀不上什么爸,他儿子也不在这里。”
周生淮在部队里少有被人如此呛声过,可也发作不得,看着这个如今比自己还高的侄子,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二哥现在的儿子当真是样样都不如贺鸿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冤孽!
往事不提也罢,侄子近来好不容易和自家关系亲近了几分,倒也不能急于求成。周生淮同贺鸿远一道从部队离开往家属院去,期间只谈起近来的海上训练任务,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四十有余的周生淮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侄子只要提及工作和训练,便不会显露出分毫私人情绪,竟然是比自己还要专业几分。
当真是后生可畏。
——
临近部队结束工作的时间,军人们纷纷往家属院赶,各家军属们也在厨房灶台上生火煮饭做菜。
冯丽原本是怎么也不愿意林湘跟着进来的,毕竟今日她是贵客。
可林湘哪有那么多讲究,一定要跟着帮忙,还说让大家尝尝她的厨艺。
周月竹一贯是被父母宠着,家务事沾手得少,厨艺更是没有几分,这会儿就跟在母亲和林湘身旁帮手,剥剥蒜,洗洗葱,杏眼越睁越大地看着林湘做菜。
她原本以为世界上最会做菜的就是自己母亲,没想到如此年轻的林湘姐也有这本事,看起来着实厉害!
浪花岛这边盛产大黄鱼,附近居民最爱的基本是马鲛鱼,大黄鱼和带鱼。不像内陆城市吃鱼不容易,海岛靠海吃海,鱼虾蟹这些东西便宜量大,基本都能敞开吃。
大黄鱼通常在一斤左右,不大不小的量,周旅让司务长送来的两条大黄鱼则要肥美些,都在一斤半左右,两条鱼在铁锅中焖烧,逐渐浸润汤汁的鲜香气,汤底都是林湘过去拍美食视频时做的功课,集各家所长,口味大众鲜美。
这边锅里烧着大黄鱼,那边灶台上的红烧肉也起锅了。
红烧肉是冯丽的拿手菜,她原本就是内陆人,嫁过来随军才吃上了许多以前连名儿都没听过的海产品,怎么做怎么吃也是跟人学的,主打一个能吃就行。可做猪肉便是她的舒适区。
周月竹闻着红烧大黄鱼和红烧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恨不得立刻吞下舌头,忙自告奋勇将红烧肉端上桌,当即偷嘴了一块。
自己吃完,她不忘又喂了母亲和林湘一人一块,美其名曰:“厨子不偷,五谷不丰。”
林湘正洗干净汤锅,准备煮海鲜汤,闻言一笑:“你也不是厨子啊,我和冯姨偷吃是合理的。”
周月竹耸了耸鼻尖,坚决捍卫自己打打下手也算半个厨子的地位。
提前泡好的花蛤,一指节大小的小虾小鱼一股脑倒入沸水中,海鲜就是一个鲜字,什么都不用放,就这么煮也能煮出鲜甜味儿。
厨房里四处飘香,直直飘到门口正大步赶回家中的周生淮与贺鸿远鼻息间。
周生淮深吸一口气,硬朗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嚯,这味道鲜啊!”
叔侄俩走在一处,总有几分相似,许是家族男人的外貌特征,一家人都是偏硬朗的脸型,棱角分明犀利。
周月竹听到动静忙迎出去,林湘探头看了一眼,仿佛能看出这对叔侄好几分相似的影子。不过周旅长为人要和蔼许多,哪像贺鸿远老爱板着一张脸。
饭菜上桌,四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红烧大黄鱼鱼肉滑嫩,带着几分鲜甜,在红烧的过程中裹满了浓郁的汤汁,与红烧肉一样,最是下饭。大鱼大肉间隙,再吃上一口白灼虾和清蒸东风螺,虾肉与螺肉不加任何东西,保留了原始的鲜甜味儿。
一桌子好菜丰盛得堪比过年,周旅以海鲜汤带酒,表达了对林湘和贺鸿远的感谢:“月竹这件事惊险,我和你们冯姨事后得知是寝食难安,幸好你们机敏,帮了月竹一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我们一家人都记着……”
见周生淮似是越说越煽情,贺鸿远端着汤碗打断他:“周旅,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就不用提了,这顿饭过了就结束了。”
“行!”周生淮也是个军旅大半生的人,要不是涉及自己闺女,哪能如此感慨,“鸿远,我就不跟你多说什么。主要是小林,你千里迢迢过来就安心留下来,有任何困难都提出来,我还有你冯姨,月竹都是能帮必定帮。”
“周旅,冯姨,我记着。再说了,这些日子你们没少照顾我,我哪里客气过?”林湘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逗趣,一时引得欢声笑语不断。
桌前四人各自喝了海鲜汤,那股鲜甜劲儿似乎能直冲天灵盖似的,令人回味无穷。
一顿饭吃得满足,林湘许久没吃到这么多海鲜,眼前仿佛都看见了碧海蓝天。她吃得高兴,却也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心情不大好。
虽说贺鸿远是一如既往地严肃,可分明与之前不同,今日的他沉默吃饭菜时也隐隐透出些不悦。
那份不悦不是针对这里谁的,而是打从心底里的不高兴,浑身都散发着寒气似的。
林湘吃着解腻的凉拌黄瓜,突然想到先前在厨房里听月竹提到贺鸿远他父亲,难不成真的与此有关?
“咱们在这里吃吃喝喝,就是不知道二嫂什么时候能过来住一住。”冯丽有心关切两句,又问道,“鸿远,你妈近来身体如何?地里活计累吗?再过阵子就要秋收了吧。”
秋收是农民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遇到抢收时,能累得脱层皮。
提及母亲,贺鸿远眉眼柔和了几分:“我妈身体还不错,上个月我就提议让她过来住,她还是舍不得那地儿。”
周生淮也理解,原来的二嫂单纯朴实,倒是对土地有深厚的感情。
饭后,众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冯丽看门外黑沉沉一片,主动提出:“鸿远,你送小林到招待所再回吧。”
林湘察觉贺鸿远今日心情不佳,兴许不止今日,这几日都是,她哪里敢让他送,忙推辞道:“冯姨,不用了,我可以自己……”
“走吧。”贺鸿远淡淡道。
说罢,转身先离开了。
见心情不好的贺鸿远还挺绅士地要送自己,林湘在心中暗道他似乎也是个好人呢。
夏日夜风阵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作响,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似乎紧紧贴在一起。
林湘想起自己还没得及向贺大娘解释婚约作废一事,便问道:“我们婚约作废的事情,你跟你娘说了吗?我写了封信准备寄过去,贺大娘说她能找队里有文化的同志帮着念。”
“这件事你不用管,信也不用寄。”夜色中,贺鸿远的声音似乎也清冷了几分,“对了,你不是说让我在报名表上签字?”
“哦,对,差点忘了这个。”林湘将报名表和钢笔递过去,看着贺鸿远接过钢笔,在军人亲属确认栏签上龙飞凤舞般的三个字。
今晚的贺鸿远格外沉默,虽说有问必答,可基本没有多余的话。林湘接过他递回的纸笔,在手中捏紧,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些紧张,许是能看出贺鸿远心情不佳,她总觉得那层严肃外表的伪装下藏着的不是愤怒,而是悲伤。
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林湘哪里了解他,只知道这人招惹不得。
不过他今夜如此不高兴,还主动提及帮自己签了报名表,让自己能够用他亲属的名义去参加招工,林湘心里生出几分欢喜。
“贺鸿远同志,谢谢你。”林湘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请你吃。”
月亮洒下清辉,在贺鸿远转身时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一点点柔和了他的棱角,似乎那个刚硬又无所畏惧的贺鸿远在此刻暂时消失,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姑娘摊开的掌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颗橘子糖。
这颗橘子糖是林湘临出门时遇到招待所邻居军嫂在哄孩子使出的绝招,是由金边市第一糖厂所生产的招牌水果糖。林湘见那孩子哭闹也帮着逗了逗,结果就被小孩儿送了一颗糖。